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葉照直到午夜更深露重之時才來。
    那時院落裏的幾人都洗漱好準備上榻了，突然聽見院門處有“叩叩叩”的敲門聲。
    “葉安，你去看看開門看看是誰來了。”葉疏鑽出暖和的棉被，慌忙地穿上了布靴，一旁的葉平將披風遞給他。
    “少爺，更深露重，先披著。”
    “好。”葉疏點頭，隨意地將披風披在肩上，聽著門外的動靜，想道：“這麼晚了。該不會是大哥來了吧？”
    “應該正是大少爺。”
    趙水打著哈欠走入房內，他穿著一身淩亂的內衫，許是剛被鬧醒的緣故，眼裏還泛著朦朧睡意的淚光。屋外的寒風刺骨，一陣一陣地往屋內湧來，趙水打了個寒顫，轉身迅速將屋門關緊。
    “葉安呢？”他環視一圈屋內，發現葉安並不在。
    葉疏手指了指院門的方向，“門外有人在敲門，葉安去開門了。”
    “難怪我說怎麼聽到叩叩響的動靜，原來是有人在敲門……等等，是葉大少爺來了嗎？”
    “應該是，去看看。”
    葉疏所在的院落出於蒼嵊峰的一偏角，往常無事不會有弟子前來，現在來了估摸著就是葉照。葉疏瞥了眼桌碟盤裏為數不多的茶點，納悶道：“我不是記得趙水下午才拿的點心嗎，怎麼現在就隻剩這麼一點了。”
    “晚膳時葉安說不合胃口，就多吃了些栗子糕。”
    “哦……那茶水呢？”
    趙水搖頭，“晚膳時的茶水都倒盡了，如果需要的話我再去泡一壺。”
    “去吧。”
    說著，門外的動靜越來越大，隨著房門推開，葉照跟在葉安身後來入屋中。
    “少爺，大少爺來了。”
    “哥。”葉疏看著門口站著的葉照，捏著一角忐忑地開口。
    葉照仍是今早見的那副模樣，除卻腰間的那柄匕首消失不見了蹤影。他瞧著屋中點著少數不多的幾盞燈，緩緩走向葉疏。
    “這麼晚了見著你們這邊的燈還亮著，還以為你們還未入睡，就過來看看，把你們吵醒了嗎？”
    “沒有沒有——”葉疏擺擺手，“我們才剛準備睡著，大哥你正好來得巧了。”
    葉照揉揉他的腦袋，無聲地歎了口氣。
    “……怎麼了？”葉疏疑惑問道。
    葉照霎時臉上的愁容煙消雲散，又變回了以往的淡然。“沒什麼。”
    趙水帶著新泡的茶水走入屋中，葉疏葉照兩人坐在圓桌旁，而葉平葉安則侍立兩側，趙水進來時四人眼光齊齊轉向他的方向，趙水晃晃手中的茶壺，“葉大公子，我來給你們添茶水了。”
    葉照朝他道謝，“多謝弟子，有心了。”
    “沒事沒事，我叫趙水，是峰主吩咐在院落中照顧葉公子的弟子。”趙水自我介紹完，見葉平葉安兩人都站著，也不好意思一屁股坐下，於是選擇站在了葉安身旁。
    葉安眨眨眼，疑惑地看向他。
    他們兩是仆人，站著是為了伺候主子，可趙水又不是葉府的仆人，跟著站一起是啥意思啊。
    葉照也轉頭道：“趙水弟子不落座？”
    “葉平葉安他們都站著，我還是與他們一同站著吧。”
    葉疏不喜古代繁瑣的規矩，就算跟葉平葉安兩人待著性子也是格外的隨和，幾人在一起時也沒有主仆尊卑那一說；以往幾人都是一起坐下的，今日葉平葉安站在一旁，讓他坐著的話覺著別扭得緊。
    “是我疏忽了，既然來了蒼嵊峰，就該放下葉府那套俗陳的規矩。”葉照朝身後的兩人揮手，“葉平葉安，你們兩來坐下。”
    “這……”
    葉安偷瞄著葉照麵無表情的側臉，喏喏道：“大少爺，這、這恐怕不合禮數吧……”
    “葉疏是什麼性子我心裏清楚，既然你們伺候的少爺都不覺著這不合禮數，還與我計較什麼？”
    葉疏迎著葉照看來的目光，訕笑一聲，“葉平葉安，坐下吧。”
    “是！”
    葉平幹脆利落地坐下，趙水也跟著落座，就葉安一人僵在那，“額……”
    “坐下吧葉安，大哥他沒生氣。”
    “好、好。”
    氣氛突然變得格外的尷尬，深夜的蒼嵊峰格外寂靜，在月色中沉浸入一份難得的靜謐中。屋內點了幾盞小巧的火柱，單單能照亮屋內的模樣，葉安找來一根蠟燭點在桌子中央照亮，五人麵對麵的坐著，你看著我，我看著你。
    葉疏：“……”
    就差一支筆，一張紙，五個人就能湊一起玩筆仙了。
    他晃著腦袋把荒誕的想法甩出腦外，開口道：“大哥，峰主他們給你安排住所了嗎？是跟我一起住在這裏還是在找其他院落？”
    “我睡在東側的廂房，不過右護法說廂房處離你們這邊很近，就想著過來看看你。”葉照拿起一塊栗子糕正準備吃時，眼一瞥瞧見了栗子糕邊角一塊小巧的老鼠咬印，又默默放下。
    “……這糕點別吃了。”
    “什麼？”葉疏一愣。
    “沒什麼。”葉照抖手拍掉手上殘留的糕粉，“在這邊過得如何？北國比上南方還要冷些，娘還特意為你定了些披肩，應該都帶來了吧？就是春衣來不及趕製，你前幾年的那些都小的點，來時娘還特意叮囑著說如果方便的話，就喊葉平去村中裁縫店裏給你買新衣，銀兩都放在兩個木箱中的，離了家可別像在家中那般頑皮……”
    他前前後後說了一刻鍾，最後頓了頓，道：“這些，是娘來時叫我給你帶的叮囑。”
    “……”
    “自從你離了家，娘就日日夜夜的記掛著，說著要來找你，隻是葉城現在情況特殊，她也脫不開身，隻說你且在蒼嵊峰中待好，等外麵的事解決好了，爹娘就一同前來接你回家。”
    “那大哥你來蒼嵊峰做什麼，葉城現在不是正缺人嗎？”
    “爹喚我前來蒼嵊峰找尋你。”葉照深歎一口氣，“將你一人丟在蒼嵊峰中始終放不下心，還是要我前來看望，將葉城的一些消息傳來，也好做日後的打算。”
    葉疏明白地點點頭。“那，那大哥你還要回去嗎？”
    “嗯，不過現在還未打算，等半月後再前去皇城。”
    “皇城？”
    在座幾人的眼都瞪大了幾分。
    “葉大公子去皇城做甚？”
    要知現在皇帝巴不得抓出葉城一點錯誤來，若是葉照去了皇城被抓住了把柄，那皇帝不將葉城弄得個天翻地覆。
    葉照開口道：“也是同峰主他們商議後相出的法子，我去皇城暗中尋太子，在那與他彙合，到時峰主自有打算。”
    “可、可那兒不是很危險嗎？”葉疏心中自然而然地生出一股對親人的牽掛與擔憂，“皇城有重兵把守，還要皇帝在，城中都不是等閑之輩，大哥還是別去了……”
    葉照聞此話，以一種審視的眼光直看著葉疏，拍拍他的肩，道：“娘說得沒錯，你果然長大了。”
    葉疏憋紅了臉，半天才道：“我、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幾人又聊了一會兒，葉照將葉城的大致情況都給葉疏說了一遍，隻是將其中一些驚險的部分概括掉，短暫地交流後，葉照起身道：“行了，我也該走了。”
    葉疏點頭，“好，那我送送大哥。”
    “不用，你身子弱，別出門了，當心染了風寒。”葉照走到一半，突然轉身看向葉疏，“葉疏。”
    “啊？”
    葉疏茫然地看著他。
    “怎麼了，大哥？”
    “沒什麼。”
    葉照深深地看他一眼後，轉身隱入夜色中。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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