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琉璃花
    （2）．誰聽說了上帝的花園
    上帝有一個心愛的花園，名字叫流光族。
    流光裏的花，各色各樣，每一朵花沒有花莖，沒有枝葉，每一朵花都束有一隻透明的蝴蝶結，像小巧精致的翅膀。他們伸長妖嬈的花蕊呼吸，空氣是他們賴以生存的土地。他們是天空中彩色的魚，在天空中遊弋嬉戲，做上帝寵愛的尤物。
    除了上帝與他們自己，沒有人察覺到他們的存在。他們就這樣孤單地生活，仿佛生存在另一個空間。不會有人看到他們把天空點綴得如此美麗，絢爛的顏色組成各種各樣的雲，就像一個個舒適的大抱枕。
    傳說，有一隻愛上人類的美人魚，為了心愛的王子付出自己的一切知道化成氣泡，上帝生憐憫之心，便將這些氣泡化成豔麗的花朵，有空氣的地方，他們就可以滋生，盛放。他們是遊弋在空中的魚，係著透明的蝴蝶結。
    流光裏的花兒相信，他們是美人魚的化身，他們擁有美人魚對愛情的固執。
    於是，一直有那樣的一些花兒，他們在俯視人間的時候，不小心愛上某人。於是他們跑到凡間化作凡人，去追逐所愛的人。即便為此付出慘烈的代價。
    這些變成人的花朵被稱為塑。
    琉璃是一朵黑色的花，在某天，她伸著細長慵懶的花蕊打哈欠，黑色花瓣輕輕抖開，漾起一層層黑色柔軟的波浪。就在那懶散的一瞥中，看到那個男子，白襯衣，黑褲子，提著公文包急急忙忙地擠公車，一臉的焦急，不耐煩，又無可奈何。
    王子，是琉璃能想到的唯一一個可以拿來形容的詞語。
    所謂愛上，就是這樣吧。
    畢竟這個世界上，能讓我們第一眼就記住，第一眼就注定有故事的人並不多。
    從那天開始，她便經常看到這個男子，那種對周遭漠然的眼神，筆挺的鼻，緊抿的唇，以及挺拔又略顯單薄的背影，琉璃一點一點被吸引，直到完全陷進去。
    她開始研究那條他每天上班下班的街道，學習他沉默時的姿態，坐在椅子上，眼神飄得很遠，脊背僵直，雙手隨意玩著筆。可是琉璃總是學不會，因為她是一朵花。
    她開始靠近他，停在他的肩膀，伸長花蕊撫摸親吻他的臉頰。
    有一朵粉色的花告訴琉璃，她愛上凡人了。她會死掉的。
    當有人幫她確定這就是愛情之後，她高興了起來，琉璃決定要大膽一次。哪怕要付出慘痛的代價，因為單戀一個人的痛楚，思念一個人的痛楚已經折磨得琉璃快要瘋了。而最痛苦的是她顆心都給了他，而別人卻還不知道她的存在。
    變成一個人，做一個塑是痛苦艱難的，就像他們的祖先美人魚一樣，他們要為了愛情付出第一個代價。
    那就是掐斷自己的花蕊，這樣就再也不能做一朵花，再也不能依靠花蕊呼吸生存。
    琉璃忍痛一根一根掐斷自己細長的花蕊，它們曾經是那麼柔嫩妖嬈。如墨汁一般的汁液噴湧出來，染黑一大片天空。那個透明的蝴蝶結一點一點消失，黑色的花瓣似乎失去了束縛，一片一片飛散，有一些美。而琉璃卻正在遭受撕心裂肺的疼痛，所謂排山倒海，恐怕也就如此吧。
    疼，也許隻有疼，才能感覺到自己真實的存在。
    勇敢，再勇敢一點，幸福，就要到了……
    一個女子倒在地上，臉色蒼白，仿佛剛經受了巨大的疼痛，長發散在地上，白色碎花連衣裙下裸著一雙光潔的腳。
    她就是琉璃。
    她曾經看到一個新娘，很美很蒼白，白色的婚紗把她襯托得像一個小仙女，小仙女在白天放煙花，她靜靜聆聽煙花的呐喊，那麼那麼美。可是她的眼神有，有藏不住的落寞。
    琉璃變成了那個女子的模樣。很美，瘦弱，蒼白。
    一個男人將琉璃從地上扶起。是一個很俊美的男人，淩亂飄逸的碎發，眼裏有淡淡的笑意。
    你是塑？男人仿佛是在疑問，卻又像是肯定自己的判斷。
    琉璃虛弱地點點頭，迷惑的眼光像是在問他是怎麼知道的。
    男人說，我也是塑。塑的背後都有一隻灰色的蝴蝶結，當然隻有同類才能看到。
    琉璃抬起眼，果然看到男人身後有一隻灰色蝴蝶結。
    男人笑笑，我愛上了一個女人。
    你一定很幸福吧。琉璃問這個漂亮的男人。
    男人的笑有些微苦澀。不，不幸福。這個世界不適合流光族類的生存。我不會掙錢，沒有朋友，沒有工作，相處才兩個月，她，她已經開始嫌棄我了。
    不要太悲傷。琉璃輕拍男人的手背，不知如何安慰。
    悲傷？沒有關係的，真的，因為我活不長了。
    千萬千萬不要真心愛上塵世間的人。千萬千萬，否則有有千萬千萬個疼。恐怕說這些話已經晚了。
    男人緊握一下琉璃的手，仿佛是在給予她支持，又像是在告訴她保重。
    是的晚了，掐斷花蕊時就沒了回頭的餘地了。
    不過琉璃不怕，不是麼？她做一朵花的時日太長了，長到記憶都發黴腐爛了。沒有生死輪回，整天不停遊弋在空氣裏，與同樣無形的風做伴。寂寞太久了，寂寞得想枯萎。
    愛一個人，會是最好的選擇。
    至少死去後，還會有下輩子，下下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