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薑花的暖色調子
    那個周六，璀璨沒有去跳舞。群擔心她出了事，便去奶茶店尋找。
    一進門，一個瘦弱的身影在桌前忙碌，長發結成辮子，背影過於瘦弱，一看便知不是璀璨。
    請問璀璨在嗎？他輕問
    男人從廚房裏探出頭來說，今天她休假，又對檫桌子的女子說，琉璃，快招呼一下客人。
    女子直起腰，轉身看到這個男人，驚異的張大嘴快要叫出來，幸好戴著白色口罩，不會被人注意。
    可是群還是通過那淡褐色的眼睛，瘦弱的身影認出來，她是淺淺！
    他呼出聲，淺淺。腳僵在原地，突然的變故讓他不知所措。
    那雙眼睛隱藏好慌亂，她鎮定地說，你認錯人了
    淺淺，我們一直在找你，尤其是華滿很掛念你
    先生，你真的認錯人了。我叫琉璃，是安的未婚妻。她叫的安便是店主。安聞聲趕了出來，護在女子的身前，他說，先生，你有事請跟我說，琉璃身體不好。
    對不起，她隻是很像我的妻子，她失蹤了。群抱歉的回答。他不知道如果找到淺淺，他是開心還是失望。
    你不是說找璀璨麼？留下你的電話號碼吧。等她來了我就讓她打電話給你。女子依舊戴著口罩怯怯的說。
    那聲音也分明像淺淺的。
    夜幕開始降臨的時候，璀璨才打電話給群，她說去墓地看秦香了，哪知傷了風寒，現在躺在床上哩。
    群執意要去看她，璀璨便說了地址。那是市郊的一個小區，叫木棉小區，灰色的水泥房子，大多兩層三層高，所有的房子沒有貼白瓷磚，全是有些髒的灰色，在薄薄的暮色中，更顯陰沉頹敗。
    群好不容易找到這個類似貧民窟的小區，卻又不知道哪棟樓裏住著璀璨。隻好仔細搜尋璀璨特地強調的標誌物，三棵矮矮的萬年青。終於轉了幾個圈，找到那幢三層高的居民樓。鐵皮大門，群走進去，門口的幾隻小寵物狗對著他狂吠，一陣騷臭。他作勢嚇唬小狗，卻激得狗叫得更起勁兒，一個老頭兒從屋裏探出頭來罵，哪個砍腦殼的，連狗都欺負。群望著老頭突出來的雙眼，凶惡的表情，想起一個詞語“狗仗人勢”，看來這老頭應該是房東了。群不理會，穿過那些擺放在過道和壩子裏的人力三輪車，自行車，摩托車，找到樓梯徑直上了三樓，他一直小心地護著手裏的塑料袋。
    朱紅色的門，而紅漆剝落，上麵釘著一個四方形的生鏽的金屬門牌，寫著301。看起來，很像恐怖片裏的場景。
    他敲門，剛敲了三下，門開了，璀璨批著被子裸著腳，笑著說請進。臉色蒼白，頭發蓬亂。
    群怔了片刻，便回璀璨一笑，催促她快回床上躺著。
    璀璨踮著腳尖乖乖地回到小床上，房間那麼小，就容下一張床，一個同門一樣斑駁的抽屜，一個很大的紙箱裝著衣物，甚至連一把凳子都沒有。
    群環視屋子一周，眉頭皺皺的，低頭看躺在床上的璀璨，一副無辜可憐的樣子。他突然憐惜這個無所依靠的女子，卻又討厭她如此不會打理，屋裏如此空落，並不像她的外表那樣光鮮。他將塑料袋擱在抽屜上，從裏麵拿出一個小保溫桶，再折身走到床前，說，幸好我帶了小勺子，不然你就喝不了暖暖的雞湯了。
    璀璨從被子裏爬出來，披件棉襖唏溜著鼻子說，屋裏做飯，房東又要來找茬兒，所以就沒鍋碗瓢盆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她接過打開的保溫桶，做出一副幸福的表情，吞吞口水，便埋頭開吃。
    群在房間裏搜索，在床底下那些鞋子當中找到一個礦泉水瓶子，便用手鉤出來，拿到屋外找水龍頭洗淨，裝了半瓶水。
    他從塑料袋裏拿出一束薑花，插在礦泉水瓶裏。薑花在白色燈光下散著柔和的光澤。群說，薑花香而不膩，花色溫暖又不妖豔，比什麼玫瑰牡丹美多了。
    璀璨喝著雞湯，一邊哦啊應和。
    本來想給你做晚薑湯驅寒的，哪知你這裏連電飯煲都沒一個。群坐在床邊，有些恨恨地說。
    群，你對我夠好的了，就像秦香一樣。我沒事兒。璀璨將嘴巴在衣袖上蹭蹭，將保溫桶遞給群。
    群無可奈何地歎氣搖頭。從塑料袋裏取出切成片的生薑，又坐到床沿，用打火機烤薑片。璀璨佩服群的想事周到，又覺得疑惑，她問，群，你這麼一個有頭腦又體貼的人，那個叫華滿的女孩怎麼就不愛你呢？
    你再說話，我就丟下你走了啊。群抬眼恐嚇璀璨。
    我隻是問問嘛，你有權利不回答。你烤薑片幹什麼啊，我都聞到味兒了，香。璀璨合上眼吸鼻子，一臉享受。
    看來你感冒還不嚴重，鼻子還挺靈的。群笑笑，他猛然覺得跟璀璨在一起，沒有緊張沒有尷尬，甚至可以開一些不痛不癢的玩笑。而跟華滿在一起，每走一步都得斟酌，生怕她不開心，不敢說笑，因為沒有說笑的氣氛。可是，華滿明明是個大大咧咧的女孩子啊，她跟別人在一起輕鬆自然，而且好像淺淺曾經還說她是整蠱專家。是不是每個人都這樣呢？在有的人麵前，就算不開心也笑得很開心，而在有的人麵前，即使想笑都笑不出來。華滿就是這樣的吧。是否璀璨也這樣呢，她在別人麵前不愛笑，即便笑也是客氣的招牌笑容，而在他麵前，卻總是笑得那麼誇張，那麼隨意，笑得眼睛那麼亮那麼亮。
    你想什麼呢？都燒到手啦。璀璨伸出手指戳群的腦袋。
    群回過神，命令璀璨把背轉過來。璀璨很聽話。
    群將烤得滾燙的薑片塞進璀璨衣服裏，不停得上下反複地搓，痛得璀璨齜牙咧嘴，尖叫連連。過許久，群才撩開衣服，見背上的皮膚被搓得通紅這才住手。
    他拍拍璀璨的背，說，好啦，睡一覺明天感冒就好了。
    她轉過身，噘著嘴唇，你不懂男女授受不親麼？你弄疼我啦。說完，砰的一聲倒在床上。
    這樣你下次就不敢感冒了。嘿嘿。他為她蓋好被子。
    璀璨，你要照顧好自己啊，不然秦香放心不下你，不知道哪天才去投胎呢。
    我20歲，你27歲，我哪能像你那麼有心思。看來隻有麻煩你多多照顧我咯。璀璨撲閃著眼睛，笑得奸詐。
    他俯身，呼吸掃在璀璨的臉頰，他的唇輕輕吻璀璨光潔的額角。宿命讓我們相遇，我們都是一樣孤單無依的人，我們隻有相濡以沫才能生存，我會照顧你的。也許是友情，也許是外人所謂的愛情。
    璀璨放心，我不會丟下你的，因為你開始在我快要逝去的青春裏注入了活力。我會想秦香一樣照顧你，但是不會像他那樣丟下你，即便萬不得已，我也不會。
    他說，璀璨，睡吧。我們都會好起來的。他撫摸她小巧的鼻，起身離開，輕輕掩上門。屋內薑花溫潤的香氣彌漫，窗外，夜色正濃。
    璀璨捂在被子裏，捏著拳哭泣，眼淚滑落，所謂哭得咬牙切齒就是這般吧。是誰說過，薑花的味道可以溫暖孤寂的人，因為薑可以暖心燒心，暖到一股熱流升到眼底，直到眼裏霧氣氤氳，薑花之所以可以溫暖寂寞的人，是因為它的暖，它的暖色調子，因為它可以陪著你哭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