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六）
    李毅拿著發簪疑惑地看向昭，昭愣在那裏，一時不知如何開口向他解釋。
    慕容皝出聲打破沉默：“我的心意，想來將軍一直明白，我剛才說的話仍然作數，隻要將軍歸順鮮卑，本王一定成全你們。”
    李毅抬眸漫不經心地望了眼他，緩緩走近昭身邊，她欲言又止，李毅衝她點頭，邊用手勢止住她，邊回道：“多謝單於美意，隻我二人心意相通，兩心相悅，何勞陛下成全。”他將她的長發輕輕挽起，手法笨拙地用發簪將其固定住，簪身上的仙鶴展翅欲飛，薄如蟬翼的鶴翅於空中瑟瑟抖動。
    李毅俯首回望著昭，兩人眼中除了彼此再無他人。
    看見李毅舉動，慕容皝冷笑了一下，他凝神注視著二人，麵上表情幾變，隔了半晌淡淡道：“既然如此，本王也無話可說。”說著輕歎了口氣：“這樣看來，那件東西應該送還主人，我留著再也無用了。”
    李毅與昭不解他話中所指，皆默不作聲地看向他，隻聽慕容皝接著說：“這物件我珍藏了三年，現在再留著已毫無意義，隻恐本王睹物思人陡添煩惱。”
    李毅與昭對視一眼，仍不能明白，由是李毅問道：“不知在下有什麼東西在單於那，單於要還我什麼？”
    慕容皝搖頭：“那物件不屬於將軍。”轉眸看向昭，淡笑道：“是她的。”
    昭好奇：“我的。”自己還能有什麼東西在慕容皝處？
    慕容皝：“不錯，雖然本王仍然不舍，但是時候物歸原主了。”
    昭問：“是什麼？”
    慕容皝並未回她，卻突然念起詩來：“寶髻鬆鬆挽就，鉛華淡淡妝成；情落青絲無定，有情還似無情……”
    昭一頭霧水，李毅濃眉一挑：“陛下說的可是藏有昭的青絲？如何可能。”
    昭一怔，慕容皝笑道：“將軍才思敏銳，甚得我心，隻可惜將軍過於固執已見……”三年前自己昏迷不醒，很可能那時他趁機……昭再無奈心聽下去，打斷他話，問：“在哪？”
    慕容皝轉眸看向昭，他的表情逐漸收斂，第一次顯得嚴肅起來，他褐色的眼睛折射著光線，發出琥珀色的光澤，漂亮卻邪惡，突然他又顯出陰鷙的表情，昭不由後退了一步，隻聽他說：“架上花瓶中放著個錦囊，就在那裏。”接著他衝她邪魅一笑，說：“我本不想還你的。”
    昭忙轉過身，架上確實放著一個造型古樸，約一尺來高的花瓶，瓶裏隻插了一株桃花，桃枝蒼勁，桃花嬌豔，昭伸出手便去搬它。
    “等等……”李毅突然出聲。他的話音與昭的動作幾乎同步，他話音才落，昭已將花瓶拿起，她隻覺手上一沉，竟沒拿得起來，同時卻見慕容皝坐著的地方陡然陷了下去。
    “不好。”李毅飛身就撲，還是慢了一步，隻聽嘶一聲裂帛響，手中隻餘下慕容皝半幅衣擺，緊接著哢一聲輕響後，原先消失的矮凳又回複了原位，隻是上麵再不見慕容皝。
    昭再去拿花瓶，無論她再提多少次，那矮凳兀自紋絲不動。
    “慕容皝把機關鎖死了。”李毅皺眉道：“難怪他一進來就倚坐在矮凳旁。”
    “是我的錯，要是我沒那麼笨上當的話……”昭低著頭，為自己的魯莽後悔，李毅輕撫她肩：“這不怪你，是我大意了，剛才應再點他的穴道，明知道慕容皝狡猾異常，仍疏於防備。”搖了搖頭。
    手中既失屏障，再留在宮裏顯然不是個好主意，李毅與昭忙換上宮人服飾，李毅背上陸啟風，三人向殿外而去。才出了後院進入前麵正殿，卻突然湧進來幾個人，與他們正好打個招麵，昭一看這不正是適才與隱打鬥的三人麼。
    來人瞧見二人愣了一下，再看見李毅背上的陸啟風又是一怔，其中二人將手中佩刀一揮，一副躍躍欲試要衝上前的模樣，領頭的男子做個動作，那兩人便放下了佩刀，李毅與昭也鬆了口氣。稍一鬆懈二人便聽見外麵傳來混雜的聲音，李毅湊近窗口向外張望，看見實際情況不由暗吃一驚，想不到慕容皝才逃走不久，軍士竟來得這麼快。
    隻見外麵裏三層外三層，密密麻麻地站滿了全副武裝的侍衛，將這座寢宮圍得水泄不通，李毅大致估量了一下，這裏足有一兩千名侍衛，領頭的正是慕容皝的近臣隱，他一身戎裝正高坐馬上，一臉的鎮定與從容不迫。殿內回蕩著隱用內力傳出的聲音，“裏麵的人聽著，寢宮已被包圍，爾等魚貫而出，束手就擒，單於可從寬發落，否則就地正法。”
    昭緊了緊手中匕首，在李毅耳畔低聲問：“怎麼辦？”
    李毅還不及回話，卻見那三人互相使了個眼色往殿內奔去，行動迅捷統一，李毅略一思忖，拉起昭便緊隨其後，剛奔至側門，一翎箭矢便呼嘯而至，噗一聲釘進板壁，箭尾兀自晃動。
    李毅與昭剛閃過一支，又來一支，隻見漫頭的箭雨穿透窗紙齊齊射來，兩人一邊揮劍去擋，一邊跑得更快。
    那三人似對宮中地形極為熟悉，穿過幾處隱蔽曲折的地道後，李毅已不知身在何處，隻知道這一路卻是有驚無險，想不到這三人竟能避過重重埋伏的鮮卑侍衛，對宮中密道熟悉至此。
    在密道中輾轉了大約個把時辰，推開一座厚厚的草墊，李毅與昭在三人後相繼爬上地麵。李毅這才發現自己已然出了皇宮，身處的地方似乎是京效一處荒原，他沒想到今日之劫會如此安然度過，看那三人站在林邊歇息，不由走上前道謝：“在下晉國人，適才多謝三位義士。”
    領頭之人望了他一會抱拳回禮道：“不算什麼，將軍多禮了。”李毅一怔，他認得自己？自己卻不知道他，此時此刻警惕些好，於是問：“哦，義士認識在下，敢問義士大名，日後也好相報。”
    “舉手之勞而已，在下碌碌無名，不值一提。”眼角餘光不經意地掃向他背上的陸啟風。
    此時昭的目光被天空中的一隻獵隼吸引住了，它褐色的羽毛在陽光下顯得油亮豐滿，翱翔在萬裏高空正逆風飛揚，嘴裏不時發出沙啞的嘯叫，顯得遺世獨立，目空一切。
    獵隼在空中盤旋了幾圈，突然它一收翅膀向下俯衝，速度快得驚人，它金色的眼睛也越來越清晰，昭看見它們被陽光折射後呈琥珀色，滿是戾氣，沒來由的便想到了慕容皝，一愣神間她聽見李毅大叫：“昭，小心。”
    李毅警告聲未落，獵隼已至，昭扭起身子，硬生生向後折起，她突然聽見李毅“啊”一聲驚叫。昭單掌一拍地麵，借力飛縱翻身直起，正好看見那三名侍衛圍攻李毅，三人配合默契，刀刀欲取他性命，為免背上的陸啟風受傷，李毅躲避的異常驚險。
    事發突然，昭也顧不上許多，忙飛身去救，她在空中看見領頭的那人揮刀劈向陸啟風，李毅回身躲開卻正好被另一人踹飛，第三人擲出飛刀直撲李毅背上的陸啟風。這幾下猝不及防，連貫發生，昭腳剛一著地又躍起，同時扔出手中匕首撞飛鋼刀，領頭那人先她一步揮掌便向陸啟風後心而去，這掌若被擊中，怕是神仙也救不了他。
    李毅在空中猛提真氣，身子硬生生折過彎，試圖避開這一掌，不料這掌是虛後一掌才是實，眼看就被拍中，受傷在所難免，幸虧昭到的及時接過這一掌。另外兩人根本不給李毅喘息的機會，攻勢連綿不絕，一直很猛。李毅身後便是一處斷崖，下邊密密麻麻長滿植物，此處陰濕，地上長滿苔蘚，濕滑異常，一不小心就會墜了崖去。
    昭與領頭侍衛過了幾招，她猛然發現這人剛才一直深藏不露，如若他全力施展，雖未必勝得過隱，但也不致久攻不下，最終讓隱逃脫。盡管他似乎有意遮掩，但他的武功套路卻逐漸清晰，昭心中的疑慮也越來越重。
    在昭與敵過招之際，空中那隻獵隼卻沒閑著，它盤旋了幾圈後又俯衝自空中向她襲來，這次來勢更猛，來勢更急。昭才錯過身避開它，那人袖箭當胸而至，趁昭後躍之際，袖箭也射向陸啟風，李毅連閃，空中身子陡然拔高，領頭侍衛改掌為抓，突然抓住陸啟風背心一扯，李毅綁住他的腰帶便斷了，李毅一驚忙向下墜試圖避開他，誰知另兩人的兵器已至，應敵間隻覺後背一空，陸啟風已被其擄去，同時領頭之人猛地往下一踏，踩著李毅躍上地麵。
    李毅氣息已竭，身子不由快速下墜，昭一見此情況無暇再搶回陸啟風，手指連彈，那獵隼靈動異常，倏地飛離，直衝雲霄，昭腳尖一踏，飛身去救李毅，身後接連傳來袖箭發射聲，連提內息，抱著李毅於空中不停躲避箭矢，提最後一口內息向上縱，不料那獵隼兜頭又向二人衝來，昭畢竟不是鳥，空中如何是它的對手，內息被它一攪散開，兩人雙雙墜入斷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