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八章 月煙(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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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那樣的娘!”
黑衣男子一臉怒氣地推門衝進來。
小貝也跟著跑進來,擋在暖心前麵。黑蝙蝠的臉看起來好恐怖啊,他得保護暖心姐姐。誰知道他會不會突然獸性大發,拔出劍來隨便亂刺啊!
“月哥……”煙小姐的臉上猶帶著淚痕,聲音微顫地叫了黑衣男子一聲。
“黑蝙……呃,黑大哥,你娘為什麼要給煙姐姐和她娘下毒啊?”小貝聰明地等到煙小姐給黑衣男子“滅火”後才發問。剛才呆在房間裏的時間雖然不長,但是有一點小貝已經摸清了,就是不管黑衣男子有多暴怒,煙小姐的兩個字就能馬上讓他獅子變成貓。不過,小貝的問題讓剛變成貓的黑衣男子再度變回獅子。
暖心也很好奇他們二人之間的關係,小貝剛好問出了她的疑問。然而,麵前的黑衣男子的臉已經在扭曲中了,暖心甚至可以看到他頭上冒出的火苗。她記得小貝隻是問了一個問題,並沒有丟出一瓶油啊。
“因為她嫉妒得發狂;因為她恨得發狂;因為她根本就是一個瘋子!”
黑衣男子吼完,看到了小煙眼中的淚。那眼淚讓黑衣男子的狂亂漸漸平複下來。房間裏有著幾秒鍾的靜默。暖心知道,他們就要聽到“日異”背後的故事了。黑衣男子重又緩緩開口,這次的語調不再是激動的,狂亂的。
“在我五歲以前,我有一個很溫暖的家。爹娘相敬如賓,我是家中的獨子,爹娘對我萬分寵愛,特別是我娘,她那時是那麼的溫柔,以至於有很長一段時間我都無法相信一個曾經可以那樣溫柔的女人竟然能夠變得令人恐懼的瘋狂。
“幸福終結在我五歲那年。我還記得那時已經是深秋了,娘正陪我在園中玩耍,父親突然帶著一個女人回來。那個女人瘦瘦弱弱地站在那裏,一雙水靈大眼幾乎是可憐兮兮地望著我們。恰巧一陣風吹過,那個女人的身體晃了晃,父親急忙把她攬在了懷裏,臉上充滿了關切之色。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什麼是楚楚可憐,什麼是弱不禁風。
“父親說,‘來,楚楚,叫一聲姐姐。’那個女人很聽話的叫了一聲姐姐,聲音軟軟的。娘呆住了,她一聲也沒有出,隻是僵立在原地……
“從那天開始,我多了一個二娘,而我家從此也被陰雲籠罩。娘經常把自己關在房間裏,父親來找她,她也不理。漸漸地,父親對娘就疏遠了。可是娘依然既不哭也不鬧。那時候我倒希望娘能夠大哭大鬧一番,因為跟哭鬧比起來,有時候安靜和沉默更讓人不安與無所適從。所以,在娘麵前我開始變得敏感而小心翼翼;我甚至有些恨那個破壞了我家原有和諧的那個女人。然而,不管我積累了多麼強烈的恨意,一旦看到那女人的那雙眼睛,即使再濃的恨意都會消失得蕩然無存。”
黑衣男子說到這兒,停了下來,望向床上的那雙眼睛。
那個女人一定有著跟煙小姐極其相似的一雙眼睛吧。暖心在黑衣男子描述第一次見到楚楚的樣子時,就感覺到了煙小姐的影子。
“幾個月以後,二娘生下了一個女兒,就是小煙。”
“什麼?煙姐姐是你的妹妹?”小貝低叫了一聲。原本想高吼一聲的,可是黑蝙蝠難得心平和氣地講故事,他可得注意別惹翻了他。不過,怎麼看他們兩個人的關係也不像兄妹啊!
黑衣男子並沒有理小貝,看來已經進入了回憶的狀態。小貝回頭看了暖心一眼,也想在暖心臉上找到驚訝這個詞,卻發現暖心隻是若有所思地看著床上的煙小姐。難道震驚的隻有他一個人嗎?算了!小貝摸摸鼻子,繼續豎起耳朵聽故事。
“我以為娘會因此而變得更沉默,可是我猜錯了,娘是變了,但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娘變回了以前的樣子。她又開始對我微笑了,她又和父親相敬如賓了,她甚至主動去看望二娘和剛出生的小煙。父親很高興,我也很高興,我們一家人又回到了從前那種和諧的生活。
“接下來的十年是我一生中度過的最美妙的日子。我每天一睜眼就去看小煙,逗她笑,陪著她玩兒,我教她學走路,背著她到處跑。她會發的第一個音不是爹,不是娘,而是月。”
黑衣男子的嘴角上揚起了甜蜜而滿足的弧度。
“後來再大一點兒的時候,我在園子裏練劍,小煙就坐在台階上看我練劍。我走到哪兒,她就跟到哪兒,她就像是我的小影子一樣。有時候,她突然想要捉蝴蝶,就會軟聲央求練劍練到一半的我給她做網子。於是,我就不再練劍,而是陪她去捉蝴蝶……我以為我們一輩子都能這樣快樂地生活在一起。”一抹黯然浮上黑衣男子的臉。
“小煙十一歲那年,二娘的身體突然變得很虛弱,常常頭痛,發燒,請大夫來看,也隻是說二娘的身體天生屬虛寒,隻要多注意休息,再配合著他的方子,慢慢將養即可。半年過去了,二娘的身體雖仍然虛弱,但也不再像以前那樣頻頻發燒了。就在我們以為可以鬆了一口氣的時候,小煙病倒了。我們剛開始以為小煙是因為擔心、照顧她娘的身體而急病、累病的,因為小煙在看過大夫以後,很快就恢複了健康。然而,從那以後,二娘和小煙每隔一段時間就會生一次病,請來的大夫給她們開了很多方子,也都隻是治標不治本。我們雖然著急,卻也沒有辦法。
“這時,我娘說她知道一個秘方,或許有效,父親很高興,就把照顧二娘的事托付給了我娘。於是,我娘每個星期都會用她知道的秘方為二娘熬一碗藥湯,她熬藥湯的時候從來都是一個人在廚房,不讓任何人在場。她說熬這個藥湯,時間火候必須拿捏好,否則不但發揮不出藥效,對身體可能還會有害,所以人多了反而礙事。
“我滿心歡喜地以為二娘和小煙都會沒事了,小煙又會像以前健健康康的了。可是,沒過多久,二娘就——去世了。”黑衣男子說到這裏,再次頓住,接下去發生的事情應該是他最不願啟齒的部分。
“去世了?”小貝驚詫地插嘴問道。
“她,自殺了……”暖心想起剛才煙小姐說的話,她母親也是中了同樣的毒,但不是毒發,而是自殺。
“是,二娘用刀片兒割開了自己的左手手腕。”黑衣男子忍住了過去把早已淚流滿麵的小煙擁入懷中的衝動,繼續說道,“我和父親聽到消息趕到那兒的時候,我娘也在那兒,一臉茫然地望著衝進房間的我們。二娘已經奄奄一息,她用盡最後的力氣抓住我的手對我說,‘小月,小煙……以後就……交給……你了,要……對她好……’然後,二娘努力地張張嘴,又對父親說了‘謝謝’兩個字,就閉上了眼睛。小煙她——因為生病在床,都沒有,見到二娘最後一麵……”
黑衣男子的臉上閃過一抹痛楚。
“我想不通二娘為什麼要自殺,又突然想起二娘去世前娘臉上的茫然,於是就去娘的房間找她。在房間門口,我聽到了父親和娘的爭吵,知道了二娘自殺的原因,還知道了小煙她——不是我的親妹妹。”
這次暖心和小貝終於有誌一同地圓睜了雙眼。小貝好不容易才接受了黑蝙蝠和煙姐姐是一對同父異母的兄妹,而不是像他們兩個人表現出來的那種郎有情妹有意的親密關係,現在怎麼又沒有血緣關係了呢?不過這樣更好,免得他小貝一個妙齡少年被有違倫理綱常的行為汙染了純潔心靈。
暖心也沒料到黑衣男子和煙小姐的關係那麼複雜多變。暖心突然覺得從走進溫家莊到被擄到追雲樓,她仿佛翻開了一本絕對隱私的書。書中有很多令人費解的,等待著她去挖掘的故事和謎團,而故事一旦講到最後,謎團一旦被揭開,呈現在眼前的竟都是一些讓人難以承受的血淋淋的事實。果真如此的話,這本書還要不要讀下去呢?黑衣男子和煙小姐的隱私已經揭到了最關鍵的地方,那又會是怎樣血淋淋地一片呢?
“原來二娘因為和一個男人私定終身被從家裏趕了出來,無家可歸的二娘就去找那個許諾要娶她的男人,可是當二娘找到他時,他卻因為染上重病而去世了。心如死灰的二娘就想投河自盡,被正好路過的父親救了。父親在聽到二娘的遭遇後,決定把二娘帶回家照顧。但是,父親和二娘從來沒有真正在一起過,父親隻是給二娘和小煙提供了一個可以安心棲身的地方。小煙不是父親的女兒,父親卻始終將小煙視為己出。”
“我想你的父親一定對煙小姐的母親動心了。”暖心輕輕地說道。不然他早就可以對黑衣男子的母親解釋一切。
黑衣男子看了暖心一眼,繼續說道:“你說得沒錯!所以父親很傷心,非常傷心,我從來沒見過父親那樣傷心過。父親的傷心刺激了我娘,我聽到我娘大叫著說,‘楚楚從來沒愛過你,她對你隻是恩情,沒有別的感情,你不知道嗎?’父親的回答徹底擊垮了我娘,父親說,‘我知道,但我還是愛她,想照顧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