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第三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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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昭,你覺得怎樣?能騎馬嗎?”李毅輕聲問,昭衝他點頭,微笑道:“無礙。”
李毅將昭扶上馬鞍,“上馬。”眾人亦紛紛上馬,月光下李毅轉頭,給昭遞去一個安心的微笑,昭也微笑頷首,示意她知道。
李毅回頭看了看,草原上黑影移動的速度飛快,他望向眾人,大聲道:“慕容皝狼子野心,蓄意撕毀盟約,欲將大晉與鮮卑再度拖向戰爭的邊緣,”目光炯炯掃視一周,不怒自威:“黑羽軍士們!絕不能讓這奸佞小人得逞,聽我命令,出發!”
軍士震天的嘶吼聲裏,軍馬如離弦的箭向前飛縱,積雪被馬蹄踏起,四處濺落。
不知跑了多久,雪地裏前後兩拔人馬在快速地移動,月色裏,雙方距離漸被拉近。李毅回頭一看,黑壓壓一片,足有千騎,自己這邊隻有一百多人,昭又身負重傷,李毅不由心憂。
昭渾身的刺痛越來越甚,幾度疼昏過去,四肢除了疼痛,再無別的感覺,馬每向前邁一步,於她都是一種折磨。突然馬腿被什麼絆住,前腿猛地跪倒,昭被遠遠拋出,摔落在雪地裏。
“昭。”李毅勒住馬,飛奔下地抱住她,昭一口鮮血噴出,慘淡的月光下那抹鮮豔的紅色讓人心悸。
李毅:“昭!”
昭將四散的內息重新凝聚,籲出一口氣:“吐血後會舒服許多。”李毅臉上胡茬密布,神情憂慮,她輕撫他的臉,微笑:“我沒事。”
“將軍,那馬剛踏進鼠洞裏,馬腿斷了。”一名軍士檢查後大聲道。
李毅一把抱起昭,翻身上馬:“昭與我一騎,走。”揚鞭,馬奮力向前飛縱,躥出老遠,眾人亦緊緊跟隨。
因為剛才的耽擱,追兵離得更近,一望無跡的草地上,鮮卑騎兵的盔甲在月色下閃光,“嗖!嗖!”聲不絕於耳,漫天的羽箭射出,刺破夜空挾著風勢,來勢洶湧。
“啊!”落在後麵的軍士被箭射中,慘叫著摔落在地,不及叫第二聲,便被緊隨其後的追兵縱馬踏過。
李毅一路揚鞭急奔,希望馬能跑得再快些。昭隻覺全身經絡逆轉,內息亂躥,刺痛更甚。
身下座騎負著二人重量,全速奔跑下體力不繼,速度越來越慢。身後鮮卑追兵長途奔徙後毫無疲態,兩軍越來越近,眼看就要追上。
一名校尉突然勒住馬韁,朗聲道:“將軍,讓屬下來會會他們。”話音未落,他已掉轉馬頭,大叫一聲向鮮卑騎兵縱馬衝去,呼喊聲裏二十餘名軍士緊隨他身後。
月亮再一次躲進雲層,草原又陷入黑暗,隻有積雪反射出滲淡的光。身後兵器相交的金屬撞擊聲越來越小,越來越遠,軍士受傷後發出的悶哼漸漸不聞,茫茫草原上隻有夜風的叫囂,以及遠處又再傳來的群馬奔滕的轟鳴聲。
昭渾身痛徹刺骨,她忍不住動了一下。
李毅:“還好嗎?”
昭始終無法將內息歸入丹田,她現在全憑毅力支撐沒有昏倒,咬著牙道:“沒事,很好。”
雲層慢慢飄走,月光重新灑下,李毅當先一騎,眾人亦全速奔跑。他們身後,鮮卑追兵已在不遠,剛剛二十餘人顯然已英勇壯烈。
又跑了一會,月亮完全顯現,毫無遮擋的草原上,鮮卑追兵的輪廓已清晰可見,他們洶湧的來勢更加猛烈。
一名軍士拉緊馬韁,放慢馬速:“將軍,我去阻住他們。”
李毅:“站住,螳臂擋車,除了白白犧牲毫無益處。”他猛地勒著韁繩,馬嘶鳴地將前蹄立起,眾人亦紛紛止住馬速。
李毅:“馬簡陵,聽令。”
一名年輕校尉驅馬上前,抱拳道:“末將在。”
李毅:“你與昭一道,隱身在前邊的樹叢裏,待我們走後,你們一路向西南行進,前方再有三十裏便有我大晉駐守的兵馬。”
馬簡陵:“將軍,您與小姐同去,我們往南前進……”
李毅目光一凜:“你想抗命?”
馬簡陵垂首行禮,大聲道:“末將不敢,末將遵命!”
李毅一揮手:“調匹馬給他們。”
引開追兵凶險異常,昭拉緊他:“李毅……”
“我不會有事的。”李毅在昭額頭落下一吻,摟住她,於她耳畔輕聲道:“等我!”翻身下馬,飛身躍上軍士牽來的另一騎,大聲道:“黑羽軍士們!隨我向南,駕!”眾人緊隨著他絕塵而去。
昭望著李毅背影,覆蓋著厚厚積雪的草原上,他的盔甲漆黑如墨,頭上的白翎迎風獵獵:“李毅,你一定要回來見我。”
茂密低矮的樹叢,剛剛夠二騎藏身,馬簡陵牽著馬,嚴防它們發出聲響。黑壓壓的追兵呼嘯而過,速度驚人。昭乍舌鮮卑騎兵的強悍,替李毅擔心,情急之下不察,鮮血噴湧而出。
馬簡陵:“小姐!您,要不要休息?”
昭衝他擺手:“上馬,我們走。”
一路向西南,沿途是無盡的白雪,空寂的草原,隻有那高懸的月亮毫不吝惜地灑下月光,緊緊相隨。
縱馬奔跑,又跑了許久,身下座騎開始頻頻吐著白氣,倆人遂略放慢速度,讓馬能緩一緩。
“有追兵。”馬陵突然道。
昭向後望,一覽無遺的草原上,鮮卑騎兵去而複返,飛速向這邊而來,昭吃驚:“李毅?”
馬簡陵搖頭:“將軍不會有事,你看他們人數明顯偏少,應是分兵追來。”
昭猛地揚鞭:“駕!”
倆人策馬狂奔,昭素白的錦袍在月光下放著瑩白的光,追兵逼近,已漸漸能看清來人的麵目,昭隻能不斷策馬,馬兒也已到了極限,口裏吐出白沫。
昭隻感到急迫,距離在逐漸拉近,馬簡陵突然道:“小姐您看,前麵不是我大晉的旗幟嗎!”
昭抬眼望去,目之盡頭無數旗幟迎風招展,借著月光,上麵的飛龍張牙舞爪。
馬簡陵喜道:“南朔侯,是南朔侯的兵馬。”
昭:“子憂?”
馬跑得飛快,大晉軍士早已擺好架勢,彎弓搭箭,引而不發。昭身後的追兵毫不膽怯,依然全速奔跑,離昭也越來越近了,兩邊仿佛一場爭奪賽,勝敗在此一舉。
昭離大晉方向越來越近,她的馬卻越跑越慢。“嗖!嗖!嗖!”箭矢劃破夜空,月光下無數羽箭挾風雷之勢向昭襲去。
馬簡陵見狀大驚:“小姐!”
昭也知情況危急,她一拔馬頭,想縱身避過,突然心一悸,鮮血似箭自喉中噴射而出,她緊捂胸口自馬上墜落。“叮!叮!叮!”脆響聲裏羽箭被齊齊擊落。
馬簡陵正勒馬掉頭,大叫:“小姐!”回身去救。鮮卑騎兵也打馬趕到,搭箭上弦,瞬間倆人便會被箭矢射中。突然一個白影飄過,寒光倏地一閃,鮮卑軍馬嘶嗚著摔倒,奔在最前的馬腿皆被利器削斷,馬上軍士摔落,被自己座騎活活壓死。
白影探身一把抄起昭,急縱,馬簡陵緊隨其後,於馬上挺槍刺去:“你是誰?把人放下。”
白影去勢甚急,竟一槍刺空,馬簡陵猛夾馬腹,緊隨倆人身後。
昭緩過勁,看見了一張美麗又熟悉的臉:“碧淼,你來了。”碧淼身形微頓,馬簡陵已飛奔而至。
碧淼三十不到,秀眉微蹙:“你受傷了。”身後鮮卑追兵的箭不斷射來,馬簡陵挑落大半,餘下的碧淼滕挪間紛紛避過,去速不減。
昭:“我中了毒。”
碧淼:“墨翟來了,無妨。”
震天的嘶吼聲裏,大晉軍士蜂擁而至,除十餘騎鮮卑騎兵倉徨逃去,餘皆死在大晉尖刀曆箭之下,雪地頓時被鮮血染紅,草原上隨處可見丟棄的刀械,殘斷的四肢,隻有那月光依舊皎潔,千年不變。
昭醒來時,天光大亮,屋外陽光明媚,“問天九式”運行一周天,丹田中偶有凝窒,心口隱疼,卻已然如行雲流水,如影隨形的刺痛消失無蹤,連日來從未有的舒暢。
近旁小橋流水,庭院裏假山環繞,走過一條掩映在翠柏下的幽靜小路,昭踏上一座木製的拱橋,橋下流水不聞,昔日的波光瀲灩全掩在如鏡的冰層下。
“昭!”有人喚,昭回頭,秦朝賜長身玉立,和煦的冬陽裏他正走來,人未到,聲先揚:“你好了?”
昭向他微笑:“讓你擔心了。”
秦朝賜走近:“你昏睡了一天兩夜,我確實嚇壞了,墨翟說你今日能醒,他的醫術堪稱神奇,禦醫已束手無策,他卻手到病除。”上下打量著昭:“想不到,昭一身絕世武功竟也會受傷?”
昭燦然一笑:“我不是神仙,受傷生病難免。”略感疑惑:“子憂不在鈴州封地,怎會來絝州?”
秦朝賜:“齊萬年率眾謀反,我被封為韓州刺史,奉命配合征西大將軍平定叛亂。”
昭:“又要打戰?”
秦朝賜:“皇權旁落,權臣當道,大晉頹弱,屢遭宵小覬覦,身為大晉子民,我能做的便是為誓死保疆衛土略盡綿薄。”
昭歎了口氣,望向遠方:“紛紛擾擾,沒完沒了。”過了一會她問:“子憂,有李毅消息嗎?”
秦朝賜:“敬房在南下途中被征西大將軍所救,並沒受傷。朝庭命他協助大軍平叛,此刻他去了益州,已命人送來書信與你。”
昭微笑:“他沒事就好。”
秦朝賜:“我聽說了你們的事,恭喜你們,不過敬房和高……”
昭回眸望他:“什麼?”
暖暖的陽光下,昭一身素袍,病後初愈的臉色依然不好,秦朝賜溫潤一笑:“敬房已經高升,被封安西將軍,軍務繁重,近期恐來不了。”正麵向昭:“衷心祝福你找到幸福,我相信敬房是真心待你,你們以後如有需要,一定來鈴州找我。”
昭:“難怪別人總說子憂乃君子。”
“小姐!”突然有人大叫,一個人影飛快跑來。
“小蝶!”昭奇道:“你怎會在這?你不應在長安嗎?”
“侯爺。”小蝶向秦朝賜行禮,他頷首,小蝶抬頭:“碧淼與墨翟月前尋到長安,纏不過我的央求帶我來此,半年後再見小姐,您卻中了毒,若非墨翟醫術絕妙,您……我好擔心,我……”抽泣起來。
昭將手帕遞於她:“我現在好了,讓你們擔心了。”
小蝶接過手絹:“侯爺吩咐小蝶今後伺侯小姐,您去哪我便跟隨,請別再留下小蝶。”
昭:“除了昆侖虛,我還能去哪?碧淼和墨翟不在山上,去長安做什麼?”
小蝶想了想:“前輩來尋您,聽說好象是……弘,羽化升仙了。”
昭懵懂:“升仙。”忽然憶起那個夢,一個令人心悸的夢:“師父走了……”心口驟痛,內息不斷往心口湧來,身體再不能負荷,癱倒在地。
昭靜靜地躺在床上,她的雙眼緊閉,長睫闔著眼瞼,一動不動,她的臉色慘白,總泛著粉紅光澤的唇也蒼白如紙。
墨翟一身黑衣,須發皆白,眉頭緊皺:“這毒叫七裏雪,中毒後七日吐血不止,血盡人亡,本來費事卻不算難除,可有人封著她重穴,血脈數日不暢,毒雖暫時止住,卻一直凝聚在她四肢百骸,後又被人強行震開穴道,萬毒攻心,本來必死無疑,幸虧她習過‘問天九式’,內息一直護住她心脈,如今……”
碧淼:“如今怎樣?快說。”
墨翟:“如今能救她的隻有弘,可是弘……麟又遠遊,放眼天下隻他三人內息相同,唉!”歎氣搖頭。
碧淼眉一揚:“萬物相生相克,總有辦法。”
墨翟:“‘問天九式’練到第五重便百毒不侵,可昭隻練到第二重……”
碧淼不待他說完:“回西昆侖。”
聞言一直靜立的小蝶忙道:“小姐要回西昆侖,我也去,請兩位前輩帶上我。”
墨翟:“要走便即刻起程,我去辭行,你收拾一下。”
碧淼:“沒什麼收拾的,一切皆能舍,帶上昭即可。”
小蝶:“也請帶上我,小姐去哪我也去哪,侯爺也說過,今後我就是小姐的人了,我……”
碧淼與墨翟對視一眼,輕輕點頭,倏地縱起,飄出房去。
小蝶望向床上靜臥的昭,病容絲毫未減她的美麗:“小姐,你會好的。”
西昆侖終年積雪不融,山勢險峻,直插雲霄,腳下已完全尋不見路,身邊雲霧繚繞,風呼嘯而過,帶走身上所有的溫度,小蝶運起功力,仍冷得直抖:“倆位前輩,還要再往上嗎?已經沒有路了。”
風吹雲散,陡峭的山勢再次顯露,前麵便是一處斷穀。墨翟負著昭,風將倆人的衣裳高高揚起,鼓動。
崖畔,墨翟突然縱身躍起,小蝶矢聲尖叫。白雲飄處,昭烏黑的發於風中張揚的飛舞,天地間隻有她最醒目。雲霧稍散,小蝶看見墨翟安全地落在高處。
長嘯聲裏碧淼倏地拔起身形,如昆鵬展翅縱身飛起,劃破重重雲彩的阻隔與墨翟落在一處。
“前輩!我,我怎麼辦?”小蝶於崖這邊望著他們大叫,對麵山間雲遮霧繞,她自崖畔向下望,山高萬仞,雲深不知處。
眼見碧淼與墨翟轉身欲走,小蝶心急如焚:“前輩,還有我?小姐,我不敢跳!碧淼,墨翟……”
雲彩流泄,白雲環繞,碧淼倏忽而至,目光犀利,眉頭緊皺:“累贅。”挾起小蝶,縱身一跳。
驚魂甫定,小蝶止住驚叫睜開雙眼,白雲從眼前流過,身邊一切猶如乘雲駕霧,自由得無拘無束,那萬裏江山便是我的天幕。
(上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