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似鵝毛般輕盈，飄飄揚揚，卻遮天蔽日。
    清寒大街上，小竹抖抖身上的落雪，咬牙狠狠擦擦手掌，努力的想生出一點溫暖。蘿卜樣的手指絲毫不敢放鬆手中的藥包，緊緊抓著，像是抓著自己的性命。露底的破鞋拖在雪中，小腳走的飛快，竟留出一道斷斷續續的血線。
    小竹皺眉看看身後，暗暗歎氣，看來是老天太冷，冷的連痛覺都失去了。
    路過洪府門前，又看到赤紅大門口的兩尊石獅。白雪蓋住了石獅原本凶惡的眼神，小竹忽然覺得石獅是寂寞的，不覺在心底重重歎了口氣，如今這世道人心都是不甘寂寞的。
    祥雲書院，童子阿鳳正在門前掃雪，兩個大大的發髻像是兩個切半的圓球，襯上圓圓的臉和圓圓的棉布襖，像是圓鼓鼓的花生。
    阿鳳遠遠見到小竹，心不在焉的動作停止，再仔細瞅瞅，認出人來，立刻丟下掃帚，驚喜萬分：“這下好了，先生盼這藥引子，等了數月之久，可盼來了。”
    沒等小竹出聲，便接過藥包，向裏頭衝了進去。
    眼見著阿鳳紅色的發帶一躍一躍的消失在書院的巨大萬年青盆栽後，小竹張口欲呼，但終究什麼也沒說，又昂頭悠悠長歎一聲。
    默默看著頭頂已經被雪蓋了小半的祥雲書院的匾額，缺了角的那塊被雪補了個十足。習慣的轉頭看著門邊的石碑，上麵本來刻滿了書院學生的名字，可是現在被磨得幹幹淨淨。
    恍惚間，小竹回憶起書裏記載的那場“書生門”動亂，學子們聯名上書抨擊皇帝寵妃，藩王分權，結果落得個血撞城門的下場。從此清玄門冤魂不絕，深夜長哭。
    後藩王反，祖皇平叛亂，替換皇朝，天下改姓。十六年後，天下平定，但各方書院再不刻名。現在時局又變，連她這個深居簡出的人都知道，當今聖上寵極麗妃，大有前朝之勢，而位居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靖王，更是手握重兵。
    不禁伸出手摸著光滑的石碑，原來自己是多麼希望有一天能在上麵看到自己的名字。
    用本就破爛的衣袖拂去石碑上的雪，不忍心看見書院的代表物壓於雪下。
    正魂遊天外，從街道盡頭駛來一輛馬車，純白的錦緞，雪白的駿馬，像是刻意隱藏於雪中，連聲音都是慢慢輕輕的。
    吱呀一聲，馬車停在書院門口，趕車的車夫目不斜視，隻是端坐著。也沒有人下車。
    “到了，到了。”柔軟的聲音感慨不已。
    感慨的語氣，硬是將神遊的小竹震了回來。
    疑惑回頭，是什麼人大早上的來這裏發表感慨，不會是哪個書呆子吧。
    這一看，倒吸涼氣，小竹於叔父學識馬，雖短，但是眼力精準。這馬車雖麵上精貴，像是富人之物。但是車前兩匹白馬，無疑是軍馬，還是一種長途運輸的腳力持久的矮小馬匹。
    “看到了就回去，此地不宜久留。”沉穩嚴肅，是個男聲，還夾雜著淡淡寵溺。
    小竹瞳孔微縮，她聽出了一種無法形容的威嚴，亂發下的眉慢慢皺緊。
    “誰說的，我還沒看見呢。”女聲淒淒狀哀求，帶著撒嬌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