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秋初，天氣陰沉潮濕，喪鍾敲響了第六下。
    陳繆第一次見卡洛斯是在他母親的葬禮上。
    金發碧眼的瘦弱男孩，沉默的立在正做著彌撒的牧師身後，眼神空洞的看著緩緩放下的棺木。
    陳繆斜依在教堂旁的一顆高大的橡樹上看著瘦弱男孩靜靜聆聽著係統給他發布此次的任務。
    “宿主，目前目標人物黑化值0，好感度0。請接收第一個任務，帶目標人物回到中心城市，並收養他。本次任務完成後會獲得10個積分和100個兌換幣。”
    係統冰冷的音調細細的敲擊著陳繆的耳膜。他站起身來，用舌頭舔過白淨後槽牙，修長的雙腿一躍而起，像一隻滑翔的黑色燕尾蝶，而後身姿矯健的輕輕落在了雨後濕潤的地麵上。
    時間恰到好處，正如他所想的那樣。他緩緩抬步往前，寬大的黑色法袍隨著他的步伐鼓動起張揚的弧度，氣質這塊拿捏得死死的！
    “等我抵達教堂背後墓園的時候，葬禮應該剛剛結束。”陳繆計算著，早結束任務，就能早點回去把事情弄清楚，心裏閃過四個字，速戰速決！
    “來自塵土的要歸為塵土，求主憐憫你，從今往後，願主帶你到永恒福樂的天國，主啊，求你府聽我們的祈禱，奉主耶穌基督之名，阿門。”
    簡短的禱告過後，牧師未做過多停留，他嫌棄的撿過少年掌心上幾塊銅板，蠕動著肥碩的身軀頭也不回的走掉了。
    少年似一座僵硬的雕塑，纖長的睫毛被風撥弄得像隻振翅欲飛的蝴蝶，木然的瞳孔裏盛滿了深重的黑暗，誰會知道這隻蝴蝶飛去哪裏？天堂亦或是……地獄。
    陳繆走上前去與他單薄的身軀並肩立在微寒的秋風裏。
    “咳。”他以手抵唇，絞盡腦汁想找一個能引起注意又不過於失禮的開場。
    ”毆，我可憐的孩子，願上帝保佑你。不過你看上去並不是很傷心是嗎？”
    係統自動將他的話做了貼合背景的轉變，強烈的譯製腔味，引得陳繆差點發笑。與此同時，他麵前的這個孩子並沒有給出任何回應，隻是睫毛微微顫動，繼續看著不遠處，沉默不語。
    男孩的身體看起來要比同齡人贏弱得多，衣服也已經洗得發舊，泛黃的領口塌到了脖子下麵，襯衫下擺還打著粗陋的補丁。陳繆的目光最終停在男孩藏於袖口陰影下那纖細蒼白的手腕上。
    ”咳，看樣子瑪麗昂也算不上是個稱職的母親，她沒有照顧好你。”陳繆清了一下嗓子，以便適應這奇怪的腔調。
    男孩終於有了反應，緩慢地轉過頭，眼裏充滿了戒備。
    “你好像很好奇為什麼我會知道你母親的名字。”
    男孩眼神依舊盯著陳繆，沒有出聲。他像是個經驗豐富的狩獵老手，安靜的等待著遲遲未到的下文。
    “我是你的舅舅，你母親的胞弟，我們曾經一起度過了短暫但極為美好的幾年，那時你的母親不止漂亮，也很聰明。”
    “隻可惜在如花一樣的年紀誤入歧途，一個家庭教師，大概是就是你的父親，從戀愛到懷孕，你知道但凡是體麵的家庭都不會允許這種事情發生的，我們的父母將你母親一氣之下趕出了家門，直到去世也沒能原諒她，現如今他們都已化為凡土，所有的對錯都留有上帝裁決。”
    陳繆按著係統給的劇情信息又聲情並茂的編了一通，打算哄騙這位看上去相當機敏的“侄子”。
    “你要跟我回去嗎？作為我唯一的繼承人，繼承你外祖父既是我父親的遺產——一整座莊園。開始體麵的新生活。”他拋出了一個豐厚的誘餌，他相信沒有任何一個落魄的少年能拒絕這個誘人的條件。
    陳繆拉開法袍從懷裏取出一隻新鮮的嬌豔欲滴的玫瑰，輕輕的放在了這座新修的墳塋上。
    “你母親生前最喜愛的卡羅拉玫瑰。”
    這自然也是係統告訴陳繆的，而他此時隻需要裝出一副懷念的神態，博取男孩的信任。一切似乎進展得很順利，他差一點就要掛上屬於勝利者的微笑。
    然而下一刻，男孩直徑扭過頭，目不暇視的越過陳繆，隻留下他和僵在臉上要起未起的笑意，呆呆立在風中。
    ——今日的風兒甚是喧囂。
    “係統怎麼回事？你給的信息確定是正確的麼？”陳繆咬牙，他覺得自己仿佛一個小醜一樣，簡直枉費了他一番精湛的演技。
    “宿主，本係統提供的信息都確保準確，不過，如果您在五個小時內沒完成任務的話，會被處罰的喲！由於您初始積分為0，我們會啟動地獄特供的肉體懲罰機製。”突然變得賤兮兮的語調，配合著冰冷的機械感有種說不出的詭異。
    “？？？不是吧，我靠！”簡單模式秒切困難模式，陳繆暗罵出聲。
    “宿主不要灰心，係統檢測到目標人物正在往家裏返程，請宿主盡快前往下一個目的地攔截角色，並祝您可以說服成功。”
    陳繆一臉的不情不願，罵罵咧咧從懷中掏出了一副魔法牌，抽出其中一張手腕一轉丟在地上，兩米高的黑色大門詭異的出現在空蕩蕩的墳地上，徑直的屹立在他的麵前，他上前幾步將門打來，走了進去。
    一陣疾風刮過，墳地裏又恢複了寧靜。就在陳繆離開的當會兒，一個黑影恰時出現，他低俯下身，指尖從玫瑰花瓣上刮過。
    ”半桶水前街，180號。”陳繆抖了抖法袍隨手扔掉寫有地址的紙片，抬起頭，喃喃道。
    他環顧四周，老舊的歐式石板路向兩邊蔓延至目光盡頭，一條臭氣熏天肮髒不堪的街道。眼前，卡洛斯的家大門緊閉。
    ”看來人還沒有到。按普通人的腳程算，應該還有一會兒。”
    陳繆並不是什麼道德高尚的先知，他從係統那裏了解到這位男孩的日常生活異常艱辛，就比如，他馬上會迎來一頓街坊小孩的欺辱。於他而言，這僅是個他說服目標人物的好契機。
    他躍上高塔的頂尖，像個蟄伏著的等待獵物的獵手。但直到傍晚，血色夕陽即將融入地平麵，陳繆甚至連一個人影都沒捕捉到。他又看了看懷表，僅僅距離任務隻剩下25分鍾了。
    “係統，人怎麼還不回來？你是不是又搞錯了？”就在陳繆耐心快要告捷的時候，街角突然有了騷動。
    一群亢奮又充滿精力的年輕人，圍住了一個瘦小的身體，他們高聲嚷嚷著，“奧，看這個婊子的兒子。看他這小賤人的樣子！”
    卡洛斯被這群年輕人推搡著，困在中間。他木然著一張臉，像是早已習慣了這種遭遇。但垂在身側的雙手驟然握緊，指尖力道大得要在掌心扣出血來。
    而這一點微小的變化，自然被高空中的陳繆捕捉到了，他的嘴角拉起詭異的弧度。
    “來了！”
    馴服一頭野獸的最好辦法就是打斷他的脊骨。陳繆俯視著破敗街角裏發生的所有，心裏盤算著。
    那個身量極高的紅發小孩突然發起了衝鋒，他驅動壯碩的身體將卡洛斯撞倒在地，結結實實的摔了一個狗啃泥。
    “哈哈哈哈……”卡洛斯的窘樣引發了一陣哄笑。
    陳繆心裏咯噔一下，突然覺得這場麵有種揮之不去的似曾相識感
    這一幕像一把點燃惡魔的火焰，卡洛斯狼狽又無力反抗的模樣，使這群人迅速興奮起來。他們圍成圈地將卡洛斯的身體踩在地上，一邊又歡呼唱起歌。
    “紅發的妓女母親，金發的惡魔孩子。他的父親是誰？燒鍋爐的老彼得！他的父親是誰？賣魚的瘸子陶德！他的父親是誰？他母親的客人是誰？”
    他們一遍又一遍的反複唱著，不厭其煩，隻要嚐到帶給別人羞辱的滋味，就能在這幾句淺白的歌詞裏找到無盡的樂趣。
    卡洛斯趴在地上雙手護住頭部，平靜漆黑雙眸蘊含著令人難以想象的巨大風暴。
    “警告，目標人物有黑化風險。”
    陳繆對係統的警告聰耳不聞，他看著眼前的一切陷在了自己的思維裏。
    “我為什麼有了這種感覺？”他自語到。
    他突然反應過來，自己竟對自己的過去一無所知。空白的腦海讓他近乎抓狂。
    “不對，以前的我。。。。。。我。。。。。。怎麼一點印象也沒有？”
    他閉目強自緩了很久，緊緊咬住雙唇可腦子卻依舊空空如也“——我，是怎麼死的？”
    努力在那一片空白的記憶裏妄圖搜尋起什麼，但這一切都是徒勞。
    “係統！我為什麼會沒有過去的記憶。我究竟是怎麼死的？”
    疑惑的火焰在瘋狂燃燒，陳繆眸光一寸一寸冷了下來，連眉鋒都染上一絲厲色。
    “你最好能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一個字一個字的蹦了出來，天邊殘陽若血。
    “對不起，我不知道您在說些什麼。”
    “我……”
    “宿主。“
    ”篤篤篤”的警報聲響了起來，打斷了陳繆未能再次說出口的疑問。
    “現在隻剩下十分鍾，如果您不能按時完成任務，將會受到懲罰。“
    陳繆眼前的畫麵忽的染上了深紅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