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弟宮裏的事兒了了？”
    燕睿吩咐身邊的人去給燕齊奉茶，朝燕齊招招手，自己由沈烈推著一路到石桌那邊去。
    燕齊麵無表情的站在那裏。
    方才剛入院子，他就看到章柔護著燕姌兒了，當然也看到自己的四哥護住章柔。
    他看了眼章柔，聽著燕睿的話回道：“讓四哥掛心了。”然後越過章柔，徑直走了過去。
    一陣風起，章柔打了個寒戰。她揉了揉自己的胳膊，看看燕齊和燕睿，便放下揉胳膊的手，老實的跟燕一站在了一起。
    燕姌兒的魚到底還是沒釣上來。
    她看到燕齊來了整個人都安靜很多，也不那麼聒噪了，但就是總想弄出點動靜來，讓燕齊看看她，看看新帶了根蝴蝶簪子的她，是不是很可愛，很嬌豔。
    可是燕齊沒有理會。
    甚至連個眼神也欠奉上。
    燕姌兒眼睛裏的光漸漸的不那麼亮了。
    她陪著自己的兩個哥哥喝了一盞茶，起身告了辭，沒有理章柔，自己一個人出了王府，上車回皇家別院去了。
    章柔看著她的模樣，感覺好像在看愛情劇，覺得十分有意思。燕姌兒生的漂亮，個性雖然有些刁蠻，但還算直爽可愛，這樣的性格在很多言情小說裏都是女主的配置，而她喜歡的燕齊呢，跟她父親是對手，兩次與死神擦肩而過，都拜她父親所賜，這樣一對人放在一起，簡直就是羅密歐與朱麗葉啊。
    章柔心裏歎息，如果這中間可以不牽扯到自己的話，還是可以好好的圍觀一下這兩人的感情發展的，可惜自己現在是燕齊這一邊的，燕姌兒就自求多福吧。
    “七弟來了正好，我這邊擬定了一份名單，咱們去書房吧。”
    送走燕姌兒，燕睿終於可以辦正事了。
    燕齊點了點頭，跟著走了兩步，突然回頭看章柔：“還不跟上。”
    章柔趕緊拱手，道聲：“是。”隨著一起到書房了去了。
    這次她跟上次一樣，還是沒有午飯吃，而且還沒有糕餅。不過比上次更慘的是她今天一早連早飯都沒怎麼吃就被燕姌兒拽著逛了一天街，又是釣魚又是投壺，體力消耗不可同日而語，所以她現在餓的有點發虛，整個人都開始焦躁起來。
    她耐著性子，在書房外站了一會兒，覺得受不住，就在台階上坐了下來，可坐了一會兒還是覺得不舒服，隻好重新站起來來回溜達。
    有奉茶的小廝過來，章柔趕緊攔住他，偷偷從懷裏掏出二兩銀子：“這位小哥，勞煩幫忙拿點茶水點心來，我實在太餓了，對不住。”
    小廝看了看銀子，又看了眼章柔身後的沈烈，沒敢收，隻說：“煩請這位小哥稍等，小人一會兒就送來。”說完，托著盤子進了書房。
    章柔見他不肯收自己的銀子，料想明王禦下甚嚴，也不勉強，重新把銀子裝回去，坐在台階上揉自己的肩膀。
    燕姌兒回到皇家別院，趴在自己的梳妝台前，用手指搓胭脂。裝胭脂的是個銀鎏金的盒子，上纏著金絲，嵌了紅藍寶石，素色的盒蓋敞開，襯的裏麵的胭脂顏色十分紅顏。她用食指沾了胭脂，描胭脂盒上的纏枝蓮花，描的盒子紅紅的，又覺得刺眼，收了手指，把臉埋在了肘窩裏。
    她房裏的下人不敢出大氣，彼此看了看，也沒人上前問。
    燕妘兒聽聞自己妹妹回來，本來是在自己房裏等她，可等了一陣子，發現往日裏回來總是第一時間來找自己的妹妹，遲遲不見人影，終於覺得不對勁，自己找過來了。
    “這是怎麼了？”
    她進了燕姌兒的房間，看到燕姌兒的樣子有些吃驚。她從來沒見自己的妹妹如此消沉過。在她心裏，姌兒一直都開心活潑，明豔的好似一朵向陽花。
    房裏的下人都搖頭。
    燕妘兒歎了口氣，讓房裏的人都出去，自己慢慢靠過去，環抱住了燕姌兒的肩膀：“姌兒？”
    她柔聲道：“姐姐來了。”
    她輕輕的握住燕姌兒的手，讓她直起身子，露出臉來。
    可燕姌兒順著燕妘兒的動作，轉身一下撲進了燕妘兒的懷裏，“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燕妘兒抱緊了她，一下一下的撫摸她的背，站在那裏，直到被燕姌兒的眼淚打濕了衣裳。
    燕姌兒哭了許久，哭的有些頭疼了才停了下來。
    燕妘兒讓人擰了熱帕子給她擦臉，有些心疼的看自己妹妹被哭的有些紅腫的眼睛。
    “到底怎麼了，有人欺負你了？”
    燕姌兒搖頭，甕聲甕氣的：“沒有。”
    “今日不是說去找那個章柔玩去了麼，難不成是她給了你氣受？”
    燕姌兒用帕子蓋住眼睛，覺得舒服了些，她哽咽著說：“也沒有，我今天摔跤時，她還撲過來救我呢。”
    “怎麼還摔跤了？”燕妘兒被哭的心疼不已：“快讓阿姐看看傷著哪兒沒有。”
    燕姌兒推開燕妘兒的手：“我沒事阿姐。”
    她手裏捏著帕子，又不知想什麼，發起楞來。燕妘兒看她這個樣子心裏慌慌的，開始後悔為什麼早上燕姌兒出門時沒讓她多帶幾個人。
    “阿姐。”
    “阿姐在。”燕妘兒叫人搬張椅子過來，在燕姌兒身邊坐下，讓她靠進自己懷裏。
    “你說，我長得好看麼？”燕姌兒喃喃的問。
    燕妘兒心想難不成今天有人說她醜了？
    “自然好看，姌兒是天上的仙女，是姐姐見過的最可愛的女孩子。”
    “那，為什麼七哥哥從來都不看我呢。”燕姌兒說著，聲音慢慢的帶上了哭腔，眼淚一顆一顆的開始往外掉。
    燕妘兒一下放了心，她知道姌兒喜歡燕齊，可惜這件事從根本上就是不可能，她跟姌兒的父王將來會是天下之主，所有與此對抗的人都得死。
    她撫摸著燕姌兒的頭發，輕聲說道：“姌兒不難過，你是江南王的女兒，是姐姐的小仙女，天下的好男兒任你挑選，七哥哥他是自覺配不上你，才不看你的。”
    燕姌兒抬頭看她，抽泣著說：“真的麼？”
    “嗯。”燕妘兒點頭，幫燕姌兒擦眼淚：“所以說呀，咱們不哭了。不如你跟姐姐說說，今天你跟那個章柔都去哪兒玩兒了，都說了些什麼話，好不好？”
    燕姌兒頭蒙蒙的，看著自己姐姐溫柔的笑臉，慢慢的把這一天與章柔相處的點點滴滴都說了出來。
    天色漸漸晚了。
    章柔終於吃到了東西了。
    先前那個小廝還算靠得住，離開書房後不久就送來了茶水和糕點。
    章柔說了無數聲“多謝”，抱著點心盒子就大口吃了起來。
    沈烈在旁邊看的有趣，他總共見這姑娘不滿五次，可超過一半的次數，這姑娘都在吃，也不知是有多餓。
    她這次沒有給沈烈遞餅，也沒管燕一，吃的有些不管不顧，可惜沒吃多久，燕齊和燕睿就從書房裏出來了。
    燕齊推著燕睿，開了門，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坐在書房門口台階上大口吃糕餅的章柔。
    燕睿眼睛裏露出笑意，燕齊一直麵無表情的臉色變得不太好看。
    他咳嗽了一聲，燕一見狀趕緊把章柔拽了起來。
    章柔吃的很專注，沒注意，被拽起來的時候踢翻了茶碗，一手抱著點心盒子，一手還在往嘴裏塞餅。
    她迷迷糊糊的看了眼燕一，反應了一下才明白過來怎麼回事，趕緊把餅放進盒子裏扣上蓋子，胡亂的擦了擦嘴，梗著脖子把嘴裏的咽下去，開始行禮：“王爺。”
    燕齊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待沈烈從自己手裏把燕睿接走後，與燕睿寒暄了兩句，便告辭回府了。
    章柔沒辦法讓他們多說一會兒，等自己吃完再出來，隻好戀戀不舍的放下糕餅盒子，跟著一起走了，可出了明王府的大門，發現沒有車，隻有兩匹馬等在那裏。
    燕齊和燕一是騎馬進宮的。
    章柔愣住。難不成自己要跟在他們馬屁股後麵跑著回去？
    燕齊翻身上馬，朝章柔伸手。
    章柔連忙擺手：“小人不敢，小人還是跟燕侍衛乘一匹的好。”
    燕齊深吸一口氣，皺了皺眉頭，俯身下去直接抓著章柔的肩膀把她拋了上來，章柔“啊”的一聲，還沒回過神，便被安置在燕齊身前，又聽燕齊說了句：“把嘴閉上。”馬就開始跑了起來。
    章柔嚇得不行，死死的抓著馬鞍，直到到了王府也沒鬆手。
    燕齊和燕一回了府，瀟灑帥氣的下馬。
    章柔雙手雙腳都有些發抖，也不知道是餓的還是嚇得，哆哆嗦嗦的坐在馬背上不敢動。
    燕齊知道她不會騎馬，攔腰把她抱起來放在地上，也不說話，朝燕一揮了揮手，帶著章柔回了內院。
    章柔還是有些發抖，腳步有些虛，覺得自己有些頭暈犯冷，又累又餓，她想吃東西，想躺著歇一會兒，心想等燕齊去了內書房就回屋裏躺著去。可燕齊到了內院，讓內院人都出去，進了書房，關起房門，開始朝章柔發火。
    “為什麼跟著姌兒出去？”
    章柔被他的臉色嚇得一楞，喃喃的說：“是她非得要拽著我出門的。”
    “燕五還在府裏，你推辭兩句，直接交給他處理就好，為什麼任由她拉著你出門，還一逛就是大半天。我倒是不知，你什麼時候與姌兒如此要好了，還飛身出去護著她，你應該知道先前在揚州的那些殺手，可是她父親派來的。”燕齊越說越來氣，壓了一下午的火兒此時再也壓不住了。章柔被燕睿護在懷裏的畫麵總是在他眼前慢放，他哪怕閉上眼睛，也還是能清晰的看到。
    “四哥身體不便，倒叫你拖累的摔了一跤。”
    章柔安靜的聽他說完，試圖跟他講道理：“連累你四哥跌倒是我不對，明王殿下是王爺，我沒想到他會撲出來。燕姌兒當時摔倒，我沒想那麼多，隻是怕她受傷。至於今天跟著燕姌兒出去，這個是我不對，可她是郡主，我是下人，她的脾氣你知道，今天你不在府裏，全府上下誰能攔得住她。”
    “照你這麼說，反倒是我的不是了。”燕齊聽章柔說的明白，知道確實如此，可話到嘴邊，卻又不是那個樣子了：“這麼說，本王該向你賠不是才對。”
    章柔已經有些難受了，她有氣無力的說：“我不是那個意思，你別生氣了好麼。我以後再也不跟燕姌兒出去了，而且你放心，我什麼都沒跟她說過。再說我自己本身也什麼都不知道我能說什麼。你別再問我了行麼，我現在很不舒服。”
    燕齊此時才注意到章柔的臉色不太好看，他走過去摸了摸章柔的額頭，發現沒有發燒，又見章柔捂著自己的肩膀，便問道：“你受傷了？”
    章柔點頭，下午接燕姌兒的時候燕姌兒的重量全壓在自己肩膀上了。當時疼的沒那麼厲害，現在動一下，都覺得受不了。
    燕齊趕緊讓章柔坐下，他碰了碰章柔的肩膀，章柔倒抽一口涼氣，捂著肩膀躲開：“別碰了，疼。”
    燕齊此時火氣一下子沒了，起身讓人去叫大夫，抱著章柔去了臥房。
    府醫很快到了。
    燕齊年少時習武，經常會受傷，他府上的府醫也善於醫治這些跌打損傷。老人家帶著藥箱，心想自從王爺成人之後可少有叫他的時候了，卻不想到了內院房間，醫治的卻是王爺身邊新收的侍從，章小哥。
    他看了看燕齊，默念少說少看，便開始看章柔的胳膊。
    章柔胳膊疼的厲害，府醫揉了揉她的關節，見著活動無礙，向燕齊回話道：“王爺，關節無事，應該是扭傷，塗上膏藥休息幾日便好了，隻是這幾日不能提握重物，也最好不要騎馬。”
    燕齊想到剛才就是騎馬回的府，心裏有些懊惱。他點了點頭，說了句：“知道了。”讓府醫留下傷藥，又讓所有人都出去了。
    章柔看他這架勢，心想該不會又要挨罵。
    燕齊坐到她跟前，剛要說話，一陣“咕嚕”聲從章柔的肚子裏傳來。
    章柔十分坦然的看燕齊，說道：“王爺，我已經一天沒吃東西了，傷藥我自己回去上就行。你要是沒有別的事，我想吃飯。”
    燕齊隻好叫人準備飯菜。
    餓了一天，終於可以吃飯了。
    章柔餓的狠了，不敢一下吃的太多，隻好先盛一碗湯，慢慢的喝下去，待胃裏舒服了才開始吃。
    吃食擺在燕齊的房間裏，章柔也不管別人是不是會多想，更不想在這個時候在意什麼狗屁規矩，拉開凳子坐下來就吃。
    她有意想克製自己吃慢點，可等胃舒服下來之後，吃飯的速度就有些控製不住了，不停的往嘴裏送，吃相不好看不說，甚至可以稱得上凶猛。
    燕齊看的有些心疼，手裏握著卷宗也是心不在焉的。
    章柔很快吃飽了。
    她直起身子，摸了摸肚皮，站起來癱坐在太師椅上，朝燕齊說：“你忙你的，我歇會兒。”
    燕齊道：“若是不夠，再叫就是。”
    章柔擺擺手，癱在那裏，慢慢的消食。她還是很頭暈，但是至少現在不餓了，剛才那股難受的感覺緩解了不少。
    她看著燕齊，想對他說，他不應該衝自己發脾氣，可又想燕齊和江南王府關係複雜，他害怕自己跟燕姌兒接近，應該也是為了自己安全著想，還是算了。
    “你忙吧，我回去休息了。”
    燕齊點點頭，猶豫了一下想說些什麼，但就猶豫了這麼一下，章柔就出去了。
    還沒帶傷藥。
    燕齊放下卷宗，用手揉自己的額頭。他好像很難對章柔的事情完全保持理智，就像今天，他其實不應該對章柔發火，可不知道為什麼，就是壓不住。
    他之前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
    這種失控的感覺。
    他不是很喜歡。
    他認真的理了理自己的思緒，將遇到章柔後的所有事情從頭到尾梳理了一遍，為自己的種種行為找到緣由，也告訴自己，自己忠於皇上，在章柔一事上絕無半分隱瞞，而且在處理章柔的事上做的也很周全，剩下的隻要在燕妘兒那裏給章柔在自己身邊安排一個非常合理的解釋，就可以遮掩過去，至於皇叔知道章柔在打聽九轉時空輪的事，就等他到了江浙再處理吧。
    對，一切都很正常，沒有錯漏的地方。
    隻是為什麼自己的情緒，和心，卻一直平靜不下來呢。
    他看了眼放在桌子上的傷藥，拿了起來，出門朝章柔的房間走了過去。
    章柔此時已經躺下了。
    她剛才回了房間，拚盡最後一絲清醒把自己洗漱幹淨，尤其是牙齒，好好的清洗了一下。
    她在躺下的那一瞬間，長長的舒了一口氣，裹著被子，想翻身卻碰到肩膀，隻好老老實實的平躺著。
    她還是頭暈，並且開始犯冷。剛剛吃飯時攢的那點兒熱乎勁兒已經沒了，被子一直暖和不起來，手腳也是冰涼的。她小心翼翼的側到肩膀沒受傷那邊，卷起身子，手搓著腳，又累又冷，昏昏沉沉。
    真的太想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