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濃烈的血的氣息，嗆的她五髒六腑難受，翻江倒海的嘔吐感襲來，好像心肝肺全部都要吐出來。
    觸目驚心的猩紅，在手掌，身上，臉上，眼睛裏。
    像是藤蔓失去了依靠的大樹，發自心底最深處的恐懼，讓她仿佛失聲般噤若寒蟬。滾燙的身體灼燒著意識，母親最後的笑容在腦海中深深印下。
    被消毒液的味道熏醒，滿天滿地的白色，好像一場盛大的葬禮，為母親拮據的一生畫上句號。
    媽媽，我很聽醫生的話。
    等紅色的藥水退去，
    等手背上的針頭拔去，
    我就健健康康的去找你。
    媽媽，請等我十天。
    好像一隅被遺忘的角落，十天，她不發一言。
    但當她被別人注意到時，已經是在窗欞邊緣——縱身一躍，就可以回到媽媽身邊了。
    身體，已經在空中，卻被一隻有力的手牢牢抓了上來。神奇的，她沒有掙紮。
    “從今天開始，我就是你的父親，我會照顧你一輩子。”
    這句話，和母親臨終的笑容一樣，牢牢印在了她心中。
    出生以來，第一次進入這樣華麗的別墅，華麗的隻在黑白閃爍的電視劇中見過。
    她呆呆地被父親帶著參觀這裏的每一個角落。
    閣樓，一張寬大的床上，躺著一個裹著紗布名為“哥哥”的少年。
    仿佛對父親和她的到來置若罔聞，他繼續麵無表情的看著屋頂。
    順著他澄澈的目光向上看，原來，是一片蔚藍的天空。
    大概就是因為這扇天窗，他才會住在那裏吧。
    多年之後她如是想著。
    父親很少回家，哥哥一天一天自己一個人躺在床上，除了給他換藥的醫生護士和送飯菜的仆人，沒有人敢接近他。她偶爾上去找他，不過是被不屑的撇一眼，之後再沒看她。
    她並不在意。
    因為她感覺，他和她一樣寂寞。
    雖然父親囑咐過她要多休息，不過她還是主動承擔起照顧他的責任。
    她日複一日的陪在他身邊，他的態度絲毫沒有改變。她沒有強求，畢竟，在他的心中，自己是一個外來者，和這個家終歸沒有一絲一毫的關係。她也曾滿心疑問，哥哥的媽媽呢？父親和哥哥的關係為什麼會這麼差呢？終歸沒有問出口。那應該是這個家的禁忌吧。
    無數個不眠的夜晚，她幼小的身影趴在窗前。滿天繁星耀眼，是否有一顆是媽媽，在天國默默守護著她？衣食無憂的生活並沒有使她快樂起來，反而，她越加懷念以前和媽媽在一起的日子。雖然受人白眼，但相依為命的溫暖仍然讓她幸福而滿足。
    不知不覺，哼起媽媽在睡前常給她唱的搖籃曲。
    稚嫩的聲音，飄蕩在星夜的蒼穹。慢慢的，後麵有了哽咽。斷斷續續的旋律，勾起珍貴的回憶。
    噔噔噔噔……
    房門被用力的撞開，門外的少年用不可思議的眼神盯著她。他一步步逼近，她下意識的往牆角中退，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仆人們聞聲趕來，神情緊張的無以複加。雖然平時她和他們的關係不錯，不過此刻沒有人敢說一句話，沒有人敢攔住他前進的腳步。
    也許今天就是她的末日。
    忽然，他停止了前進的腳步，轉身離開。
    沒有解釋一句話。
    在轉身的瞬間，她看到了他眼中薄薄的晶瑩。
    後來知道，她能夠活下來絕對是一個奇跡——她住的，是哥哥母親的房間，是他甚至不允許他人接近一步的房間。
    大難過後，必有後福。她和哥哥的關係漸漸好了些，不再是沉默以對，在一起時至少能說幾句話。
    那時候，她才知道哥哥的名字，野明。
    所以，她不再稱呼他為哥哥。
    隻有他和她的時候，他常常收斂起犀利的目光，凝望晴朗的天空。雲卷雲舒，陽光微風，無一不清晰的映在他的眼瞳中；閉上眼睛，嘴角自然流露出的微笑，看起來和同齡的男孩沒有丁點區別。
    偶爾，他會和她說起過去的事情，
    原來，野明的母親最喜歡的事情，就是仰望天空。所以他常常看著無際的天宇，仿佛這樣可以接近母親，感知母親已經遠去的氣息。
    她喜歡那樣的他，說是兩小無猜也好，青梅竹馬也罷，就是沒有原因的喜歡。隻有那時的他是真正的他，是她想要靠近，想要待在身邊一輩子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