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春末夏初，不冷不熱。
    這對於生活在華國的人來說，是一段相對溫柔且舒適的光景。
    早晨五點多鍾的時候，太陽就早早地爬了起來。
    被它溫柔喚醒的，還有床上的少年。
    這是一間過分潔白的房間，明明擺設和格局都很用心，但它的牆壁、地板，還有床上的被褥枕頭，卻都像纖塵不染的雪一樣白。
    在床頭，還擺放著許多監測身體數據的儀器，和用來掛吊瓶的架子。
    很明顯，這是一間豪華單人病房。
    陽光照在臉上的一刹那，左暢就醒了。
    這並不符合一個病人的作息時間，但穿越了一個世界的左暢，卻依舊遵循著他上個世界從小養成的生物鍾。
    他睜開眼時，眼底猶存一絲紅意，額角微微沁汗，胸膛也在劇烈起伏，這些無不透露著他的驚魂未定。
    眨了兩下眼睛後，窗外清脆的鳥叫聲才徹底喚醒了他的神。
    他的視線迅速掃過四周，確定這依舊是自己呆了三天的病房，而不是下墜中的懸崖後，他才重新放鬆神經，然後撐著虛弱的身體，緩緩坐起身，套上拖鞋，一步一步地移到窗前。
    寬大的病服套在少年單薄的身體上，空空蕩蕩的，襯得臉色原本就蒼白的人更顯羸弱。
    但感受到從玻璃上傳達到指尖的冰涼觸感，還有陽光透過玻璃照射到臉上時暖融融的感覺，他卻緩緩露出了一個笑容。
    這幾天他睡覺都沒有拉窗簾，哪怕護士姐姐好心幫他拉上了，等到沒人的時候，他也會重新拉開。
    他喜歡陽光，喜歡被陽光喚醒，同樣喜歡帶來這一切的，比琉璃還通透的玻璃窗。
    在他原來的世界，哪怕是最尊貴的大元皇室，也沒有享受過這麼漂亮好用的玻璃製品，還有各種各樣的美食，以及那些比神仙手段也不差多少的科技產品。
    這可真像一個天堂。
    在這三天中，左暢第無數次產生了這樣的想法。
    【快離那扇窗遠一點！那可是原主二次自盡的地方！】
    急切的電子音忽然響起。
    這也是這三天裏，第無數次出現在左暢耳畔的聲音。
    而左暢的反應，也同之前三天沒有任何區別。
    他抻了抻手，又微微活動了一下腿，便抓著窗沿，勤勤懇懇地開始嚐試紮馬步。
    他上輩子雖然是雙兒，但他們左家乃將門世家，世代守衛邊關，所以除了女子之外，男子和雙兒，都要從小習練武藝。
    上不上戰場且不說，反正你要有那個隨時能上戰場的能力和勇氣。
    對於左家的兒孫來講，太陽起多早，他們起多早都是日常，拳腳劍術，刀叉鞭戟，各有涉獵，自選一專。
    而對於那道喋喋不休的聲音，他就仿佛聽不到一般，充耳不聞。
    天樞知道他聽得到，但對方不想搭理它，它也是真的無可奈何。
    該生的氣，前三天都已經生飽了，威逼利誘的各種手段，它也都已經用過了，但這小子就是鐵了心拿它當空氣。
    曾經穿越過無數世界，工作經驗無比豐富的天樞，萬萬沒想到，自己竟然會在一個來自低級位麵的普通人身上遭遇滑鐵盧。
    它就想不明白了嘿，這人的腦子究竟是有什麼問題？？？
    以前被它找上的那些宿主，不是欣喜若狂，就是如獲至寶，再不濟，質疑、猶豫、恐懼，這些也都是正常反應。
    天樞早已做好了應對各種情況的心理準備，但完全不搭腔，連一句”你是誰”都不問的宿主，讓它怎麼辦啊？！
    這種身懷十八般武藝，偏偏卻無法施展的感覺，可真是憋屈透了！
    隻三天而已，天樞就被憋得完全沒了脾氣，換在以前，可隻有它給宿主氣受的份。
    眼看它在這個世界能待的時間越來越少，現在它隻想快點完成自己的任務，然後麻溜走人。
    於是，它第無數次發出了誠懇無比的談判請求：
    【宿主，求你了，理理可憐的小係統吧！有什麼條件我們都可以談的啊！】
    【請不要排斥我，我絕對是無害且友善的！在此之前，我已經服務過無數像您這樣身負大功德，卻意外身亡的宿主了，他們在我的幫助下，都擁有了幸福美滿的新人生！】
    【而且驟然來到一個全然陌生的世界，您不震驚嗎？不慌亂嗎？不惶恐嗎？我可以幫助您迅速地適應新生活啊！】
    絕望之下，天樞說話的聲音越拉越長，充滿著生無可戀的意味。
    最後，它估計也是說累了，自暴自棄中帶著點暴躁地抱怨道：
    【大哥，不用這樣防備我吧？我隻是想跟你做一樁交易而已啊！我跟你說，我們的交易絕對是公平公正、互惠互利的，你要是不願意，大不了也就是再死一次罷了，真的，騙你我是小狗！！！】
    在天樞的絮絮叨叨中，左暢悠然從容地完成了他的晨練。
    今天比昨天多堅持了十分鍾，看來這具身體底子還是不錯的，他很滿意。
    更重要的是，這具身體雖然同他上輩子死前同齡，長相也差不多，但這卻是一具純男性的身體，身高和骨架都要比他原來的雙兒身體更加優越一些。
    要是搭配他們左家獨特的鍛煉方法，將來肯定還能長得更高，更強壯！
    麵對美好的未來，左暢是既期待，又遺憾的。
    要是他上輩子也能有這麼一具身體，他就能跟哥哥們一起，征戰沙場，殺敵衛國去了。
    站在洗手間洗漱台前的左暢伸出手，摸了摸鏡子中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
    鏡麵上的人，穿著一身藍色的條紋病號服，一頭短碎發又黑又亮，還帶些自然卷，因為傷情未愈，他的膚色和唇色都蒼白得有些病態。
    再看五官，大大的眼睛黑白分明，澄澈清透，形狀有些圓，沒有表情的時候，看起來無辜又安靜，但一旦帶上情緒，就會變得很靈動。
    鼻梁高挺立體，嘴唇飽滿，臉型也有些嘟嘟的嬰兒肥。
    總之，這是一副過分青澀稚嫩的，一看就沒有經曆過風雨的少年樣貌。
    若不是眼神熟悉，哪怕五官一模一樣，左暢也覺得此時鏡中的少年陌生得緊。
    雙兒一般情況下是不被允許上戰場的，隻是平時的訓練一日不落，遇上緊急情況，他也曾數次披甲上陣，守衛城池。
    因此，哪怕母親和姨娘對他那張臉保養得再精心，也總免不了風霜磨礪的痕跡，輪廓也要堅毅許多。
    嬰兒肥反正是早早地就退幹淨了的。
    隻是不知……自己的屍體是否被找到了。
    那麼高的山崖，摔下來就算不被野獸啃食殆盡，怕是也麵目全非、慘不忍睹了。
    隻希望父兄和母親，還有姨娘別太傷心才好。
    【宿主你看看我啊……】
    【我的時間不多了啊……你要是再不給我回應，不跟我簽訂契約，不但你會死，我也會被這個世界排斥出去的啊啊啊啊啊～～～】
    【祖宗，求你了……】
    左暢沉浸在回憶裏時，天樞依舊在鍥而不舍地鬼哭狼嚎。
    他挑了挑眉，瞬間便把傷心之色收拾得一幹二淨。
    他看著鏡子，對天樞說出了第一句話，“我要是不跟你交易，你也會死嗎？”
    清脆的話音落下後，空氣忽然安靜了下來。
    天樞呆了呆，好半晌才反應過來。
    不過因為前三天的遭遇實在太慘，導致它現在十分懷疑剛剛是不是它在幻聽。
    它試探著問道：【你……是在跟我說話？】
    左暢往左右兩邊意思意思地打量了幾眼，然後看回鏡子，似笑非笑地說：“這裏，難道還有別人？”
    這三天，他雖然一直躺在病床上，沒有搭理這自稱係統的東西，但其實一直在暗中觀察著，該做的事也一點沒少。
    尤其是原主留給他的那份寶貴記憶，那些在腦海中記錄清晰的，他要反複翻閱記憶，就連那些已經模糊的，他也盡量原封不動地保存到自己腦海裏。
    隻有讓這份記憶真正成為他的，他才能真正擁有這具身體，真正代替這具身體裏原本的靈魂，在這個世界生存下去。
    他對這個世界的第一印象，就是通過這份記憶得到的。
    徹底消化完記憶後，他便開始笨拙地學習使用手機，然後以記憶為基礎，手機為窗口，快速，且盡量全麵地對這個世界進行了解。
    在全盤掌控自己的處境之前，他不僅沒有搭理這看起來神通廣大，能讓人起死回生的所謂係統，也沒有怎麼理會原主現實中的親人。
    平日隻做出一副受傷後，驚魂未定、身心受創的虛弱樣子。
    聯想到原主過往沉默怯懦的性格，還有他車禍前遭遇的事情，來照顧左暢的人並未對此感到絲毫的違和或者懷疑。
    左暢甚至還在手機上，偷偷搜索了”係統”這兩個字，結果得到了一大堆同係統相關的小說。
    他隨機點開了兩篇看，但依舊還是雲裏霧裏的，並沒能從那通篇的網絡語言和網絡熱詞中尋到什麼幫助。
    他隻能大概地給係統猜測了幾個物種身份，例如神、鬼、妖，或者某種高科技產品。
    一般人好奇，大都會直接問出口，謹慎一點的，也會在確定環境安全之後進行詢問，但左暢偏不。
    曾經旁觀過他幾位哥哥審訊犯人的左暢，堅信一個道理，那就是自己問出來的答案，大多可信度極低。
    真正可靠的，是長時間觀察下，犯人的反應，和不經意間泄露的表情動作。
    舉個例子，你拿針紮人，判斷對方疼不疼，不應該從他有沒有喊疼這方麵來看，而應該從他的表情和肌肉反應來判斷。
    語言，是最容易偽裝的，其次是表情，最難控製的，其實是一些生理方麵的反應，例如肚子餓了會叫，沙子飛進眼睛裏，人就會不自主地閉眼。

    作者閑話：

    星星：小天使們！想我了嗎！(づ￣3￣)づ
    新的作品跟上一本類型不太一樣，星星會在公告欄排雷，一定要看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