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吞噬
    離雨墓園是習開縣的一個規模較大的墓園，建在縣城邊緣，也在依山鎮旁邊。墓園大門是透明的鋼化玻璃，站在門口向裏麵望去，可以看到無數森白的墓碑如同海浪般層層疊疊，呈階梯狀排列，一眼望不到盡頭。
    飄蕩在墓園裏的鬼魂，數量之多讓原笛心下一顫，一股寒意從腳底直竄頭頂。她臉一黑，直接轉身往回走。但是又突然察覺到有什麼不對勁，那些飄著的鬼魂如同被無形的繩索束縛，在掙紮。
    他們為什麼要掙紮？原笛感到疑惑，本想當做沒看見，直接一走了之，但是冥冥之中覺得，她不應該就此離去。
    原笛的手摸著自己的心髒處，那裏，似乎有一道聲音在輕聲呼喚著她。思忖半天，還是決定進去一探究竟。
    “阿飄不一定都是恐怖的，蘇影就很可愛……”原笛嚐試把自己說服，舉著傘慢慢走過一個又一個的墓碑。
    周圍的空氣越來越冷，陰森的氣息越來越濃重。原笛感覺到無數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如同針紮一般，讓她渾身不舒服。她盡量忽視那些目光，目不斜視往前方走，雙腿一直在顫抖，她感覺雙腿都快不是自己的了。
    哪怕心裏慌得一匹，表麵還是很淡定。“早知道叫上柳庭秋一起了。”原笛在心裏默默地念叨著。柳庭秋是她的鄰居，就住在她家院子後麵的小巷對麵，一起玩了那麼久，算是發小了。不知道現在打電話叫她來還來得及不，原笛欲哭無淚。
    很快，原笛走到了風暴中心。
    周圍的鬼魂越來越多，那些鬼魂全身都不正常地扭曲著，並且還冒著黑氣。原笛就算是這樣旁觀也能感受到那些鬼魂身上散發出來的痛苦和絕望，仿佛有一隻無形的大手，正在緊緊地扼住他們的喉嚨，讓他們無法呼吸。
    “又共情了嗎？”原笛屏住呼吸，大氣不敢喘一口。
    所幸的是，原笛一路走來都沒看見蘇影，要是蘇影也受到這樣的痛苦會哭嗎？會哭著叫姐姐嗎？
    “姐姐，我疼，要抱抱……”原笛的腦海中浮現出蘇影哭泣的場景，突然很想笑，但很快她就笑不出來了——她在風暴中心看到了蘇影。
    蘇影的樣子，和原笛印象中的那個天真爛漫的小女孩截然不同。
    此時的她全身籠罩著濃烈的黑氣，原本淡金色的卷發已然全黑，並且散開來在空中飄動著。她潔白的裙子也變成了黑色，上麵沾滿了黑氣，如同被墨汁浸染過一般。
    蘇影的臉上，沒有了往日的純真可愛，取而代之的是猙獰。她的臉上布滿了青黑色的裂紋，頸部也滿是腐爛的肉塊，雙眼充滿了猩紅的血絲，如同燃燒的火焰，充滿了瘋狂和毀滅的氣息。
    原笛的心髒猛地一沉，突然想起了蘇影對她說的話：“我算是存在了很久吧……”
    那個很久，是多久？
    原笛心裏一陣發涼，她終於正視了這個一直被她刻意忽視的問題。
    葉小九幾個月就消失了，就算她沒有被石獅子的浩然正氣所傷，那算葉小九可以存在一年。
    一年，是普通鬼魂可以存在的時間。
    為什麼蘇影可以存在那麼久？
    很快，傳承給了她答案。
    蘇影應該是學會了吞噬，吞噬這種行為在動物界也很多見，可能在戰亂時期的人類裏也存在。
    而鬼魂，同樣存在吞噬。
    在吞噬其他鬼魂之後，自己會變得強大，存在時間也會變得更久。
    蘇影活了那麼久，全靠吞噬。
    天祖傳承並非一次性全部傳給她，而是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也可以通過接觸與之相關的事件觸發傳承，比如說上次的共情，就是傳承的一部分。她無師自通地掌握了共情能力，而這原本是傳承後期才會出現的能力，卻提前被觸發了。
    原笛看著空中被黑氣包裹，如同一個巨大黑色蠶繭的蘇影，心裏湧起一股想逃的衝動。
    蘇影被無數痛苦扭曲的鬼魂包圍著，那些鬼魂在她周圍掙紮、哀嚎，卻無法逃脫，如同飛蛾撲火般被吸入那團黑氣之中。
    她知道，蘇影現在在吞噬，而且吞噬的不止是一個鬼魂，而是整個墓園的鬼魂！
    蘇影消失了這麼久，是一直在這裏吞噬嗎？
    原笛此刻才知曉，蘇影並不是像表麵那樣純真弱小。
    因為吞噬，可不是一般鬼魂所具備的技能。
    手裏緊緊攥著給哥哥買的康乃馨，淡淡的花香讓原笛腦子清醒了許多。她必須盡快離開這個是非之地，然後想辦法找謝雲幫忙。
    心頭盤算著，原笛若無其事地往回走，裝作什麼都沒看見的樣子，仿佛身後那駭人的一幕隻是幻覺。
    但是時不運轉，蘇影似乎注意到了她，疑惑歪頭，然後像離弦之箭般飛撲過來。速度快得驚人，原笛甚至來不及反應，就感覺後頸一陣劇痛。
    尖牙無情地刺穿了原笛光滑的皮膚，深入血肉，頓時鮮血流了出來。蘇影舔了一下，隨即全身顫抖，很是興奮的樣子。
    手中的花束脫落，掉在地上，雨傘也隨之滑落，發出一聲悶響。
    劇烈的疼痛讓原笛忍不住驚呼出聲，瞳孔驟縮，眼前一陣發黑，她下意識地伸手捂住後頸，踉蹌著跪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溫熱的鮮順著指縫血滴到地上，原笛看著地上的血跡，有一瞬間恍惚，該怎麼辦？
    這時，有一個人從她身邊走過，很是關切地問了一下：“沒事吧，小姑娘？”
    原笛抬頭，對方是個中年婦女，眼中噙著淚水，想必是剛剛去祭拜過親人。猛然間，原笛費盡力氣大聲對中年婦女吼道：“快離開這裏！”中年婦女的身後一個鬼魂漸漸接近了她！
    中年婦女被這突如其來的吼聲嚇了一跳，一時有些驚詫，她好心關心小姑娘，卻被大聲吼？
    現在的年輕人真是越來越不懂得尊老愛幼。中年婦女嘟囔了一句就直接走了，她身後的鬼魂也沒有追著中年婦女，而是轉頭看向了原笛。
    原笛心髒跳動很快，快要炸裂，後頸的疼痛一陣陣襲來。她知道，眼前這個鬼魂也在進行吞噬。
    她會怎麼樣？會死在這裏嗎？
    原笛喘著氣，緊緊地攥著當初謝雲送給她的玉墜，仿佛這就是她生存的全部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