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夢頻驚 67 靜明宮裏夢魂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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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蓉走後,直到黃昏賀蘭靖都沒有出現,因此對於父王母妃出現的消息,也就無從得知其真偽。
晚膳才剛用完,夜幕早已降臨,人界冬季日短夜長,在夢界也是同樣的道理。
臨窗而坐,看著灰蒙蒙的天色顯出暴風雨來臨前的樣子,心裏有隱約的焦躁不安,夜色每暗一分都讓我心跳得更劇烈一分,莫名而來的不祥預感也漸漸強烈。
這時,一個黑影突然在身旁浮現,我詫異地望著來人,細看原來竟是賀蘭雷,“舅舅?”並沒有經過任何人通報,陰影之中也無法看清他的表情。他的來意是什麼?
賀蘭雷徑直走近查看我的手銬鎖鏈及無係結界,一言不發,臉黑得讓陰影都要自愧不如,隨後繃著臉坐下。
隱隱覺得賀蘭雷的來意有些不善,我堆起笑容,試圖緩和一下氣氛,“舅舅是喝茶還是咖啡?我讓莉莎送過來。”
沒有答複,我隻得裝出恍然,“還是讓我親自去準備更顯誠意。”隻不過是想要打破這一“密室”狀態,不料鎖鏈竟然無法伸長,已習慣於它的彈性的我頓時被扯得右手手腕劇痛。
不安地坐回原位,看著賀蘭雷那看不出表情的臉,憶起在議政廳賀蘭狄宣布我與賀蘭靖訂婚消息時,賀蘭雷那與眾不同的反應,我猶豫再三,還是嚐試著啟動訂魂咒,卻是被無係結界無效化。忍了又忍,最後隻得試探著問,“舅舅是不是有點不高興?”
“你說說我有什麼理由不高興。”意料之外,竟會得到這麼多字數的回答。
“舅舅對於我和靖哥哥的婚事不太滿意。”
“哼”,賀蘭雷冷笑一聲,“你再說說為什麼不滿意。”
“莫非是舅舅心裏早有別的人選?”見他不語,我隻當是默認了於是大度地說,“舅舅看中的,想必人品相貌都是百裏挑一,我也不介意讓靖哥哥多一個賢內助。”不介意?哇哢哢,說實話我還巴不得呢。
“哈哈哈!你倒大方!”
“那當……”我“然”字還未出口,見賀蘭雷已變了臉,訕訕住嘴,便聽見他怨憤不甘地說:“為什麼?為什麼你們的命就該這麼好?”
心突然間一驚,完了,我從沒留意到這一點,賀蘭雷是在不久前才繼位的,所以才會對這樁婚事如此不滿,因為這意味著他的國主之位不保了,更難怪一直覺得他對我不善。
“你說!為什麼?!”賀蘭雷怒氣爆發,顯然情緒已經有些失控。
“我,不知道。”為免火上加油,我不敢隨便回答。
賀蘭雷怒目圓睜,“不知道?你還敢說不知道?還不就是因為你!”
我半是受驚,半是故意地鬆了手,杯子直墜落地,“哐——”地一聲砸裂在地上。
賀蘭雷卻突然冷笑,右手橫掃過桌麵,將花瓶茶壺蓋子等等物品統統掃落地麵,頓時“乒乒乓乓——”一陣亂響,“你當我不知你想幹什麼麼?”
我急忙勉強笑著說,“有話好好說,萬事好商量,你說是不是?要是我有什麼地方做得不對得罪了你,你指正了我改不成麼?不管什麼天大的事,我們總是可以想出解決的辦法的,對不對?”
“啪——”他一掌扇過我的左臉,我如遭雷擊目瞪口呆,臉頰辣痛,似有腥甜的味道溢出。眼前的賀蘭雷麵目猙獰,有生以來第一次意識到此時麵臨的也許才是真正的險境。
“解決?解決?”他的情緒顯然已經完全失控,“解決?你不該存在在這世上的,你知道嗎?不該!要是有什麼是應該解決的,那就是你!”
我使不出任何招數,掙不脫這鎖鏈,更完全與外界隔絕,隻能努力壓下心頭的恐懼,迫使自己冷靜下來想別的辦法。
他卻突然獰笑著撿起一塊碎片,“不過,你知道吧?我想了很久,終於找到了一個辦法,你想不想知道怎樣才能解決我對你的恨?”語畢一手用力捏緊我的左手手腕,一邊用碎片尖角劃過我的手臂,銳痛讓我忍不住慘叫一聲,鮮血淋漓沿著手臂淌下,“噢,你就算不想知道也得知道。”他古怪地笑著,丟下那碎片,伸出右手憑空撫過那道血肉模糊的傷口,綠光閃現,清涼的感覺一如曾經上官宏為我接骨,銳痛漸漸消失,傷口上隱隱有綠光纏繞,除了殘留的血跡再看不出傷口。
“哈哈哈……”他掐著我的喉嚨,卻不用力,隻是強迫我抬高頭望著他,“明白沒有?我要你生不如死。”
剛剛的銳痛還清晰地在手臂上回放,驚恐讓我說不出話,早有淚水控製不住地從眼角爬落沿著脖子鑽進衣領。
“哈哈哈,就是這個表情。”他狀若癲狂,“你的這個表情我不知等了多少年了。”他突然鬆開我的脖子,“兩百年了,小雪,都已經兩百年了,一個謊言,那老頭也立刻親自出馬,為什麼?”
止不住淚水,卻將他的話聽了進去,“小雪”,原來他的恨根深蒂固。
“你告訴我,為什麼?”他反手給我右臉一巴掌,
不詳的感覺愈加強烈,這一劫似乎無法避免,而更讓人恐懼的是不會有任何證據留下讓我有機會向誰訴說。
“我不懂,既然不需要我為何要留著我?為什麼不一早就除掉我?”他伸手掐住我的喉嚨,再次強迫我直視他,他聲音嘶啞,表情悲痛欲絕,“你知道嗎?小雪,我不該知道這些的,我本會是你的好哥哥,我是那麼喜歡你!”他用力將我摔到地上那一片尖銳的碎瓷片上,為了穩住自己我落地時反射性地雙手撐地,刻骨的痛楚頓時讓我失聲痛哭起來,帶著哭腔大喊,“你瘋了!”
賀蘭雷在麵前蹲下,“不錯,我早就瘋了。”我蜷縮著掙紮著向後退,他卻任由我退開,“那老頭從來就沒正眼看過我,可憐我卻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麼,總是纏著母親問為什麼,為什麼他不喜歡我。母親那痛苦扭曲的臉,我至今還記憶猶新!你知道為什麼嗎?”
忍住痛楚,我咬牙清理自己掌心的碎片。
“小雪,你卻是他的心肝寶貝,從前是,現在也依然是!我知道命運從來就不是公平的,可是,為什麼會不公平到如此境地?!”他突然收斂了怒容,平靜地坐在我麵前,“你知道嗎?我還以為,隻要我對你好,疼你,他就會改變對我的態度,可是沒有;後來我又以為,隻要你和我親近起來,他就會愛屋及烏……”
他出神地輕輕搖頭,仿佛是在嘲笑自己的想法,“你還記得嗎?那一年,你鬧著說要我帶你學騎馬,你知道,我從來都是你千依百順的哥哥。可是在馬上你一點都不合作,和我搶韁繩,最後你重心不穩,驚叫著摔下去……如果我當時不救你,起碼可以讓他體會一下失去最愛的痛苦,哈哈哈……”他此刻的笑聲讓人不禁毛骨悚然,“可是我卻救了你!為此我斷了一條腿!你知道嗎?粉碎性骨折……”他的手閃電般地扭住我的左腿,眼神凶狠,“就像這樣……”
隻來得及瞪大了眼睛,承受不住的劇痛已經讓我眼前一黑昏了過去,然而意識瀕臨消失的瞬間卻硬生生被人拉回,他手掌按在我頭頂,冰冷和灼熱兩種感覺輪流從頭頂灌下來,他怨毒的話語清晰地鑽進我的大腦,“我要讓你清醒地承受我曾受過的每一分痛苦!”
我被剝奪了昏迷的權利,清晰地接受這所有的劇痛,腥甜的味道在唇齒之間蔓延,對咬破了何處完全毫無知覺,每條神經都處於承受的極限裏,不自覺地痙攣,連呼吸都被動地,隻有出的氣……
“可是,所有人都在擔心你的小小擦傷,害怕你會留疤……”有如魔鬼般的聲音,飄渺卻狠毒地鑽進耳朵,橫衝直撞地進入大腦,“我躺了多久你知道嗎?他卻隻來看過我一次,而且是來痛罵我全因為我存心想要害你才會這樣……”
胸口有激烈撞擊般的疼痛,努力地呼吸卻猶如窒息般地缺氧,天旋地轉,視線模糊得什麼也無法看清,隻有挾著陣陣風聲而起的疼痛提醒我,賀蘭雷對這世界的怨恨已經遠遠超過我的承受能力。
“你肯定不會知道。”仍在自說自話,“在他遇見母親前,母親已訂了婚,可是他最終還是如願了。”他又詭異地笑了笑,笑聲直抵我的心底,“我是早產兒,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哈哈哈……你知道嗎?即使我是他親生的兒子,卻仍然無法消除他對我的厭惡。”
在這個世界,無關文明程度,隻要有人,就必定有各種欲望,而隻要存有私欲,信任永遠都是奢望。
我用力地睜著眼,卻隻看見朦朧的影子,他的話語仍如魔音,“你消失了這麼多年,我卻依然是可有可無的存在,不,更像囚犯,美其名曰給我增加侍衛,那不過是為監視我而來的親信……”
一股刺骨的冰凍刹那間從頭頂穿越四肢百骸,我看清了麵前的賀蘭雷,笑得麵目猙獰,顯然他的怨恨像是火山一般,一旦引發就無法控製。“這麼多年,他始終沒放棄你,你知道嗎?哈哈哈,我的自言自語的一句‘在還沒有確實發現雪公主的蹤跡前千萬千萬不要走漏風聲說在旬州附近見過她,尤其是主公,找到之後我會親自處理。’在那老頭耳裏,卻是我故意知情不報,哈哈哈……”他慢慢地舉起手上血淋淋的帶刺花藤,在我麵前晃了晃,“這玩意,不解恨。我想到更有意思的方法。”花藤在他手中幻變成匕首,刀刃貼著我的臉磨蹭,“對於女人而言,無論醜美,容貌都是極其重要的,如果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臉被劃花,會是怎樣的一種感受?嘿嘿嘿……”
他的笑聲激起我一身的戰栗,我卻突然冷笑,即使你劃花我整個臉,你始終必須幫我治愈。
利器劃開皮膚的痛苦瞬間傳來,溫暖的液體淌過臉頰。“你以為我不敢?即使我今天趕不及替你療傷而東窗事發我也不在乎,能在有生之年把我所有的憤恨傾瀉一空,我還有什麼可在意的?”
刀鋒在眼皮底下割開自己的肌膚,終究忍不住怯懦而痛苦地再次落淚。“是的,就是這個樣子,乖乖地,別一副無所畏懼的樣子,說不定我還會憐香惜玉,饒過你。”
恨意卻漸漸占據我的情緒,咬緊牙怒視著他手中的匕首一刀一刀地劃破我的臉頰,我發誓如果有一天你落在我的手裏,我一定要讓你生不如死!
也許他強行留住我的意識的魔法漸漸消退,我的視線又漸漸模糊起來,眼前仿佛是一片金光……那超過承受極限的痛苦,心髒幾乎負荷不住,仿佛要碎裂一樣的痛,體內更有一種焚燒般的灼熱,痛苦得就像是快要自爆……而意識,卻像漂浮在半空,若即若離,不可思議般冷靜地看著正在發生的一切,就像是局外人般詭異。
他隨即故技重施,將我的意識再次拉回體內,眼前頓時重現他暴怒的表情,仿佛還帶著幾分難以置信,“小雪,你為什麼總是陰魂不散!”
脖子被緊緊掐住,我不自禁地用力地瞪著雙眼,眼前一片血色,眼球痛得像是直視著太陽。
眼冒金星,全身的神經好像全都崩斷了一樣,他的雙手卻突然鬆開了,喉嚨火辣辣般刺痛,又像有千萬隻螞蟻爬過般癢得倒抽氣,四肢仿佛已經不屬於自己。
“我不會讓你死的。”他捏著我的下巴讓我直視他,猙獰又詭異地笑著,“我突然改變主意了,我要讓今晚成為你終生無法擺脫的噩夢,我不要這個可有可無的位置了。”他伸出另一隻手,擰了一下我的腮,傷口劇痛,一口氣險些提不上來,快要闔眼的瞬間刺骨的冰冷再次從頭頂灌下,“你猜一下,有什麼事能讓你連同你身邊的人一輩子都覺得痛苦不堪的?”明顯失血過多,被迫維持著清醒的效果已經大不如前,我已經快要撐不住了。
布料被撕裂的脆響突然傳了上來,一個激靈我瞬時清醒地瞪大雙眼看著眼前的惡魔。
“不錯的表情,哈哈哈……要恨的話,就恨你的母親吧!”又是一聲脆響,我看見了他手上拿著的被血染紅的我的裙擺,腦袋裏的理智像是“嘣”地一聲斷了,“嘭——”的一聲巨響,帶著一聲淒厲的尖叫我奮力站了起來,卻在同一瞬間失去重心,我的腿,是斷了的,我跌坐在地上,看著同樣跌坐在地且一臉不可置信的賀蘭雷,我“嘿嘿嘿”地笑了,仇恨不可抑止地湧上來……
“蓉兒!蓉兒!”熟悉的聲音。
僅存的一絲理智讓我沙啞地笑著,靖哥哥,你來得太晚了。
“蓉兒……”賀蘭靖的聲音充滿了驚慌,他伸手扶住搖搖晃晃的我,卻被我一個旋風推開,“滾!”手中祭出一個密林繁星狠狠地往賀蘭雷身上招呼,體內有源源不斷的力量湧出,我緊接著又丟出一個末日風暴。
“蓉兒……”眼前血紅一片,我不要命地使出禁咒“生命製裁”,用三分之一剩餘的體內的血液作為代價。
“嘿嘿嘿——”失血過多,我幾乎是爬著,挪到了窗口,看了一眼地上奄奄一息的賀蘭雷,轉身從牆上那被破壞了的洞口滾了下去。
“蓉兒!”賀蘭靖的聲音猶豫且焦慮。
在空中我揚起左手,用盡最後的一點力量使出風神瞬移術,能跑多遠就多遠。
我軟軟地從半空跌下,隻覺身後一片嘈雜,還有烈烈的火光在迅速接近。連賀蘭府的大門我也沒有能力離開,我想苦笑,已經沒有力氣了。
靖哥哥,我放棄了,真的,我累了,請你,請你以後好好待我,如果你真的能夠做到讓我一世無憂,我不再有別的奢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