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夢年華 第七節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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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節距離
    事實證明誠峪應當被亂刀砍死,唐山到遵化的實際距離與他所謂的兩小時車程大有差池。
    我們坐在汽車站候車室,他恭敬地接受我的抱怨,被騙的懊惱讓我真有衝動將他踢到外星球去。
    他還理直氣壯地狡辯,華滿,我真沒騙你呢。一定是汽車駛得太慢,其實還是一樣的距離。
    他如此抵賴,簡直找死。他不知道我同意來遵化完全是因為他所說的“兩小時車程。”
    我對他吼,現在我們去哪裏!我的聲音銳利劃破喧鬧的空氣,似火藥即將在空氣裏引爆。候車室的人驚奇地望過來,見無大事,又各自收回視線繼續談話,發呆,等車。
    誠峪作出一副好脾氣說,華滿,先把你的棉襖穿好吧,外麵寒冷。看吧,他就是如此做作,裝一副十佳好男人樣,讓別人覺得是我這惡婦無理取鬧。這一招,他曾經就對我的父母用過,在他們麵前裝老實,背著他們卻跟我說一些十頭牛都踩不爛的髒話。我之所以不介意,是因為我不在意他。可是事過之後,卻對他這樣的作為不齒。
    再問一遍,我們去哪裏。我不僅眼神凶惡,我還麵部扭曲,我還咬牙切齒。原來跟一個不喜歡的人相處是如此那麼的痛苦。
    一個叫白雲大草甸的地方。他一臉委屈,他的神情我已經看不出真偽。他的栗色卷發無生氣地搭在腦門上,再也不興奮地跳躍。
    我的怒火卻更加上漲,我說,什麼,你要帶我去鄉壩頭?沒有高樓沒有紅綠燈沒有流行音樂沒有電影?我正值青春,在那些地方找什麼工作?
    是的,我無法忍受。我想坐在高高的寫字樓,累時就看那些擺放整齊的建築,看不斷穿梭的火柴盒一樣的車子。人人都說灰色水泥牆的大廈禁錮工作者的快樂,每年都有人承受不住壓力,從幾十層高的陽台跳下。可是,我偏偏向往。這就是我這樣的平民向往的生活方式。
    華滿,你別激動好不好?我是跑車的,整天在外麵運貨。去年我便在大草甸那邊租了房子,因為那邊離市裏遠,房租便宜。我們先過去安頓好之後,再重頭計議。
    突然也覺得自己蠻橫,既然不想與他發展進一步的感情關係,就沒有資格要求別人為自己這樣那樣做。
    幾分鍾能到?我問。
    十分鍾。
    男人是否都這樣,他說兩小時也許會是四小時以上,他說十分鍾難保不是半小時一鍾頭。是他們對於時間沒有概念,還是覺得幾小時,幾十分鍾的差異不是大差異。若搞科研的人也這樣,對於分秒不加以精確,這個世界恐怕早就下原子彈暴雨,地球被淋得麵目全非,不,應該是地球被炸成煙灰,所有的人,動物,植物,建築物都被炸得粉碎,分解成粒子。
    站外,許多麵包車,三輪車攔住行人兜生意。我們選了一輛白色麵包車,因為覺得車司機熱心巴腸,應是麵善的人。
    誠峪對司機說,白雲大草甸白雲莊。誠峪的普通話講得真是難聽,犯四川人的通病,平舌音與卷舍音分不清,虧他在外麵打摸滾爬這多年呢。
    麵包車坐轉右拐,穿過大片大片綠色種植園,下午一時,有微薄的陽光穿過寒冷的空氣,不過依舊很冷。我的岸,他的頭頂是否此時也有這樣稀薄的金色光線呢。
    車子開進一個村莊,那些高低不一的樓房都有灰色的高圍牆和鐵門。不像我們家鄉,大家把房子圍成一個院子,熱熱鬧鬧的,沒有圍牆,多好。
    誠峪指揮著司機在莊子裏穿行,繞得我七葷八素。他終於喊了聲停。
    我們將行李放在路邊,誠峪在付錢,我雙手插在褲包裏,打量我們的房子。不,應該是誠峪租來的房子。
    比起鄰近這些富氣的小樓房,這間租屋實在簡陋。圍牆破舊,木門更是低矮,上麵的黑漆斑駁。
    誠峪上前小心打開門,他望著懨懨的我,笑笑說,華滿,你本也是農家出生,都怪你的父母慣壞你,你看你一臉不爽。
    我回答,誠峪,我並不是那麼物質,我隻是覺得現在的處境與我的預想差離太多。我本以為我終於去了一個大城市,我以為可以好好地發展,我以為找到一份工作不難。可是,如今我卻住在一個村子裏,我去哪裏掙錢。
    誠峪不答,他提著行李進了院子,我也拎起髒兮兮的包跟在後麵。院子不大,小道兩邊種滿常青樹,小道盡頭便是矮矮的土牆瓦房。門是藍色,有無數的裂縫,鎖已生鏽。門左邊有一個大大的窗戶,依舊破爛,一扇窗門是雕花木窗,而另一扇窗門鑲了兩塊玻璃,為何主人換窗隻換一半呢?裏麵一定有個小小的故事吧。
    誠峪開了門喚我進來,我聽到他輕輕歎氣,因為累,還是因為我?
    屋裏很黑,鋪滿灰塵。我們將東西扔在牆角。屋子裏的另一角,兩張高腳板凳上支著木板,我倆也不顧髒,徑直往上坐。誠峪弓著背,從褲包裏摸出煙來。我驚異,在一起這麼久,一直不見他抽煙呢。我喜歡不抽煙的男人,沒有煙味,讓人覺得幹淨。是的,年華就不抽煙。
    我問,誠峪,你抽煙?有明知故問的味道。
    笑話,你問男人有幾個不抽煙?他猛吸一口,吐出濃鬱的煙霧。他說,華滿,想必你也抽煙。
    我回答是,但是我隻抽520與愛喜。對於煙,我也隻選擇自己喜歡的口味。
    試一下我的煙如何?他將煙盒子遞到我麵前。
    我推開,我決不將就。我有自己的原則。
    他笑,你真是個固執的人。他的話裏透著失落。是的,如果我不是個固執的人,我們便會像他預想中迅猛發展。
    我顧左右而言它,這房子的主人呢?
    這房子是一對老夫妻的,幾年前修了新房子,就在不遠處。
    我“哦”一聲,便站起身來,走向裏屋。裏屋跟外間一樣大,一個大炕占據一麵牆的距離。我有一點欣喜,因為我從來沒有睡過炕呢。我高興地朝誠峪喊,誠峪,我竟然有機會感受一下炕的滋味。
    他在外屋沒有回話,似乎在收拾東西。
    裏屋的牆上貼著幾張粘滿灰塵的獎狀,還有一幅畫,上麵寫著某某某,生日快樂。那對老夫妻有兩個孩子還是三個?想必都已經結婚生子,生活富足吧。
    屋裏沒有太多的東西,有幾個編織口袋,應該裝著誠峪去年的生活用品吧。
    走出去,見誠峪用電熱棒燒一大桶水,他蹲在桶邊發呆,樣子很傻。
    我說誠峪你怎麼了啊?原來你也有失魂的時候呢。
    等一下水燒開,你就可洗澡,不過別太挑剔,我知道我這洗澡的盆子比不上你爺爺親手做的浴盆好,但是麻煩江大小姐,別太刁難。誠峪抬起臉,懶懶得望著我,嘴角浮著惡惡的笑意。
    他是在取笑我一個鄉下長大的孩子,卻一身嬌貴氣。我不理會他,問廁所在哪裏。
    穿過小路,沿圍牆右轉。
    我有些喜歡這個院子,在一個冬季,突然打開一道木門,意外發現裏麵一片春色,真的惹人欣喜。
    這些常青樹地裏還種了蓮花白,蒜苗長得蔥茂,那些紫色白色的蓮花白就像是大朵大朵的花,開在常青樹蒼鬱的綠色中。這應當是一個安靜美麗的小天地呢。我見小徑邊的一個大缸裏有些水,便用裏麵的鋁瓢舀出來澆灌。看來,那對老主人經常來打理院子。
    再回來時,他說快去洗澡,水已經兌好。他打開外屋裏的後門,我跟在他身後,沒料想這道門後竟然還有一個小院壩,堆著些柴草,農具,壞掉的桌椅。幾張灰色的厚布搭成一個小小的帳篷,一個碩大的鐵盆放在裏麵,冒著熱氣。
    我說,誠峪謝謝你。
    他回答,你不擔心我偷窺你就好。
    我笑笑,轉回身,去找幾件換洗衣裳。
    即便四周有布圍著,卻依舊冷得我牙齒打顫,從小就聽說,北方的冬天極端可怕。三下五除二,不管洗沒洗幹淨,套了厚毛衣就往外跑,髒衣物扔在裏頭。
    我說,誠峪好冷哦。我突然撲到他的懷裏,吸溜著鼻子。我認為我真的是被凍出毛病了,不然怎麼會奔到他的懷裏。上天,難道有時,一個懷抱真的有那麼大的吸引力麼?會讓你隻想得到一個擁抱的溫暖與安全感,而不去在意這個懷抱的主人是誰。
    他一時不能反應,我從來沒有主動將自己送入他的懷抱過,我一直在拒絕。他的手正在猶豫是否摟緊我時,我卻不給他過多時間考慮,果斷撤離出他的懷抱,對他笑笑,笑容明媚,讓他看不出絲毫曖昧。
    他說,華滿,去睡覺吧。休息一下。我收拾好一切,做好飯再叫醒你,好麼?誠峪的眼睛裏柔情似海,我不敢與這樣的對視,我怕他要我對他的癡情負責。
    他竟然將裏屋的炕上鋪好被褥,我開心得快要大叫。床,對我來說太重要了,它讓我忘卻煩勞,是的,我很少失眠。
    謝謝你,誠峪。我爬上床,鑽進被窩裏,睡下去,很冷。
    華滿,你知道嗎,你生了一副柔弱相,而你自己似乎沒察覺,總是事事倔強。你讓一個男人迫切想保護你愛護你。你的相貌,你的神情完全符合一個弱女子的標準。
    誠峪,你說什麼哦?我好困,我睡覺了。我將頭埋進被子裏不去理他。我的內心決不柔弱,反而冷漠,執著。弱女子,很多人都這樣說,每次坐火車坐汽車,像我這樣的柔弱單身女人總會得到男性的幫助,這真是幫了我大忙,有人給我提箱子買票買飲料。他們要去我的電話號碼,卻沒有過多的後來發展。他們隻是在旅途中突然大男人主義作祟,渴望保護我這樣的女子,反正大家都不用害怕負責,也不管對方是否結婚有朋友,下車之後各奔東西,若想起了就發短信,若不想回,就說你發錯號碼。若想不起,就更簡明了。
    睡吧,將所有的瑣碎拋到腦後,人活著,就不要總是與煩惱計較,何必讓自己不開心不自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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