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夢年華 第九節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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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節番茄蛋花湯
    早晨六點起床,做番茄蛋麵給誠峪,他晚才說喝我的番茄湯是三生有幸,我倒要看他能堅持有幸到何時。
    誠峪受寵若驚,見我態度三百六十度大轉彎,以為我倆感情將進入新的局麵。趕忙阻止他這樣的想法,我說,誠峪,你可別誤會啊,早起對我來說不是困難,我實在吃膩了稀飯,你不知道麼,我最厭惡稀飯。
    他嗬嗬地笑,不去多計較。自他上班,行為乖巧許多,話也少許多,看來定是極端勞累,無暇顧及其他。當然,我並不在意,即便他將我冷落,我依舊有自己的玩法。對,我就是十分冷血無情,對於不愛的人就是如此不關心,管他累得要死,心情好就說兩句溫情的話,心情不好就獨自睡覺。
    他吃罷,穿好黑色羽絨服說,華滿,要不我推掉一些運輸活,多陪陪你?
    我趕緊擺手,不要不要,寂寞無聊我能獨自打發,你且多掙錢養好我這隻大米蟲。
    他的眼神黯淡,沒有神采,似乎又遭傷害,我裝作看不見,就當是他未睡醒,睡眼朦朧,與感情無關,與我無關。
    我燒水洗碗,他說我走了。
    假裝沒聽見,哼著小歌。
    華滿,我走了。他提高聲音喊。
    我轉身望向門外,見他站在小徑上等我回複。我說,啊?哦,知道啦,快走吧,快走。
    他轉身離開,背微駝,像個落寞不如意的小老頭,他拔開門閂,走出門,又帶上門。
    上天如果讓我足夠善良,我一定恩賜誠峪半點柔情,可惜,上帝製造的我隻是一般善良,且無比固執。
    洗碗,掃地,一切妥當之後又跑回炕上睡回籠覺。等醒來,就可吃午飯,然後就去上網。
    老板娘依舊很熱心,將我引進屋內,對那個坐在電腦旁邊的男子說,文華,給這姑娘開台機子。
    男子抬頭看我,我也正在打量他,三十歲上下,偏分頭,五官還算端正,再配那身西裝,像個事業有成,成熟穩重的男人。我真想對他問好,一臉驚喜地說,你叫文華,太巧了,我叫華滿。緣分啊嘿嘿嘿嘿。最終我膽量欠佳,裝出漫不經心的樣子走上去,將錢遞給他,說就上三小時。
    他說你多大了?未成年不許上網。
    我,我。我指著自己突然不知如何說,我像未成年?大哥,麻煩你看清楚我的身份證,本人正向二十一奔進。
    幸好,今天我提了手袋,掏出錢包裏的證件給他看。
    他說,抱歉啊抱歉,你叫江華滿?認識你,三生有幸。又一個人說三生有幸,客套話啊。
    我回敬,認識你也是有幸得很。我還說了句,你媽真是年輕得很呢。如果此男有三十,那麼老板娘有這麼大的兒子,定是結婚太早。
    我媽?你說老板娘?她是我姐姐。
    我臉唰得一下刹那緋紅,連忙敷衍,都一樣呢,一樣哈哈哈。坐到位置上網,不再搭話,免得再鬧笑話。
    竟然遇到美岸,對了,他就是我的網友,一個比男人更重要的女人,一個總是給我信心誇我文章寫得好的人。
    我發消息問,美岸,你在哪裏?
    他很快回複,我就在你身後呢,親愛的華滿。
    我身後,我身後是個穿西裝的大男人,有不小的啤酒肚呢。
    我說我在你的身後,你在前線衝鋒寫文,我是你堅強的後盾,永遠支持你呢,華滿,你的文章一直是我的最愛。
    我說謝謝,謝謝。
    我猶豫是否告訴我的岸,我已經到了唐山,離他很近。最終還是選擇不說,大家各自有生活,突然闖進一個人會尷尬會不習慣,不如就這麼,兩人尚且有話可說。若走到一起,興許發現現實中的彼此無想象中那麼美好,彼此也會為小事斤斤計較,不如就此保持距離,接受他的讚美與鼓勵。
    三小時很快就過,提著包走出去,那個穿西裝叫文華的男人說,江小姐,歡迎再來。
    我對他笑笑,笑容明媚且有禮貌。
    其實,我實在不願笑呢,剛查看郵箱,依然沒有我渴望收到的郵件。
    回到屋裏,打開水龍頭接水準備做飯,該死,停水了。
    頹喪地坐在誠峪的床上,無事可做。拾到一張紙條,寫道,停水幾日,出門直走到頭,左轉再直走,有一建築工地,到此處打水。
    定是房東老伯來過,因為要料理他的樹與蔬菜,他配有房屋及大門的鑰匙。
    沒辦法,隻得拿上紅色水桶,照老伯指示去打水。穿過這道居民巷道,盡頭處轉左,竟是一片桃樹林,枝椏低矮,抬頭望,這些參差,胡亂伸延的黑褐色樹枝似乎纏繞糾結在一起,像極了天空的皺紋。糟糕了,天空都有皺紋蜿蜒伸展了,還有什麼可長久呢?唉,原來都是會老的,就連太陽在幾億億萬年之後,也會不再發光消失不見。唉,多可怕,越來越找不到永恒了?
    我踩在幹涸的水渠,心裏一陣憂傷,一切都是如此不長久不安全,我看來要孤單上一陣子了吧,等到死去,等到腐爛,等到沒有思想意識,就不會再怕孤單。
    走出桃樹林,看到一個建築工地,那些高大的黑色框架豎立在廣闊的平原,拱形,如一道道門,整齊有序地排列,那是通往哪裏的門呢?如果那是去往天堂的路,為什麼我越看越覺得有些寂寥?是否上帝花園裏的玫瑰也同樣好寂寞?那些拆掉綠色防護網的紅磚樓房上,有民工在刷水泥。所有的人都在忙,沒有人注意我的到來,那些女工用四川話聊家常,我想隻要我用四川話吆喝一句,保證她們全都過來幫忙,大家是老鄉,出門在外就是一家人嘛。可惜我的嗓子仿佛啞了不想說話,埋頭四處找水龍頭,最終倒是工夫不負有心人啊,把水桶放到下麵接了滿滿一桶,卻犯難了,怎麼弄得回去啊?江華滿啊江華滿,難道你就不能吃點泡麵,麵包,花生止餓?這大一桶水,這遠一段路,你怎麼弄得回去?
    我氣,準備倒了水,拿空桶回去,一頓不吃米不會死人。
    江小姐,江小姐。太好了,有人喊,順便讓他賣點人情給我,幫我抬桶水回去。擺好笑臉,準備轉身給他一個明媚的春天,一聽那聲音,我就知道是那個穿西裝的“網管”文華。
    我說,文華,你好啊?
    恐怕你需要我幫忙呢,沒關係,我這人喜歡護花。
    我嘿嘿笑,這人真識相,不轉彎抹角,不然我還真不好開口叫他幫忙。我說麻煩你了,護花大哥。心裏卻想,你也護花,恐怕是祖國的花開一朵,你掐一朵吧?
    他從那些鋼筋堆裏找出一根短鋼筋棍,穿在桶上,兩人抬總要輕鬆點吧。
    一個和尚挑水吃,兩個和尚抬水吃,三個和尚沒呀沒水吃……我們兩個和尚抬著水桶唱著半調子歌,我們穿過桃樹林,穿過接巷,到家門口,水已隻剩半桶。我倆相對著拍手笑,彼此鼻子與手指凍得通紅,好久沒有笑得如此開心。
    我打開門,他把半桶水提進院子,等我將裏門打開,他又哼哈著提進屋子。
    他拍拍手,環視屋內,半晌問,你和你相公住一起?他明顯是在試探,男人都這樣,若知曉你是名花有主,決計不會對你好,誰願意白白浪費金錢時間精力,還有口水情話。現在的社會講究效率,凡事以快為準,在一個有主的人身上浪費工夫,簡直是白癡。少你一個女人,不影響其他女人前來排隊。
    我說,是,相公出差不在家,外人不便久留。我依舊笑,但有腦筋的人都聽得出這是逐客令。若他是方中信那樣成熟有魅力的男人,我也許會賭咒發誓我連男朋友都沒有。可惜,他不是,很遺憾。
    他說,那我先告辭。
    不送。
    雖然我與誠峪沒有關係,但是我也不會住他的屋,跟別的男人約會,給他戴綠帽子,這是人格問題。
    做飯,依舊番茄蛋花湯。我喜歡這道菜,將油燒熱,倒如番茄片與佐料翻炒,再加水煮開,將蛋攪勻倒入鍋內,放些蔥花,美味蛋花湯即可出鍋。
    等誠峪回來吃飯,久等不歸,去大門口探過數回不見人影,真像極個癡情婦。索性回去坐到誠峪的木板床,一個人吃飯。將剩菜剩飯留給他,誰讓他不早點回,害得本姑娘久等不說,也不想想我一個女子害不害怕。
    抱著筆記本看看電影,一晃就到九點,睡覺,睡覺,本人從不熬夜,九點已是極限。
    翌日,6點起床,見誠峪睡得香死,昨晚幾時回來我真不清楚。揭鍋檢查,他昨晚回來吃過飯,那飯菜恐怕都涼得凍心吧?
    又做番茄蛋麵,多加了兩個蛋。
    誠峪起床,喚華滿,華滿,聲音似在撒嬌。
    你要死啊,快來吃早餐。
    他從背後將我抱緊,像個小孩將頭埋在我的背心,恩恩恩地撒嬌,真是欠缺男人味,不過還算可愛。畢竟,男人也是人啊,他們也有軟弱的時候,我何必那麼吝嗇,人家供我住供我吃,把肩膀施舍給他靠一下沒關係。
    誠峪,好啦,快吃飯啦,小心上班遲到。我輕輕從他懷裏掙脫。
    華滿兒,你隻會番茄蛋花湯麼?
    怎麼啦,你不是說喝我的湯是三生有幸麼?這才幾頓,你就受不了。若是與你長相廝守,你不能容忍我,那可如何是好。
    生活不能一成不變,千篇一律啊?換個方式,多好。為何你一定要作固執的守舊派。
    我守舊?我從不覺得,我隻是不喜歡隨便改換風味,如同水性揚花,見異思遷。你趕快解決早餐去上班,我吆喝。
    我這人不許浪費我的感情,不許隨便去嚐試愛情,歌裏唱得多好,愛情是穿腸毒酒,無藥可醫。
    也許,我隻是膽小而已,有人明白麼?為什麼沒有時光機器幫助我回到小時候,那時總有年華保護我,為我摘花為我打傘為我背書包,我依然記得一次他背著我過河,我趴在他瘦弱的背,那麼溫暖那麼安全,我靜靜不說話,周圍的風景都變得那麼美,我仿佛聽見花開的聲音,我後來才明白,那是幸福的感覺。年華從來都那麼完美,完美到我一輩子也找不到替身。
    誠峪吃罷出門,我站在小徑上送他。最近,他瘦很多,原來,男人也是需要疼的,不然你看,誠峪真的憔悴許多。因為沒人疼,我不愛,卻要霸占女朋友應享有的對待,真是過分,若有情敵,恐怕早就被她打死。
    他凝視我發呆,最後緩緩走近,將我摟在懷裏,揉亂我黑色長發,溫熱的氣息掃在我額頭,他薄薄的唇碰觸我的額角。危險,這是多麼危險的接觸,我卻控製不住。記憶的黑白圖片不斷在腦海裏切換,最終定格,那是年華稚氣的臉,我們在過家家,他扮皇帝我扮皇後,他探出稚嫩的唇親吻我的額角,他說,華滿,你記住,這叫恩愛。於是,我深深記住,我們的恩愛,我深深記住,他的吻偷走我的芳心,我再也奪不回來。
    努力掙脫誠峪的懷抱,他不是年華,他不是年華,年華啊年華。
    誠峪,快去上班吧。我為他理衣服的領。
    華滿,最近接了長途運輸的活,恐怕幾日不回來。你不寂寞吧?
    去吧,去吧,別擔心我,華滿是何許人,清心寡欲不受凡塵擁擾,你盡管去,別擔心。你若擔心,我去買張本地電話卡,咱倆電話聯係?
    他捏我的臉頰說,華滿,我再也找不到像你這般可愛的女子。你知道嗎,你神情懨懨時,很美,看似對一切不在意,一副柔弱無骨,不食人間煙火的樣子,惹人憐惜。而且,你很有涵養,不嫌棄我沒文化,是個美貌與素質集一身的完美女子。
    我說,呀,誠峪,今日才發現你語文水品不低呢,讀書時寫作文定是一等一的高手。
    再不走,我要采取武力措施。我拿起牆角的笤帚威脅。
    他假裝害怕,跳出門外,對我說拜拜。他的栗色卷發確實好看,年輕人都愛打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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