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官驛休整至第二日，燕一回來了。他一身尋常農夫的打扮，找到了駐守在棗莊的督衛，問過之後才去了官驛，與燕齊彙合。
    “那些刺客果然是江南王派來的。”在燕齊的房間內，燕一道：“據盯梢江南王府的暗樁回報，自我們從江南王府離開之後，梁坤便去了王府。然後江南王便派人去了趟翠屏山。”
    燕齊點頭：“與我所料不差。那梁坤一個小小江湖水運漕幫，若不是替皇叔屯兵豢養死士，哪來的上千門人。估計他也是害怕將來被皇叔滅口，才將與皇叔來往的信件全都抄了一份，留作保命。所以他可以告訴皇叔走失了我，但絕對不會告訴皇叔他丟了信件。”
    “那如公子所料，江南王雖然派人追殺公子，是以為公子隻是發現了他操控梁坤屯兵一事，並不知道公子已經掌握了證據。”
    “若是被皇叔知道他與梁坤來往的信件捏在我手裏，恐怕那日派來的刺客就不止那些了。”
    燕一點頭，又疑惑道：“那既然江南王自信公子手中沒有證據，定也能自信可以逃脫皇上罪責，既然如此，為何要派人追殺公子？”
    “他經營多年，卻被我一下摸到了底，就算他自信沒有證據皇上無法治他的罪，可我一旦向皇上複命，朝廷必定對他有所警覺，原先那些偏心與他的文臣言官，也會對他疑心。如此一來，他離皇位的距離，就更遠一步，他焉能不殺我。”
    “那公子，我們接下來怎麼辦？”
    燕齊道：“梁坤的書信是抄來的，既不是皇叔的筆跡，又沒有江南王府的印，所以即使我遞交給皇上，隻消皇叔拉梁坤出來頂罪，說自己是被誣陷的，再聯絡朝中眾臣為自己洗白說情，皇上也無可奈何。可若是皇叔離了江浙，到了京城，那這些書信就不單單是物證，而是梁坤的供詞，到時候隻要捉住梁坤和他一幹手下，皇叔便無計可施了。”
    “江浙那些官員沒了靠山，隻能向皇上效忠，再有不知死活的，殺了便是，四哥哥任吏部也有段時日了，到時候挑好的頂上便是。不過這些都是皇帝哥哥需要考慮的事情，我就不必多想了。回京交差，為我母妃賀壽才是正事。”
    “公子英明。”
    燕齊擺擺手：“你先下去吧，準備一下，明日回京。”
    “是。”
    燕一出門，正巧碰上來找燕齊的章柔。章柔看到燕一安然無恙，開心笑道：“你回來啦，真是太好了。我一直很擔心你有沒有受傷，看到你沒事我就放心了。”
    燕一向章柔抱拳行禮：“多謝章姑娘，屬下無事。”
    章柔趕緊說：“快別行禮了，我現在是燕齊的侍從，你叫我章若吧。”
    燕一看她身穿男裝，心下了然的點了點頭，與燕齊章柔說了聲：“屬下告退。”轉身離去了。
    章柔笑吟吟的目送燕一離開。燕齊咳嗽一聲：“既然說是我的侍從，那還不過來為我斟茶。”
    “哦好。”章柔點頭，十分老實的走了過去，給燕齊倒茶。
    燕齊端詳章柔的臉，看她麵上還留有剛才高興的痕跡：“你似乎對我的屬下頗為關心啊。平時倒不見你有這麼開心。”
    “那是自然。”章柔順口回道：“他先前幫了我，又對我一直存有善意，我自然不希望他出事。”
    燕齊聽了有些悶氣，想說明明燕一是聽了他的吩咐才會如此，又覺得說了自跌身份，隻能冷著臉，猛喝一大口茶水。
    章柔看他臉色不對，以為燕齊不喜歡自己跟他的人有任何親近接觸，連忙又說：“當然我知道他是因為你的吩咐才會這樣，燕一是你的屬下，他安全了，你便更安全些。你放心，我是不會跟燕一有任何接觸的，也不會借著跟他接觸來打聽你的事情。”
    燕齊臉色更冷了：“你來有什麼事麼？”
    “哦我就是想問下，到了京城你打算怎麼安置我，還是做你的侍從麼？”
    “到了京城自然就知道了。你隻消跟著我，我怎麼說，你怎麼做便是。”
    章柔又問：“那你什麼時候幫我打聽九轉時空輪呢？”
    燕齊心裏歎氣，說：“其實你那日描述之後，我便覺得有些熟悉，印象中，似乎有些像皇室秘寶，萬象儀。”
    “皇室秘寶？！”章柔覺得十分不可思議：“那你之前怎麼不說？”
    燕齊一臉理所當然的看她：“皇室秘寶長什麼樣向來隻有皇上知道，其他的都隻能是傳聞。且萬象儀乃國之重器，我豈可隨便告與人知。”
    章柔緩緩點頭：“好像是有道理，那既然如此，你怎麼現在又說了呢？”
    燕齊沒有說話，以“給你三分鍾時間自己想”的眼神看章柔。章柔說：“你怕萬一九轉時空輪真的是萬象儀的話，我在京城到處打聽，給你添麻煩是不是？”
    燕齊道：“不隻是我，你也會有麻煩。一個平民百姓，如何得知皇室秘寶的模樣，若被官府的人知道，治你一個覬覦國寶，企圖謀逆的罪名，到時候我倒想看看，你還怎麼找你的九轉時空輪。”
    章柔愣住：“可，那，那到底萬象儀是不是九轉時空輪啊？”
    “所以在未查明此事之前，你到了京城就不要到處打聽九轉時空輪的下落了。我自會想辦法弄清楚。”
    章柔捶了一下手，驚喜道：“對哦，你是皇上的親弟弟，你一定有辦法看到萬象儀長什麼樣子的對不對？”
    燕齊撇見章柔因為激動而有些微微泛紅的臉，漫不經心的彈了彈袖子：“嗯。”
    章柔幾乎要蹦起來。
    她握著拳在燕齊跟前走來走去，似乎自己下個月就可以坐在電腦桌前吃炸雞。她心想如果九轉時空輪真的是萬象儀的話，那要看到它，甚至摸到它，就全都得靠燕齊的幫忙。自己雖說救了燕齊一命，可萬象儀是國寶，讓人家燕齊冒著殺頭的危險帶自己進宮看寶怎麼看都有點說不過去。
    可他要不幫忙，那靠自己，豈不是一輩子都回不去了。
    如今之計，隻能好好的討好燕齊，懇求他幫忙才是上策。
    她看看燕齊，輕聲問道：“王爺，你會幫我的對不對？”
    燕齊挑眉：“我剛才不是說了會想辦法弄清楚的麼？”
    “不是。”章柔拉張椅子，坐到燕齊跟前，靠近他說：“我的意思是，如果萬象儀真的是九轉時空輪的話，你可以把我帶進宮，看看它麼？就摸一下就行。”
    燕齊上下打量幾乎要貼上自己的章柔，翹起二郎腿道：“等打探清楚再說吧。”
    章柔心中大喜。
    沒有拒絕就是有戲。
    真是太好了。
    超級無敵霹靂好！
    她連連點頭，說：“那是自然。”然後察覺自己有些失態，便連忙起身。
    “不好意思，我好像有點激動過頭了。”
    燕齊麵色如水，看了眼剛才被章柔抓著的椅子扶手，問她：“你為什麼這麼想找到九轉時空輪？”
    章柔充血的腦子一下子冷靜下來，她支支吾吾的“呃”了半天，說：“那是，那是因為，九轉時空輪是，是……”
    她“是“了半天，也沒“是”出個所以然。如果九轉時空輪不是國寶，她還可以編出一套什麼友人的遺物婆婆臨終前的托付之類的說辭，可現在九轉時空輪有可能就是國寶，那自己要怎麼扯，才能讓自己一個平頭老百姓跟皇室密寶扯上關係呢？難道要說自己其實是先皇在民間的遺腹子，九轉時空輪是先皇跟她娘的定情信物？
    說出去連她自己都不信。
    燕齊冷眼看她，又問：“你到底是什麼人？”
    章柔徹底沉默了。
    她沒辦法解釋自己的來曆，而且就算說了，燕齊也隻會認為自己在撒謊。可是不說，又怎麼解釋現在這個局麵。
    她是真的想回家。
    “你相信我麼？”
    章柔直直的看著燕齊的眼睛。
    燕齊道：“那要看你說的是什麼？”
    章柔搖頭：“其實不管我說真話還是假話，你都不會相信我的。”
    燕齊：“你怎知我不會信。”
    “因為我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燕齊放在膝蓋上的手，猛然握緊。
    “是九轉時空輪把我帶到這個世界的，我想回家，所以必須要找到它。”
    “你是說，你來自另外一個世界。”
    “對。”章柔小心翼翼的看著燕齊，十分緊張：“你，你信麼？”
    燕齊抿緊嘴唇，握緊的拳頭緩緩放開，沒有說信，也沒有說不信。
    他垂眼看著地麵，石雕一般一動不動。章柔也不敢出聲叫他。
    一時間整個房間好似凝固了一般。
    “我需要時間去查證。”過了許久，燕齊終於說話了，他揉了揉額角，說：“在我尚未查實之前，你就跟著我，做我的侍從，沒有我的吩咐，不準向任何人透漏今日我們所談之事。”
    章柔鬆口氣，突然鼻子有些微酸：“謝謝你，燕齊。”
    燕齊避開她的眼睛，低頭喝茶：“你先下去吧。”
    “嗯。”章柔十分聽話，臨出門前又說：“你真是個好人。”
    燕齊抓著茶碗的手僵了僵，再抬頭看時，章柔已經轉身離去了。
    “謝謝我麼……”燕齊喃喃自語。
    從他認識章柔至今不滿三個月，時間實在不能說算長，可這月餘時間內，他卻與她共曆了兩次生死。第一次，章柔救了他，第二次，因他之故連累了章柔，若換做其他女子，應該早在第一次被刺客圍剿之時就驚慌失措，就算不刨根問底，也定會離的遠遠的，哪裏還會收留他，可章柔不止一句不問，還收留照顧他了許久，哪怕再次被刺客追殺，也沒有懷疑過自己。
    懷疑自己用心不良，居心險惡。
    如果有一天，她知道了自己是利用她來尋找萬象儀，如果有一天她知道其實現在萬象儀根本久不在皇宮，如果有一天，她知道，其實自己早就知曉異界之人的事情，她還會像現在這樣說“謝謝你”麼？
    燕齊閉了閉眼睛。
    使勁搖頭斷掉這些念頭。
    現在最重要的是找到萬象儀，一切，都等找到萬象儀，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