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第四十一章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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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十一)
    昆侖虛一行人住的客房內有個小廳,將各人房間自內聯在一起。此時已值亥時末,尋常人家早上床就寢了,可小廳內的燈仍亮著。室內非常安靜,除偶爾聽見燭火“噗!”一聲爆出個燈花,再沒有別的聲音。
    廳內,柏儋盤席坐著在閉目練氣,另一邊,碧淼就著燈光正用布細心地擦著她的雙刀,刀身細而長,刀鋒極利。
    走廊上傳來腳步聲,聲音很低,突然小廳的門被人推開,墨翟走了進來,塵土伴著汗水,弄汙了他的臉,身上的黑衣更襯出他那一頭雪白的發。
    柏儋收功睜開眼,碧淼搶上前:“怎麼樣?有線索了。”
    墨翟搖了搖頭:“我追了十幾裏,他有同夥接應,最後還是被他跑了。”
    碧淼提高了聲音:“你就眼睜睜看著他跑了?”
    墨翟用袖擦了擦汗:“我們打了一會,趁他們四散逃開之際抓到一個,可我還沒問他兩句話,他便咬毒自盡了,所以什麼也沒問到。”
    碧淼:“又是毒死的,墨翟你看看你,這些日子在你麵前被毒死的人有多少?你到現在還沒弄清他們是怎麼被人下的毒,你這黑煞的名字該改了,我都覺得丟臉。”
    聞言墨翟不由氣惱:“你胡說什麼,你有能耐你適才怎麼不去追,我又不是神,怎知他將毒藏在牙裏,你指責我就能顯出你高明麼!”
    碧淼:“我要會使毒,早查出來了,還用你!”
    墨翟:“你……”
    柏儋眼看這倆人又要吵成一團,他站起身:“好了,都少說兩句,現在不是你們鬥嘴的時候。墨翟你回來後有去問過情況嗎?”
    墨翟瞟了一眼碧淼,碧淼給他一個白眼,墨翟皺著眉:“問了,掌櫃說那店小二來樓裏已多年,為人一向木訥不愛多言,做事還算勤快,我也去問了樓裏其他夥計,他們說得和掌櫃大致相同。看來這小二應該是死了,我們看見的應是別人易容冒充。”
    碧淼皺眉:“冒充店小二將人毒死,這彎繞得大了些吧。”
    燈下,柏儋凝神站著:“這麼說是蓄意的了,明顯針對我們昆侖虛,新仇還是舊怨?武林大會正在舉行,這時候暗示殺人凶手是我們,試圖引昆侖虛與天下武林人士為敵,是為什麼?”
    碧淼,墨翟也蹙眉細想,卻理不出頭緒來。
    墨翟四下看了看:“少主呢?已經休息了嗎。”
    柏儋與碧淼對看了一眼,碧淼滿臉不快,重重哼了一聲,墨翟不解地望著他倆。
    柏儋:“少主心情不好,出去散會步。”
    墨翟皺眉:“是因為我被人誣陷下毒的緣故?”
    柏儋搖頭。
    墨翟:“那是……”
    碧淼:“還不是因為李毅,他師伯有意找碴,當眾羞辱少主和昆侖虛,換我是少主,定將他的佩劍折斷,看他以後還神氣。”
    柏儋:“那樣的話少主怕也高興不起來。”
    墨翟:“柏儋你知道的,她從來就是這樣簡單粗暴……”
    碧淼聞言“騰!”一下跳了起來,抓過雙刀指著墨翟鼻尖大聲道:“你剛說什麼,你敢再說一遍。”
    墨翟:“我說錯了麼,你就是簡單粗暴……”
    碧淼雙刀一挽,便揮刀向墨翟衝去,柏儋揚手擲出枚飛鏢,“叮!”飛鏢與刀身相撞,碧淼便滯了一下。
    柏儋沉聲道:“你們倆要打架,出去,沒人會攔你們,你們打完了再回來。”
    碧淼怒氣衝衝地瞪著墨翟,墨翟掉頭不理她。
    走廊上的廳門又被人推開,三人皆向門口望去,小蝶怒氣衝衝地走了進來:“這些人還有沒有腦子,什麼武林豪傑,名門正派,我看全是一群逞強鬥惡,連是非都分不清的烏合之眾。”
    聞言三人一怔,碧淼:“這又怎麼了,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小蝶走到幾案邊,倒了杯水,一口灌下,怒氣似仍未消,氣呼呼道:“剛從侯府回來的路上,遇見好多人都往一處去,我也跟隨著想瞧瞧熱鬧,誰知到了才知道,那些名門正派正開大會商量著怎樣討檄我們昆侖虛。”
    碧淼:“可惡!對他們越是客氣他們當成福氣。”
    柏儋:“他們以什麼名義討檄昆侖虛?昆侖虛門人絕少踏入中原,上一次老宗主參加武林大會還是二十四年前,如此,昆侖虛做了什麼能讓他們討檄?”
    小蝶:“他們說我們沿途毒死了好多人,今日在‘三笑樓’被毒死的倆人就是鐵證,又說昆侖虛常自以為是,裝神弄鬼引人好奇,其實就是個淫魔亂舞的邪教,根本不值一提。還說,說小姐是妖女,搶別人丈夫……話說得極其難聽,我聽得肺都氣炸了。”
    墨翟:“這些人一點也沒變,使得均是老伎倆,欲加之罪,何患無詞,當年就是如此,誰觸犯到他們的利益,你們便要除掉誰,誰與他們稍有不同,便說誰是邪教,完全不分青紅皂白群起而攻之,將你除盡而後快。”
    小蝶:“還有一點沒告訴你們。”猶豫了下:“這次大會為首的便是青城派,他們的言詞最是激烈,一直在鼓動別派來對付我們。”
    碧淼氣憤:“又是青城派。”
    小蝶:“你們剛才沒在場不知道,青城派中有人認出了我,那些人突然變得凶殘,就像與我昆侖虛有何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若不是侯府侍衛玄徹大哥在場,他們可能真會殺了我。”撫著胸口,似仍有些心有餘悸。
    柏儋和墨翟對視一眼,墨翟輕聲歎了口氣,柏儋緊皺眉頭。
    碧淼:“說來說去,一切的罪魁禍首就是那李毅。”
    小蝶不解:“這關李公子什麼事,他又不知道這裏發生了什麼。”
    碧淼:“沒有他,管他是什麼青城還是武當的,我們何須在意,少主又心煩什麼,誰被毒死光我們什麼事,那什麼狗屁討檄大會誰會放在眼裏!”
    小蝶:“可是李公子……”
    碧淼不待她說完,大聲道:“到現在你怎麼還不明白,你沒聽那玉宇老兒說嗎,李毅下月就要成親了,少主聽了後心情就不太好。都這個時辰,還在外麵不願回來……要我說那李毅早成親早好,這種背信棄義的小人就是個禍害,少主沾上他才會諸事不順,不然我們在西昆侖上如何自在。”
    小蝶:“可是,李公子不像那樣的人。”
    碧淼冷哼:“畫皮畫虎難畫骨,你有多了解他?”
    小蝶怔住,其他人也不說話,四下裏很安靜,“噗!”一聲燭火又爆了個燈花。柏儋移步,向他的臥室走去:“大家都休息吧,該來的總要來。少主一時半刻也不會回來。”
    碧淼:“少主回來後我們要不要告訴她現在處境,還有那狗屁大會的事。”
    柏儋沒有回頭:“隨便吧,我想她不會太放在心裏。”推開門,走了進去。
    “三笑樓”後山的高崖邊,就著月色,昭望著黑巾下的臉吃驚道:“燮!”
    宇文燮呼出一口氣,劫後餘生,看見來人,不由驚喜:“昭!是你,你怎麼在這?”
    昭:“我還想問你怎麼也在鈴州?那些人為什麼要綁你?”
    宇文燮:“我不知道!我也想知道他們綁我的理由。”
    昭將束縛他手腳的繩索解開,宇文燮不由感慨道:“想不到這次救我的又是昭。”
    昭將宇文燮扶起,拂去他衣上沾惹的塵土,將他安置在石上坐下:“難道是你不小心露了金銀,被那些人看見?”
    宇文燮自嘲一笑:“我身無長物,哪有什麼金銀。”
    昭:“這些蒙麵人武功很好,我這幾年一直待在昆侖虛,想不到中原的匪人竟會這麼厲害?”
    宇文燮:“昭別想了,我不是沒事。”側頭望向昭:“你的毒好了嗎?”見昭一愣,解釋道:“婷兒來信提起過。”
    昭頷首:“好了,讓你們掛念了。燮這幾年還好嗎,祖父和伯母呢,還有婷姐姐,三年沒見她,真想她。”
    宇文燮:“父親身體大不如前,不過仍上朝議事,其他人都很好,婷兒也很好,她現在是鮮卑太後,隻是他們國內對單於之位似還有爭鬥。”
    昭皺眉:“婷姐姐的壓力一定很大,肯定是那慕容皝不願罷手,他想單於那位子都快想瘋了。”
    宇文燮:“是嗎!婷兒信裏沒提,我也不大感興趣,所以不知。”
    昭望他,月光下宇文燮清峻灑脫如昔,清臒孤絕亦如昔。
    宇文燮沉吟了一會:“昭這次回去昆侖虛見到師父了吧,他一切還好嗎,你,有沒向他提過遇到我……”
    昭遲疑了一下:“燮!我與婷姐姐義結金蘭,您就是我的親人,有些話我必須要說。”雙目一眨不眨地注視著他。
    宇文燮輕笑:“昭表情這麼凝重,有什麼事,弄得我有些緊張。”
    昭:“我知道燮心裏對我師尊的情誼,可已經過去二十多年了,燮不該總沉迷那段逝去的感情,一直活在過去裏,從而忽略了對身邊親人的照顧。您應該珍惜眼前所擁有的一切,您的父親、妻子、女兒,他們才是您現在最應關心的人。”
    宇文燮:“昭在指責我。”緩緩起身,走至崖邊:“不錯,我這一生一直在做錯事,無論是做兒子,丈夫,父親,或是愛人,我一樣也沒做好……”
    昭:“燮!”繼而歎息:“燮就算再見到師尊又能怎樣,你有妻子、女兒,你……”搖了搖頭。
    夜涼如水,清風掠過,宇文燮寬大的衣袖被風吹得瑟瑟抖動。
    宇文燮:“昭以為我如此執著為什麼,那是因為我對不起弘,我有愧於他,每隔四年我便來鈴州一次,二十幾年來一次也沒落過,我隻是希望能見到他,遠遠地看他就行,為他隨便做點什麼,可就這小小的願望也不能實現。”
    昭:“燮!往事不可追,應惜眼前人。”
    宇文燮:“可是,這一切已成了習慣,我思念他,或者你認為那是為了思念而思念,誰說得清,二十年裏已深入骨髓,我隻是想見他,隻需要遠遠看到他就行,哪怕一次。”
    昭歎了口氣:“師尊已經離開了昆侖虛,可能永遠也不會回來,你見不到他,我們都再見不到他。”
    宇文燮一愣:“走了,他始終不肯原諒我,弘說過再也不會見我,他果然做到了。”
    昭:“不是這樣的,師尊早已原諒你,他隻是累了,他想找尋靈魂的寄托,一個讓他覺得安靜的地方!”
    宇文燮自言自語:“我以為他需要一些時間,他會將那些不快逐漸忘記,我以為站遠些,不去迫他,他終會思索清楚,知道我當年身不由已,知道我的心意一直沒變。”
    昭抬頭,遙望那高懸的月亮,風過,將倆人的衣裳吹響,那高高的樹梢也輕輕搖晃,碰碎了一地的月光。
    宇文燮長歎口氣,低聲道:“我以為這些年他在療傷,我卻忘了,最致命的不是仇恨而是淡忘,時空的阻隔才是最凶險的敵人,足以將一切湮沒。”
    昭一怔,時空會阻斷一切。那自己和李毅呢?三年時間,兩地相隔千裏的距離,是否足夠削薄李毅對自己的思念,昭覺得她是否應該麵對這樣一個事實,便是李毅已經將自己忘了,她已成了過去,昭又一次憶起玉宇子說過的話:“他月餘後就要成親。”
    昭突然覺得夜風很涼,她那殘存的信念和僅有的一線希望也隨風飄逝,一時隻餘心灰意懶,她蹙眉低喃:“時空將一切湮沒。”
    宇文燮:“弘的世界裏沒有我,他早將我忘記。”望向昭,目中似閃著光:“請給我一些時間,我需要時間好好的想一想,讓我獨自待一會。”神情有些落寞,又似有些解脫。
    昭點頭,渾渾噩噩地往回走,夜色裏一縷簫音自崖畔傳來,婉轉戚切,隨風飄散很遠。昭也不知怎樣回的房,她倒在床上沉沉睡去,夢中那如泣如訴的簫聲一直相伴,直至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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