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節、單戀
    誠峪是被同事開車送回來的，左手綁厚厚的白色繃帶掛在頸項，一進門就罵罵咧咧，大體意思就是他沒做錯什麼，是別人的錯，別人打架他去勸和，自己的膀子卻差點被卸掉。
    他的同事是本地人，一直寬慰他，少說兩句，好好養傷。
    他說，我沒開腔，是別人在開腔。
    我沒開槍，是別人在開槍？哈哈哈哈，我笑出聲，不知道槍殺幾人？
    兩個男人見我笑得沒心沒肺很奇怪，誠峪問，華滿，你笑啥子，見我不開心你很開心是吧？
    我擺手說不是，上去檢查他的傷勢，敲敲這裏碰碰那裏。在那同事眼裏，覺得是兩人大情罵俏，連忙告辭說天黑了，得回家吃晚飯。
    我說，哎呀哎呀，誠峪，你的膀子怎麼是硬的呀？難道膀子真讓人卸掉？然後你裝了假肢？我使勁捏，使勁敲。
    誠峪用右手敲我腦袋罵道，你笨啊，打了石膏當然硬邦邦的。那醫生簡直是神經病，隻是傷著筋，骨頭完好，卻硬要打石膏，你說毛病不毛病？
    我說，毛病。
    誠峪坐在他的床上環視屋內一周說，我不在的日子，看來你過得挺好，房間整潔，不錯不錯。
    我點頭答是，是啊，你以為我生活不能自理？
    咦，你怎麼把你的行李箱搬出來啦？難道裏屋放不下你的東西？誠峪笑笑問。
    誠峪，我打算離開。我如實說。
    他一愣，片刻說隨你，隨你吧。他將手伸進褲包摸出一包煙，打開，是個空盒。他抖了抖盒子，扔到地上。
    片刻的沉默，誠峪說，華滿，我們去買兩箱啤酒，喝醉如何？
    正有此意。
    我們去了那家小超市，老板娘正端著晚吃晚飯，誠峪對老板說娘說，老板兩箱啤酒，一包環達。
    老板提了兩箱啤酒出來，問，什麼是環達？
    我連忙解釋，老板娘，是恒大香煙。順便白了誠峪一眼，說，大哥，麻煩你，普通話標準點。
    誠峪邊笑邊付錢，說，以前買煙，那些人能聽明白環達就是恒大，看來這老板娘不常與四川人打交道，所以不明白。哈哈哈。
    我也忍不住要笑。
    誠峪將煙揣在褲包裏，將一箱啤酒夾在右胳肢窩下，對我說，勞駕，把那一箱扛回家。
    我兩手將啤酒箱環抱在懷裏，像個大肚子孕婦。離開小超市時，朝裏麵看了一眼，文華兩天前就走了吧？我真的沒有送他，他也沒來看我。
    算了，我不稀罕文華這樣的男人，何必留戀。
    我倆將兩箱啤酒放在地上，兩箱共二十四瓶，兩個人真能全部幹掉？那麼多水灌進肚子，不知道要跑幾回廁所呢？
    誠峪向我眨眼，說，開工吧。
    總得有點飯菜吧，不然幾泡尿之後，肚子空空，特別餓。
    醉後，哪會意識到餓。誠峪打開一瓶，遞到我手裏，冰涼。
    我蹲在地上，喝一口喝一口再喝一口。誠峪說，華滿，你別裝，你肯定是海量，幹瓶子就得豪爽，你那一小口一小口，真是不痛快。
    我說，好，那我就直爽點，提起瓶子猛灌。真難受，真不知道為什麼人們喜歡借酒澆愁，一點也不好喝。
    灌去一瓶，卻看到誠峪還剩大半瓶。不去計較，喝酒而已，何必拚個你死我活，文明時代，文明做人。
    再喝去一瓶，感覺肚子脹鼓鼓的，像氣球被吹得大且透明，現在的肚皮一定被撐得薄薄，說不定能看見大腸小腸等等。
    誠峪點燃一根煙說，華滿，我早知道留不住你，可是依舊跟你在一起。
    看來我很有魅力。我依舊沒有發昏，口齒清晰。
    華滿，知道為什麼我喜歡你嗎？
    願洗耳恭聽。我又倒下半瓶。
    因為，因為你不一般，你決不是尋常女子。多好，有夢想多好，你看你，因為有夢有執著的方向，活得多好。瞧瞧我，過早放棄學業，不是我成績差，而是家裏清貧，為此放棄夢想，一心掙錢，成為機器。人最終變得麻木，自尊羞恥麵子可丟棄不要，在人前弓腰哈背，自願降級低人一等，隻為錢。有錢才可住樓房才可娶媳婦。
    誠峪喝得少卻先醉。我安慰他，你依舊有機會深造。
    他笑得苦澀，我害怕一生隻認識錢這一個字，我害怕除了掙錢還是掙錢，這樣的生活多可怕，我父母就是如此過，我的祖祖輩輩都如此過，以為有錢才能掌握幸福，多可怕，幾代人都做了錢的奴役，卻無人察覺，且樂此不疲。可怕。
    我笑，人如果隻懂得錢，還要過得好點。最可怕的是一個人有太多的思想，活得不單純，那樣才真的無比疲憊。一個人懂得越少，越容易快樂。
    華滿，我遇見你，便愛上你，我承認我愛你的容貌，更愛你的與眾不同，與那些女子有太大的差異。在現今社會，壓力如此之大，你還能活得清醒理智，是最吸引我的一點。
    嗬嗬，誠峪我一點也不好呢，我也是極端愛錢呢，我甚至什麼都做不好，隻是比你在學校裏多混了幾年而已。開始覺得有點迷糊，總覺得想吐。
    華滿，我多想自己配得上你，可是怎麼也配不上，你不屬於我，你的思想太獨立，你完全不依賴別人，你讓我想疼惜你保護你卻不知道該如何做。
    誠峪，你，已經做得很好。
    覺得很困，先睡一下吧，就這樣抱著啤酒瓶，很好。
    華滿，華滿，似乎有人呼喚，聲音太遙遠，不知道從哪裏飄來，算了，暫停思考，好好睡一覺。
    實在好想上廁所，憋得肚子疼，睜開眼，天已大亮。
    趕緊跳起來，穿過外屋，誠峪在床上鼾聲大作，十多隻瓶子亂七八糟地倒在地上，我小心越過，打開門奔向廁所。
    回來時，誠峪已經醒來坐在床上拆石膏。見我進來便問，華滿，你幾時走。
    我想想說，幫你洗了髒衣服就起程。
    你以後千萬別醉酒了啊，實在太狼狽了，大哭大鬧，你想不想知道你昨晚說了些什麼酒話？他將拆下的石膏與紗布裝進垃圾袋，扔到牆角。
    我說，等我梳洗完畢，你再添油加醋地講給我聽吧。
    你拉著我陪你尿尿，嘿嘿嘿。誠峪奸笑。
    我罵道，誠峪，你是不是想試一下特級殘廢啊？
    你是不是對某人有著特殊的感情？他還不罷休。
    放心，那個人絕對不是你。
    而且經推斷，你屬於單戀。
    就是就是，誠峪，跟你的處境相似。我沒好氣地回答。
    不過我推測，你的單相思情況很特殊，你最好放棄。誠峪假作成熟，把自己當情聖。
    為什麼？
    很簡單，你愛上不該愛的人，比我愛上你的情況更複雜，更沒希望。
    誠峪，有話直說，我腦筋不會轉彎，更何況是急轉彎。
    你醉酒後，哭著喊年華，一遍一遍。
    年華是我堂哥，我有想念他的權利。
    你訴盡心中委屈與愛意，最重要的一句是你說，年華啊年華，為什麼我們不可以結婚。
    撒酒瘋你何必當真。我不禁生氣。
    酒後吐真言。
    所以你買了兩箱啤酒灌我，想聽我的真言，現在你可滿意？
    華滿，你的心病醫無可醫。
    那你就讓我自生自滅。
    不去理會，刷牙洗臉，再煮早餐。然後洗了他的衣服就走。
    男人，總以為自己什麼都懂，擺出一副架子要來安慰你勸說你教育你，以顯示他的成熟睿智他的風度。狗屁。
    別再跟我提愛情愛情愛情，我不懂我不懂我不懂，在愛情道路上，我不是戰無不勝的情聖，也不是越挫越勇的金甲戰士，我隻是一個在等待百分百真愛出現的女子，一個愛情智商依舊停留在八歲以下的女子，有個男孩親吻我的額角，叫我記住，這叫恩愛，我依舊相信他所謂的恩愛。
    命運讓我錯過這個男孩，一定是上世功德未圓滿，這世沒緣分。如果沒有血緣注定我們的關係，我一定努力改變我們的命運，一定愛他得到他。
    年華，年華，我們就這樣錯過，你可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