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第六十二章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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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十二)
    次日仇池軍再次夜攻韓州城,來勢更加凶猛,密集的進攻一直持續至黎明時分。此後夜夜如此,接連數日,仇池軍皆白日佯攻,夜晚突襲,晉軍疲於應付,身心俱疲。此時城內武器匱乏,糧食奇缺,人畜飲水困難,如此惡劣條件極大地製約著晉軍的作戰能力,再加上仇池軍連續攻城,城牆損毀嚴重,已無力再承受較大的攻擊,形勢越來越對晉軍不利。
    這日仇池軍夜襲後,眾人皆見縫插針的小憩片刻,然天氣實在熱,昭翻來覆去總無法入眠,遂悄悄起身,未驚動身邊躺著的碧淼和小蝶,小心翼翼地穿過柏儋和墨翟睡著的外室,悄無聲息地出了門。
    外間日光正強,灼熱的太陽無情地炙烤著遇到的一切,不知哪裏的知了在拚命地叫,幾叢樹蔭下歪靠著三五個疲憊的士兵,除了遠處站崗的軍士,四下裏很靜,一眼望過去不見有人影。
    昭從州府正廳出來,侍衛們說秦朝賜出來得很早,不讓跟隨,故並不知去了哪裏。昭應著,也不想驚動太多人,安靜地尋了一會,遠遠就看見毫無遮擋的城樓上站著個人。
    昭慢慢向他走近,秦朝賜遠遠地站在強光裏,仿佛與那炙熱的太陽融為一體,他身上的白色錦袍被陽光反射,晃得人眼光。
    昭越走越近,猶豫了一下,放重腳步聲,秦朝賜頭也不回,他望著遠處起伏的山巒,似有感而發,“天氣真好!是不是。”他說。
    昭順著他的目光向遠處望去,烈日下的一切仿佛被曬化了一樣,籠罩著一層似有似無的煙靄,她用絹帕擦了擦頰上的汗,回道:“嗯……隻是熱了點。”
    秦朝賜笑了笑,伸手指向遠處山腳下的大片草地,綠茵茵的色彩與城內的褚黃色形成強烈的對比,他看了一會,說:“我以前沒事的時候常去那遛馬,那兒草場極佳,跑起馬來暢快得很,可惜……昭來晚了……”
    昭望向那片草地,上麵星羅棋布的布滿仇池軍營,偶爾軍士鋥亮的槍尖反射著陽光,從眼前晃過。
    不知站了多久,日光越來越強,熾熱的陽光照得人頭暈眼花,睜不開眼。昭感覺兩頰已紅彤彤一片,汗濕衣裳,她不由有些擔心,秦朝賜體內的餘毒未清,仍需靜養,他不該在這烈日下爆曬,還未及開口,秦朝賜突然問:“昭,你看仇池軍有多少人?”
    昭估摸著草地上的營帳及先前聽到的,回道:“大概五萬人左右。”
    秦朝賜笑了起來:“昭是聽軍士們說的吧,一開始確實有五萬,前幾日突然少了一半,聽說調去別處平複叛亂,今天則又來了援兵,現在恐已有八、九萬了。”
    昭:“前幾日……何故子憂不趁此機會一舉端掉仇池軍?”
    秦朝賜臉上浮出昭熟悉的淡笑,他說:“談何容易,晉軍人困馬乏,苦撐至今,不過仰仗地利而已,若冒然出擊……”搖了搖頭。
    “那援兵是怎麼回事?子憂可是看營帳數量增多?”
    秦朝賜回頭望向昭,未語先笑,“非也,我們每日派出探馬,從他們帶回的情況分析得出,數營帳可能太累了。”他說,最後一句話有些調侃,顯示他此時心情亦難得的放鬆。
    昭見他瘦骨嶁峋的臉上眼窩深陷,下眼瞼處布滿黑影,不由長眉緊擰,歎道:“你是不是又沒好好睡覺?”
    秦朝賜若無其事地回道:“我不困。”墨翟已告知他靜養的重要性,他總是不配合,昭不免生氣,不過現在韓州城的情況是箭在弦上,也由不得他靜養。
    秦朝賜仰頭望了望那高懸的太陽,蹙眉道:“希望老天爺能下場雨,每日靠墨翟那裏解毒,實在杯水車薪,飲水困難會……”話還未完,他臉上的表情卻嚴肅起來,“弓箭。”他突然說。
    昭不知他何意,隻見城樓上站崗的侍衛忙解下佩弓遞予他。
    秦朝賜左手持弓,右手搭箭拉弦,目光鎖定一隻翱翔於天際的獵鷹。昭見那鷹一身灰色的羽毛,飛行的姿勢異常矯健、優美,充滿力量。
    秦朝賜持弓拉弦,箭尖始終跟隨空中的獵鷹,過了一會他突然放下弓喘起氣來,這一喘就是半晌,等氣息平緩,秦朝賜不由沮喪道:“它飛得太高,我無力……”
    昭知他此刻餘毒未解,使不上力,但對其行為仍有些不解,不由問:“這獵鷹活得好好的,子憂為何要射它?”
    秦朝賜:“我要沒認錯的話,這是陸正疾的鷹……”他仰著頭,接著說:“幾次交戰,這鷹對晉軍幹擾頗深,讓我們的埋伏不攻自破,反遭仇池軍包圍,險被全殲,故要射它。”說話間那鷹遇上氣流,借勢向上,飛得更高。
    昭仰頭向上看了一會,有些拿不準:“這是陸正疾的鷹?我覺得好象見過它,在鮮卑……對!就是它,在鮮卑,它害我和李毅差點葬身穀底。”伸手向秦朝賜道:“子憂,弓給我。”
    接過秦朝賜手裏的弓箭,昭拉著試了試弓弦的強度,不由搖頭道:“它飛得太高,這弓可能不行……”不待她說完,秦朝賜又遞給她另一張弓,昭將兩張弓合起來試了試,再仰頭看那飛入雲端的獵鷹,仍搖頭道:“恐還不夠……”
    昭的手掌幾乎包不住三張弓身,運力於右臂,將弦拉到最滿,弓弦發出嘎嘎的響聲,箭尖直指空中的黑點。隻聽“嗖”一聲響,離弦的箭已飛上雲霄,挾風雷之勢直逼獵鷹而去。
    許是極有靈性,許是訓練有素,眼見那箭將要射到,獵鷹在空中卻突然將兩翅一剪一扇,身子往旁邊隻偏了半分,箭尖斜斜擦著它翅翼掠過,它鐵翅上的羽毛便在空中飛散開。
    雖沒射中,但顯然被嚇得不輕,隻見獵鷹在空中不停盤旋。昭將箭又搭上弓弦,方立起弓,卻見那獵隼突然俯衝向下,嘴裏發出尖銳的叫聲,收起鐵一般的硬翅徐徐下落,平穩地落在其主人的左肩。
    那人當先一騎立在馬上,身後騎士皆離他一個馬身距離,昭見那人一身金盔金甲,陽光下更顯金壁輝煌,分外刺眼。因隔得太遠,昭並未認出他是誰,但見獵隼威風凜凜地站在他肩頭,那他就是……
    很快秦朝賜便證實了昭的猜測,起先是城樓上站崗的侍衛發現,已方的探馬正被三騎仇池軍追趕,四人四騎越過一道山嶺赫然出現在眾人眼前。當先一騎馬術精湛,一邊不斷變換路線躲僻身後射來的箭矢,一邊策馬揚鞭飛速疾駛,後麵三人緊追不舍。四人四騎在幹涸的土地上揚起漫天塵天,在烈日的爆曬下緩緩散開。
    “好!”秦朝賜看見晉軍探馬反手一箭正中後麵追兵,那人叫都未及叫便摔下馬背,剛才的四人四騎此時便成了三人四騎,沒了主人的戰馬依舊不肯離開,緊隨著另兩匹同伴。
    “不好!”秦朝賜劍眉緊鎖,昭順著他觀望的方向看去,隻見身穿金甲的陸正疾右手一揮,又有三騎仇池軍朝晉軍衝去。此時幾人離仇池軍近,離城門卻遠,弓箭無法企及,韓州城的晉軍心有餘而力不足,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晉軍被仇池軍從後呈扇形包上,亂眾我寡,情況大大不妙。
    昭越看越按捺不住,輕吟一聲,幾步縱身躍下城樓,跳上馬背,高呼:“打開城門。”秦朝賜知她武功了得,幾近天下無敵,囑她小心,命軍士打開城門。
    城門方才打開一條縫,昭用力一夾馬腹,那馬吃疼,前蹄猛地立起,緊接著撒開四蹄,奮力向前,旋風一般衝出城去。
    昭用馬刺不斷刺著馬腹,催它快些。跑在最前的晉軍見到已方有人來救,也是拚命打馬,力求盡快脫險。身後的仇池軍與他的想法正好相反,主帥當前,自己以多勝少,若再讓人活著跑了,還有何顏麵回稟大將軍,故也盡全力追趕,不管前麵晉軍來的是誰,不能生擒便殺了帶首級回去。
    相向疾駛,昭離幾人的距離漸近,晉軍探馬臉上緊張的表情,以及身後追兵背上的箭翎也愈見清晰。昭左手持韁,右手反握從身後抽出“冰魄”,紫水晶在日光下劃出一道耀眼的光芒。
    “冰魄”挽個劍花,劍尖輕顫,左手平放,向其示意,“趴下!”昭突然出聲,“冰魄”貼著晉軍後背飛過,隨著“啊”一聲慘呼,正中一人心口,昭馳馬已到,衣袖拉住劍柄一用力,順勢一帶,寒光閃過,近旁另一人自馬上跌落。
    連解決兩人,昭一躍而起,一腳將名仇池軍連人帶弓一並踹飛。“冰魄”自空中落下,手一揮,剛好刺中另一人。緊接著伸掌在馬背上一按,借力又再躍起,劍尖連點,一人捂著右臂慘叫著摔下馬。昭腳尖踏中一人頭頂,正好落在自己馬鞍上,回劍將最後一人刺中,那人頹然地歪在馬上,被顛了幾下,終掉下馬來。
    這幾下動作兔起鶻落,出劍連貫,身法飄逸迅速,仇池軍五名追兵身手自不凡,卻均立斃於昭劍下。看到這一幕,晉軍士氣不由大受鼓舞,連日被仇池軍圍著打的怨氣似乎一下得到釋放,城樓上的晉軍皆高聲歡呼,叫囂著對方不過如此等等。先前被追的晉軍探馬已到了城門,許是聽到歡呼聲感覺危險已除,此時也不急著進城,在城外擊掌歡呼雀躍不已。
    昭用手絹將“冰魄”擦淨,反手入鞘,這才拉住韁繩,立在馬上向仇池軍方向望去。陽光漸漸西斜,正從仇池軍身後照來,陸正疾的金盔金甲被映得分外金光燦爛,昭抬手遮住刺眼的日光,見那陸正疾正從侍衛手中接過一張硬弓。
    那弓周身漆成金色,看上去很重,由兩名侍衛抬起遞予馬上的陸正疾。昭見他立在馬上背挺得筆直,彎弓搭箭,緩緩拉弦,弓弦緊貼著臉頰,箭尖慢慢移動,直到它正對向自己。
    昭以手遮光,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視著陸正疾,及他手中的箭,這箭射出定有千斤力重,她不想硬接,想以輕功讓過。
    陸正疾緊貼著弓弦的臉上突然浮出一個笑容,昭一怔,卻見箭尖方向一轉,那金色的箭尖反射著光線,在她眼前一閃而過,待看清箭尖對著的是誰後,昭的心不由一沉,她揚聲叫道:“子憂,小心!”猛地催馬,向城門處疾奔而來。
    陸正疾的箭尖對著的正是城樓上一身白袍的秦朝賜,金箭挾著風聲破空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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