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笑笙一邊說一邊細細觀察著鳳情的表情，可惜，什麼變化都沒有。
    “然後柳闊給東方明診脈，說是東方明餘生再也不能有子嗣了，身體傷得太過嚴重。我實在看不過去，就讓曹平給抓了藥，等安頓好，時間…時間也不早了就直接在館裏用了晚飯，又…喝了點酒就回來得…晚了，我保證以後再也不會半夜歸家了，也絕對不讓你…”
    “於東方明來說，沒有子嗣也是好事。他們那種身份，就算有了孩子也是走他的老路，何苦徒添苦痛？”
    鳳情心有戚戚由感而發，卻讓張笑笙笑得燦爛，快速撩起床幔蹬掉鞋子一溜煙上了床。
    “你終於願意說話了，不生氣了吧？”
    鳳情涼涼地看了張笑笙一眼，隻一眼卻讓張笑笙的心涼了半截。也顧不得其他，撲上去將人抱進懷裏委屈道：“我真的沒有其他心思，隻是同情東方明的遭遇才想幫幫他的！弱水三千我隻取一瓢飲，封情…我…”
    “我知道。所以，你可以下去了麼？”
    鳳情依舊冷冰冰得，將張笑笙的熱情也澆滅了一半。
    張笑笙知道是自己說的太絕才讓這人傷了心，不再多說惹對方生氣，乖覺地起身躺到一邊不再吭聲。
    一夜無話，第二日應約邀請柳闊吃飯，張笑笙生拉硬拽地將鳳情也拖出了門，絲毫不在意對方冷硬的態度，一路上喋喋不休說個不停，盼著能逗得鳳情一笑，可惜直到酒樓門口也沒能實現。
    柳闊不屑地瞟了鳳情一眼，搭上張笑笙的肩膀。
    “張兄麵如冠玉人品高潔，還怕尋不到美人相伴？何苦如此伏低做小討好與他。走，我們進去，不用管他。”
    “唉~~？不是…你快放手，情哥兒…”
    鳳情麵色微沉，看著已經被拖走的張笑笙，緩緩壓下胸口處的鬱結跟了上去。
    八方客酒樓的劉掌櫃於半年前被東家調去了其他地方，即便如此樓裏麵上至掌櫃大廚下至跑堂洗碗的沒人不認識張秀才的，看見進來的是張笑笙，二話不說將人帶到了樓上最豪華敞亮的包房裏。
    “張老爺總算有時間來樓裏轉轉啦？”夥計邊倒茶邊寒暄道。
    張笑笙將自己麵前的熱茶推到鳳情跟前，“這不剛應試完，帶朋友來樓裏吃火鍋！”
    “那您來的可真是時候，早上大師傅剛熬好的牛骨湯，還念叨著要是您在還能嚐嚐給提一提意見，嘿--，這您不就來了？可要上個牛骨湯的辣鍋您幾位嚐嚐？”
    “來個鴛鴦鍋吧，二當家的這幾日吃不得辣！葷素菜你看著上就好，蘸料一個五香的，一個香辣的，一個芝麻醬的。”說完看向鳳情。
    “等你身體恢複了，我親自給你做火鍋吃，好久沒給你做了。”
    柳闊聽得氣悶，剛等夥計關上門就罵道：“你個見色忘友的不義之徒，我老遠來找你玩，你都沒想著給我做頓飯招待我一番，盡想著這個冷麵煞神了，真真氣煞我也。”
    “你可行了吧！要不是為了躲家裏人跑這裏來應試，你會記得我？不過這次來了，就多呆些日子吧，你想吃什麼我給你做還不行麼，等東…那個誰身體好些了，你便與我一起回去，山裏的野味這個季節吃剛剛好。”
    張笑笙的允諾終於平複了柳闊的不忿。
    “這就對了嘛，不枉我們相識一場，總要好好招待我一番才對得起我為你的事情奔波勞累！”
    鳳情自然聽出來了張笑笙說的是東方明，心裏不舒服，麵色自然也不多好看。
    無論張笑笙說什麼都沉默以對，看得柳闊牙癢癢卻又礙於張笑笙幾次使眼色，才湛湛忍了下來。
    一頓飯吃得不尷不尬，酒也喝得不甚痛快。這會不止鳳情一張冷臉，就連柳闊也麵色難看。三人出了酒樓，鳳情一聲不吭地朝著客棧行去，任由張笑笙大聲叫喊引得路人頻頻回頭也沒給一個字的回應。
    “你這是什麼毛病，見過上趕著的沒見過你這樣的，真是丟我們漢子的臉。”實在看不過眼，柳闊氣呼呼地罵道。
    張笑笙滿心失望，脫力地搭上柳闊的肩膀無奈道：“你不知道他這一年多來對我有多好，吃穿用度車馬行程從來不用我操心，全都給我準備得妥妥的。我上至發冠下至鞋襪沒有一樣不是他給我操持的，冷了有裘衣鹿皮靴，熱了有解暑的酸梅湯，生病了是他衣不解帶的照顧著我。這輩子，我除了他誰都不要。哪怕要我跪舔求他原諒我也願意去做。”
    柳闊聽得一愣一愣的，“你到底怎麼得罪他了，他竟是一點麵子都不給你。好在今天是我，若是旁人看到他如此待你，你卻還巴巴兒的往上湊還不平白不惹人笑話？”
    “無妨無妨！你是不知道應試結束那日我們分開後，我是怎拒絕他的，也不怪他冷臉待我。”
    柳闊見張笑笙實在說不通，氣哼哼地不再搭理他了。
    張笑笙也知道這樣實在太過失禮，隻得盡心帶著柳闊閑逛，然後兩人租船去河裏釣了魚，提著剩下的杏花釀再次回到”八方客”，美美的吃喝了一場，天南海北天上地下的一頓海扯，從地理人文談到民生社稷，又從瓜果蔬菜說到天下糧倉，最後又奇跡般地拐到了佛經上，兩人聊得無比盡興，豪邁地大笑聲引得樓裏的客人比往日都多了許多。
    吃飽喝足，聊天聊到醒了酒，也到了該回去睡覺的時候了。
    柳闊拗不過張笑笙，隻得讓對方送自己回了客棧才罷休，相約一月後張家村再見。兩旁的鋪子陸陸續續開始打烊，清冷的月光照得路麵像似披了一層銀紗，落在眼裏朦朧中顯得十分虛幻。
    張笑笙不確定地顛了顛手中的食盒，還好，挺沉的，說明這一切都是真的。這個世界是真的，鳳情也是真的！可心，還是有些慌了，張笑笙加快腳步朝自己所住的客棧行去，卻沒發現月色照不到的黑暗裏一抹幽靈似的黑影快速閃過。
    鳳情正在看收到的信件，聽見聲音急忙將信放進一旁的木箱裏，隨手翻開一本書，剛好張笑笙推門走了進來。
    “在看書呢，晚飯吃了嗎？要是沒吃正好我給你帶了，現釣現做的魚很是鮮美！還有涼拌牛肉，茄子煲、羊肉湯，都是你以往愛吃的！”
    巴拉巴拉說了一堆卻不見絲毫回應，張笑笙將飯菜擺好來到軟榻前。
    “別氣了好不好？快過來吃飯吧！”伸手去拉卻被鳳情躲開。
    “我已經吃過了，正準備休息。”
    “你騙人，你這個人我還不知道？一不開心就耍小孩子脾氣。好了，吃過了就再嚐嚐，大不了我們晚些休息。”
    說完不顧對方掙紮地將人拉起來推坐到桌前，將筷子遞到鳳情手中。
    兩人一起生活時間不短，從來吃住一起，彼此有什麼習慣都很清楚，鳳情嘴上說著吃過了，結果一條魚吃了個幹淨，其餘倆菜一湯也被消滅了一半。
    “對不起！”張笑笙道。
    鳳情漱口後隻淡淡瞄了張笑笙一眼。
    “你又沒做錯什麼，更沒有對不起我！我吃這麼多並非沒吃晚飯，隻是客棧的飯菜味道一般，我吃的少而已。”
    張笑笙暗道：真是煮熟的鴨子嘴硬，麵上卻萬分真誠道：“本來就是我做錯了事才惹得你生氣。”
    鳳情起身再次爬上軟榻，拿起書自在地看了起來。
    張笑笙已經快要被這種相處模式逼瘋了，“情哥兒，你要打要罵都行，別再不說話了好不好？我真的知道錯了，原諒我吧！”
    鳳情無奈放下書看向張笑笙。
    “我沒有生你的氣，這是真話！隻是，我不知道該和你怎麼相處，所以才…。或許，我們分開才是…”
    “不行。什麼分開？分去哪？我們是一體的，以前是以後更是。你說你沒生氣，嗬嗬…，騙誰呢？以前我們是兄弟可以無話不談，如今你雖然是…是雙子，那我們就更該毫無保留，我做得不對你可以說出來，畢竟以後要一起過日子的，總是這樣…”
    “誰要與你過日子，我答應了嗎？”鳳情怒目而視道。
    “嗬嗬，你不答應？你一個雙子和我這個漢子同吃同睡了一年多，你不嫁給我你要嫁給誰？何況我們還親…”
    “夠了。”鳳情氣的渾身發抖，猛地坐起身雙眼血紅地瞪著張笑笙。
    “你想說什麼？說我下賤嗎？一個雙子不顧廉恥的扮作漢子與另一個漢子同吃同住一年多，被占盡便宜還毫無羞恥之心地與你共處一室。所以我除了委身與你再無它路？你大發慈悲也好憐憫於我也罷我都應該感恩戴德謝天謝地，你願意收留我便是天大的恩德了，我還要奢望什麼？我本就不該……”
    張笑笙第一次見鳳情發這麼大的火，就連前兩天自己不留餘地地拒絕他都沒有這麼可怕。
    沒戴麵具的臉白日裏不生氣時都帶著三分煞氣，更何況是在夜晚。被憤怒浸染的麵孔駭得張笑笙連退兩步，急忙扶住桌子穩住身形低頭回避那扭曲至變形的一張臉，一張隻有地獄裏才有的麵孔和血色雙目。
    那瞬間出現在對方臉上的驚恐還是被憤怒占據了心神的鳳情盡收眼底，鳳情隻覺得心髒處一陣鈍疼。果然…還是害怕的…。
    從心房處生出的寒意將思緒緩慢拽回，鳳情踉蹌起身，赤著腳如行屍般慢慢朝著門口行去。
    張笑笙甩甩頭極力將腦海中那猙獰可怖的殘容揮散，一心一意地想著封情的好，溫柔的、謙遜的、睿智的、各種神情的封情，就連淺笑時臉頰上的傷疤都是漂亮迷人的！為什麼這會就害怕了，他可是封情，一個將自己安危放在一旁隻全心愛護自己所愛之人的人，張笑笙你怕什麼？
    “不…不…別走，封情…”
    張笑笙徹底慌了神，好在追出房門隻幾步就將人圈進了懷裏。
    “別走…求你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