正文  第七章 玫瑰蝴蝶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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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聶家好幾百平米、上下兩層的藏書室裏有很多國內外的珍本書籍,有些還是獨一無二的孤本,非常珍貴。聶家祖父——已故的聶庭老先生生前兩大愛好就是藏書和瓷器收藏。藏書室一角的大玻璃櫃裏就陳列了從宋代的汝窯八葉瓶到由WEDGWOOD出品的“酒神節座架與水晶碗”的全球僅十套複製珍藏之一的各類適合進博物館的瓷器。
    當然其中最珍貴的要數雍正年間的一隻藍地琺琅彩玫瑰蝴蝶金絲紋香碗。不但因為香碗的圖案設計帶有明顯的西洋風格與雍正年間的其它瓷器淡雅的風格迥然不同,碗蓋上勾勒蝴蝶輪廓的金絲線采用的是一種仿哥窯瓷器的高難度燒製法,而且其中碗身上的玫瑰花彩釉非常獨特,據說在這一批碗後,工匠調配了很多相近的紅色,但就是怎麼也達不到這個玫瑰色那種鮮豔欲滴的逼真效果來。所以這一批後來流傳下來的除了博物館收藏的兩隻外,全世界估計剩下不到四隻的俗稱‘玫瑰蝴蝶’的碗成了稀世珍品。
    聶元晴告訴我他祖父曾經差點因為這隻碗而傾家蕩產。
    他祖父當年在富蘇比的夜拍會上與這隻碗失之交臂後,千方百計想要尋求這樣一隻‘玫瑰蝴蝶’。一個偶然的機會他打聽到一位大學老師的家裏就祖傳下來這樣一件寶貝,鑒定下來是真品,欣喜若狂之下,他馬上提出高價收購,出價幾乎是當年富蘇比成交的那隻的兩倍。可是對方無論如何也不肯出讓。聶老先生也不甘心,繞道找了對方的好朋友想套交情來說動對方。但令他想不到的是,由於他求物心切並沒有查清這些人的底細,不知道他們普通大學教師的身份下,還有一個身份即是股市裏千夫所指的暗莊客,受了聶家競爭對手委托,精心設了圈套,引聶老先生步步入彀。終於在一次被灌醉酒後,聶老先生不慎透露了一個公司重大內幕消息。此後這些人利用這一消息,大肆對聶家幾間上市公司的股票做神不知鬼不覺緩慢拉高後,瘋狂砸盤的操作,其間雲裏霧裏地製造了很多真假新聞,聶家股票在大起大落後,又受新聞迷局的困擾,險些淪落到被全盤惡意收購的境地。
    商場的法則,在惡戰中如果沒有真正置對方於死地,到頭來自己就會大禍臨頭。聶家在千鈞一發下作出絕地反擊之後,查清了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在後來不到兩年的時間裏,那家競爭對手便在聶氏手中化為了商業時代的齏粉。
    弱肉強食是這裏永恒不變的條律。除了少數成功者,還有無數在此間折戟的人,逐漸在沉寂中被遺忘。我想起了應家。
    差不多一年以前,應氏集團下的基金公司因為在外彙期貨合約中的套利受本幣突然貶值的衝擊,造成近兩百億的巨額虧損,其中集團董事會主席及第一大股東應融的女婿——應氏基金管理公司總經理羅洲為此負有重大責任,已被董事會除名的報道見諸報端。一石激起千層浪,此後事情愈演愈烈。又經查證,由應融大女兒應曉琛管理的海外投資公司也在近年的幾項投資中接連失利,損失慘重。應氏旗下的上市公司,股票開始全線急劇下跌。然後就是,應融與女兒女婿涉嫌非法挪用公司資金,進行市場操縱、違規交易、商業詐騙等多項罪名,已被檢察機關提起公訴的消息爆了出來。這是去年一年中最驚天動地的商業事件。
    聶家與燕家的合作也正是從那時開始的。燕家最早以前是一個醫藥世家,在我曾祖父手裏成長為業界的領銜者,而等到我祖父那裏他開始廣泛涉足其他領域的投資經營,迅速擴張。到了我父親,燕家的事業基本已從實業經營,變成資本運作投資了。而從航運事業起家的聶家,走的也是差不多這樣一條發展路線。我們兩家雖然是在幾十年間快速崛起的資本市場裏的佼佼者。但比起從清朝末期就開始大膽嚐試做異地彙兌票號生意的應家,在金融市場上的根基的確沒有他們深厚。應家名下的商業銀行不但是國內最大的商業銀行之一,有近萬個營業網點,這幾年在海外市場的拓展勢頭也很快。所以在這次的風暴中,想要借機收購應氏的,有好幾家巨頭,包括兩家海外的著名投資機構。但最後卻以聶家和燕家的聯合出手,在這場資本角逐的遊戲中占得了先機,為整個事件畫上了句號。
    我和聶元晴的訂婚,就是這樣一種合作中,雙方用來相互製衡,換取信任的老套手法。之所以老套大概是因為管用,用的人多了,從古代到二十一世紀,一直被人屢試不爽。不過哪天要是利益平衡被打破的話,說不定就要考慮新的對象,訂立新的契約了。
    不要說喬栩,我也一向不喜歡那些王子與公主最後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的童話。無論大人還是小孩,還是早一點了解生活本來麵目的好。其實哪怕是寫了很多王子與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的結局的格林童話,仔細閱讀的話會發現裏麵有很多關於吃心、挖肝,割去頭顱,乃至碎屍的血腥描寫。大概格林兄弟他們本人也根本不相信什麼幸福的結局,所以不斷在書中暗插一些陰冷的東西。
    我不明白的是應氏事件中他們用來套利的外彙期貨合約,聽說就算套利成功最大收益也不過十億左右,但因為杠杆作用,一旦失利,損失就會以乘數倍放大,就是後來大家都見到的後果,為什麼會去冒這樣一種顯而易見的風險。
    聶元晴說因為羅洲是個有賭徒心態的投機家。這位MIT畢業的數學博士,早年在華爾街一家投行做研究員,對金融衍生品市場頗有自己的研究心得,老板因為欣賞他的才能,甚至給了他索套,讓他創設自己的增長基金。在鼓勵貪婪的華爾街,他做的風聲水起,後來被應融挖角到應氏,並把女兒也嫁給他。羅洲是個非常自信的人,他的投資策略基本都是風險投資和杠杆收購,在一次又一次的危險博弈中勝出令他有格外的快感與刺激,基本已經確信自己是一個不會失敗的神話,所以賭注也一次比一次更大。
    而現實總是給出登高必重跌的嚴酷教訓。有些人可能從此萬劫不複。我並不同情他們。但資本市場上又有幾個人不是賭徒呢?應家是這樣,燕家和聶家其實也是這樣。
    我問聶元晴他為何會同意政策聯姻。因為他實在不象是那種隻會對父親安排言聽計從的人。我甚至覺得他根本誌不此華麗世界中,這裏太狹隘,容不下他那顆應該很大的心。
    “如果我說從十歲那年第一次遇見你,我就喜歡上了美麗的你,所以政策聯姻這個不正當手段正是我求之不得的機會,你聽了會不會高興?”他的語氣充滿玩笑意味。
    “你說的這樣誠懇,搞不好我會當真的。”我也調侃他。
    玻璃櫥櫃頂上柔和的燈光打在一件件精美的瓷器上,折射出溫潤的光澤,那隻小小的‘玫瑰蝴蝶’香碗上的蝴蝶在玫瑰園中翩翩起舞,是一派渾然無憂的樂園景象。聶元晴背對著我,漫不經心地說:“祖父臨終時最戀戀不舍不是兒女至親,而這些瓷器。有些時候親情比起這些無情的器物來居然微不足道。對了,你又為何會答應你父親呢?”
    “如果我說我是個聽話的孝女是不是太虛假了些?”的確當時連父親也訝異我會那樣輕易的答應,事實上他並沒有勉強於我。“其實我也是從開始就被你的英俊吸引,是你眾多仰慕者中的一員,所以主動向父親請纓呢。”
    就像他避重就輕沒有對我說出實情一樣,我也把那個真正的理由深埋心底,對誰也不會吐露。因為其實連我自己也不太相信這個理由。
    就這樣,互相避免更深的探究,我們還是愉快地合作著。雖然從一開始我就不太相信我們會真的這樣就此在一起成為賢夫賢妻,白頭偕老。但我並沒有智慧可以預見未來,也沒有興趣去設想未來,更沒有熱情想要掌握未來,我隻是隨波逐流,任命運隨便把我推到哪裏就是哪裏。
    這也是我和聶元晴之間根本的不同。我相信他是那種從來都把主動權掌握在自己手中的人。哪怕他沒有說,多多少少,我直覺他可能借此機會與他父親之間達成了某項協議,爭取了某些東西。不過我不打算作更多的追究。反正都沒有關係。
    ‘沒有關係。’我心中隻有空洞的回響,很多事情有時還是不知道的好。
    (公告:關於‘玫瑰蝴蝶’是純屬個人杜撰的東西,雍正年間並無此件瓷器。雖然文學允許虛構,但慎重起見,也為尊重曆史事實故,特此公告說明,希望不要引起不必要的誤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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