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不再覺得餓了，然而這一夜比菜依舊睡得很不安穩，腦中始終盤旋著諾曼森冷的笑。
    翻來覆去的比菜剛有些睡意，響亮的號角聲卻打破了夜晚的寂靜。
    等比菜匆忙趕到時，才發現甲板上已經聚了不少人，就連韓啟也在。她很想把諾曼發現她是女孩的事情告訴韓啟，因為在這個完全陌生的環境中，隻有韓啟才能讓她有種安全感，可是……
    一想起諾曼那淩厲的警告，她就寒毛直豎！為什麼不準她告訴韓啟呢，是怕別人質疑他的船長職責嗎？
    環顧了一圈後，比菜的目光落在了最前方的諾曼身上，他單手撫額，正凝神打量著海況。
    又見到那枚骷髏鈕扣了，它像是收斂了笑意，熠熠的銀芒在夜色中顯得尤為奪目。
    “船上的存糧不多了，我們還有段日子才能到瓦爾哈拉。你，和他們一塊去捕魚。”
    靜默了片刻後，諾曼若有所思地徘徊在甲板上，最終停在了比菜麵前，丟出命令。
    “我？！”比菜瞪大眼，伸出食指指了指自己，“可是我不會啊。”
    “你隻要會死就行了！”諾曼的話語很刻薄，他依舊無法原諒比菜的欺騙，她是第一個敢這麼騙他的人。
    想到這裏，諾曼的眼神越發駭人了，他不著痕跡地附在比菜的耳邊輕聲道：“我說過要你記著的，在利加達能讓你死的男人隻有我。一切，隻是你欺騙我的代價，讓你謹記，下不為例！”
    就在比菜最無助的時候，身旁傳來了韓啟的聲音。
    “走吧，船上的食物的確不多了，除非你想餓死在船上。”韓啟依舊一臉鎮定，隻是看向比菜的眼神中多了幾絲擔憂。他不明白諾曼和比菜之間發生了什麼事，隻是聽索斯說，最近諾曼總是變著法地折磨比菜。
    隱隱地，他心頭浮現出不太好的預感，也許諾曼早就知道了一切。
    比菜無奈地翻了下白眼，見韓啟已經認命地滑到了小船上，也隻好硬著頭皮接過船員丟來的繩索，順勢滑了下去。
    用來捕魚的船很小、很狹長，最多隻能容納兩個人，唯一讓比菜感到慶幸的是，她和韓啟同一艘船。
    坐穩後，船在韓啟的控製下慢慢駛離了大船。比菜很快興奮了起來：“你知道嗎？以前我曾在電視上看到過威尼斯的尖船，就是這種‘貢多拉’對不對？我還發過誓一定要努力賺錢去坐一次，沒想到居然真的坐到了。”
    “你一點都不怕嗎？”韓啟搖著槳櫓，回頭瞥了眼比菜，總覺得她的思維異於常人。
    “為什麼要怕？”比菜眨了眨眼，完全不明白他的意思，“你看，那麼美麗的月亮，還有墨藍色的大海。我們倆難得能這樣獨處耶，嘿嘿，多好！”
    比菜承認最後那句話才是她想說的重點，可偏偏韓啟根本就沒有用心聽下去。隻是順著她的話仰頭看著那輪滿月，確實很美，銀色的光芒瀉在海麵上，月光隨著海水的波紋晃動著。
    “你一點都不想家嗎？”這樣的月色總是特別容易勾起人的鄉愁，韓啟突然感慨地詢問。
    “我一直都是一個人，在哪都一樣。如果諾曼不要總是欺負我，我大概會更喜歡待在這裏。”比菜說得很由衷，難得感性一下。
    她的沉寂讓韓啟有些不習慣，以為自己的話讓她想到了什麼傷心事，想嚐試著安慰，卻又不知道怎麼開口，猶豫了半天，索性孩子氣地用槳挑起了一堆水花，朝比菜揮去，濺了她一身的水。在見到比菜狼狽的模樣後，他心情大好地笑了起來。
    “喂！過分了哦！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比菜叫嚷著站了起來，不服輸地彎下身，徒手撈起海水反擊了回去。
    韓啟索性拿起一旁的漁網，網住了比菜，在她無法動彈之後，更加肆無忌憚地用海水潑她。
    狹小的船身在兩人的打鬧下劇烈地搖晃著，肆意的笑聲在海麵上回蕩。
    沒過多久，小船上傳來了比菜的埋怨聲：“啟，別再晃了，頭暈了。”
    “……我沒晃。”
    韓啟的臉色開始變得不對勁，聲音僵硬了起來。他轉頭警覺地睨著不再平靜的海麵，瞥見一旁其他小船上船員們緊繃的表情後，更覺得不妙了。卻又怕嚇到比菜，所以幹脆噤聲，靜靜聆聽著周圍的動靜。
    突然，船身就像被一雙大手使勁地搖晃著一般，原先就沒怎麼站穩的比菜腳底一滑，“咚”的一聲落入了水中。
    伴隨著她的尖叫聲，周遭船員們也慌了陣腳：“快逃，有腔棘魚！”
    “快！幫我一起救她！”親眼目睹比菜落入海中，眼看那條腔棘魚浮出了水麵，朝比菜撲去，韓啟近乎失控地大喊道。
    心猛地被揪了起來，他咬著牙拚命拉住手中的漁網。即使知道這樣可能會導致整艘船的沉沒，他自己也會遭遇危險，韓啟仍是不願鬆手。
    他的腦中不斷浮現出比菜曾經說過的話，那中性略帶沙啞的嗓音掩蓋了周圍的嘈雜……
    “他是我朋友，相依為命的朋友。”
    “我們發過誓，有他就有我，有我就有他，絕不獨活！”
    這斷斷續續的話語一遍遍地敲擊著韓啟的心房。
    他不能讓比菜死，他們是朋友，他絕不能親眼看著朋友在自己的眼前死去。
    “都去救比菜！”大船上傳來諾曼的吼叫聲，很快就被淹沒在海浪的聲響中。
    隨著比菜的奮力掙紮，漁網越勒越緊，韓啟的手心也被拉出了通紅的勒痕。漆黑凝重的海中，腔棘魚輕易的一個翻身就能掀起不小的浪，讓韓啟乘坐的小船也搖搖欲墜地漂蕩在海中。
    “救……救我……”嗆了好幾口水，比菜費力地浮出水麵，斷斷續續地呼救。
    好像有一股力量在不斷地拖拉著她的身體，讓耗盡全力的比菜開始不住地下沉。身上的漁網束縛住了她的動作，她想極力掙開這種鉗製，卻沒有多餘的力氣了。沉入海中，比菜眨了眨有些酸澀的眼，清晰地看見了小船的船底。
    “錢比菜，起來，不準沉下去，快起來！”
    海麵上傳來了韓啟的聲音，聽在比菜耳裏有些悶悶的，似乎帶著掩飾不住的擔心，他……是在擔心她嗎？
    像是被蠱惑了一般，連比菜都不知道自己是哪來的力氣，忽然用盡全力地蹬開了身後不知名的大魚。終於在韓啟堅持不懈的拉扯下，比菜又一次浮出了水麵。
    她張大嘴，貪婪地呼吸著海麵上的空氣。視線被海水衝刷得有些模糊，比菜微眯著雙眼，視線正對上了小船上的韓啟，在那雙熟悉的眼眸中，她看到了堅定。可是一想到諾曼的笑容，她就有些不寒而栗。
    “他……想讓我……死……”
    比菜斷斷續續地說著，想到了離開船上時諾曼說的話，認定這是諾曼安排的。
    “不準放棄，錢比菜！在利加達，如果諾曼是能夠讓你死的男人，那我韓啟就一定有能力讓你活下去！”
    “啊……啟！痛……”
    原來，韓啟也聽見了那句話。他的誓言讓比菜有了刹那的恍惚，從來，都沒有一個人對她說過同樣的話，更沒人對她表現過這樣的在乎。
    不知不覺地，比菜甚至忘了自己正置身在危險中。直到一陣刺痛從她的肩胛處傳來，比菜才回過神，下意識地痛呼。
    聽命趕來的船員們高舉著火把，把周圍的海麵渲染得一如白晝。韓啟猛地倒抽了口涼氣，怔怔地看著殷紅的血在海水中氤氳開去。他似乎能感應到比菜的疼痛，心如同被利刃割著般地難受。
    “我們來。”隨著船員們的靠近，有人看出了韓啟的疲累，試圖接過他手中的漁網。
    “不用，我自己來，你們幫我就行。”韓啟怎麼都不願把比菜的性命交托到別人手中。
    或許是拗不過他的倔強，又或許是臣服在了他的氣勢中，船員們也不再堅持，隻是合力地拉扯著比菜。
    直到場麵被完全控製住了，在大船上遠遠觀望著卻始終愛莫能助的諾曼，此刻心被揪得緊緊的。
    他隻是想整整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孩，卻沒料到會讓她承受那麼大的傷害。他的眼底彌漫起懊惱的神色，轉而又化作焦灼的關切。
    屏息看著眼前的畫麵，他暗暗祈禱比菜能夠安全地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