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小狸抬頭望了望高懸天際的圓圓的月亮，薄紗的披衣在清風中欲掩還露地散發著風情，一頭青絲未加任何修飾地垂於腰際，偶一回頭，顛倒眾生。
    “小白，我真的要這麼做麼？”
    小白蹲在院子中央，神情嚴肅地點頭。
    “小白，我一定要這麼做麼？”
    小白抬抬下巴，狼眼中射出兩抹不耐煩的光芒，一副你再敢囉嗦就咬死你的架勢。
    “知道了啦……”
    小狸哀哀地又瞥了眼小白，然後攏了攏衣襟，朝那個亮著如豆燭光的小屋走去。
    這是要幹嘛？還用問嘛，當然是按小白的劇本上演狐狸女強要小恩公的戲碼咯！
    月黑風高夜，奸淫擄掠時。哦嗬嗬嗬～
    吱呀一聲，小狸反手將門扣上，柔柔的目光對上一臉詫異從書中抬起頭來的林子卿，低低一聲輕喚，“林大哥——”
    “咦，小璃姑娘這麼晚了是有什麼事麼？”
    不解風情說的就是林子卿這種了！你說烏漆抹黑的大晚上的，人家一活色生香的大姑娘家穿著絲衣散著頭發倚著你門框三分羞澀七分勾引地喚你名字，擺明了下麵是香豔限製級畫麵了，偏生還有人不懂，俊秀的臉上一臉無辜我很單純我很可愛地除了問號啥該有的不該有的表情都沒有，都不好說他情竇未開了，簡直是二愣子嘛！真真可惜了一副好皮相！
    狐狸姑娘也有些傻眼了。醉紅樓裏那些男人不是一進房間就急吼吼地直往姑娘身上撲麼？現在月色正濃，暗室飄香，他是男人我是姑娘，怎麼恩公還不往自己身上撲呢？又哪裏出錯了嗎？難怪小白老罵自己笨了，怎麼又出錯了呢？
    小狸一臉懊惱，漂亮的小臉蛋也垮了下來，瞅著小恩公的一雙小杏眼那叫個哀怨哪，連遲鈍的林子卿都終於發現不對勁了，放下書走上前來微微低了腰，溫言道，“怎麼了？”
    小狸咬著下唇抬眼覷他，見他眼中的關切不像有假，終於把心一橫，豁出去了！
    我撲！小狸一個飛身上前往恩公身上撲，恩公突然間受力不住往後踉蹌幾步抵到桌子才算站穩身子，小狸自然也跟著一陣狼狽踉蹌，膝蓋連磕木凳桌腿，淒慘慘紫了……
    我扯！小狸借勢抓住恩公的領口，剛站穩了便要扯他衣服，可剛露出脖子處的半寸肌膚，恩公一驚慌忙用手一擋，小狸自個兒也用力過猛，長長的指甲從布襟外刮過，慘烈烈劈了……
    我拉！小狸不放棄，又趕緊伸了手勾住恩公脖子要往床上倒，可是後腦勺上又沒長眼睛，方位估算不準，一倒沒倒在床上，恩公一手撐著床沿一手撈著小狸的腰，可惜撈遲了，小狸的後腦勺已經與硬邦邦的床沿，親密密接觸了……
    我親！小狸七葷八素之際還想著使出撒手鐧，憋著最後一口勁抬頭就想先親上恩公再說，可小嘴還沒夠上恩公的唇，腦門子倒是先夠上恩公的下巴了，這下小狸隻能，華麗麗暈了……
    哈裏路亞！哈利路亞哈裏路亞——哈利路亞——
    一群小天使在耳邊唱著聖歌，小狸隻覺得眼前一片漆黑，膝蓋痛，指甲痛，後腦勺痛，腦門子也痛……嗚嗚，好痛哦……娘，小狸不要報恩了啦，這簡直是肉體上難以忍受的折磨嘛……
    “小璃姑娘醒醒——醒醒——”
    小狸在一陣搖晃中虛弱地張開眼睛，堪堪看清小恩公萬年不變親切無邪的臉，淚水便嘀噠噠掉了下來，接著就跟長江決了堤似的嘩啦啦落個不停，心裏那個委屈呀，甭提了！
    小恩公給唬了一跳，說實話長這麼大還沒與姑娘家接觸過，更不消說把人給惹哭了，現在小璃姑娘扒在自己胸口哭成這樣子叫他如何是好？
    林子卿手足無措地把小狸扶起來在床邊坐好，小狸還扒著他在哭，他隻好學小時候娘親哄自己的樣子，一邊輕輕拍她的背，一邊細細地哄，“不哭不哭，有什麼難過的說出來就好了，不要放在心裏，說出來大家想想辦法啊……”
    小狸抬起頭有些猶豫地看他，林子卿也努力擺出最誠懇的樣子，誰知小狸扁扁嘴哇地一聲哭得更厲害了。笨恩公，難道人家說要強要你你就會給人家強嗎？你叫人家怎麼說嘛！嗚嗚，好過分～
    林子卿又是一陣手忙腳亂，額頭上的汗都滴下來了，怪不得管先生說女人是天底下最麻煩的生物，恩科前千萬莫去招惹了，現在看來，真的是，很麻煩啊～
    晚飯後娘把收留小璃姑娘的事前前後後跟他說了一遍，他心裏也隱約清楚她的來曆不單純，怕是她方才會有這樣異常的舉動便是因為心裏在擔憂這事吧，姑娘家想在這亂世中求一穩妥的安身之地也確實不易，她想求個保證也是自然的，隻是太著急了些，話還沒說就把自己給磕碰成這樣子，一定很疼吧……想到這林子卿不由更放柔了聲音，直接就是哄孩子了，“不哭不哭，揉揉就不疼了……”
    “明明還是很疼……你騙人……嗚嗚，你騙人……”小狸繼續嚎啕，腦子裏轉悠的都是絕望。完了完了報不成恩可怎麼辦？它不是永遠都不能修成狐仙了？美人兒娘親肯定更不待見自己了，以後哪有臉麵在萬靈穀混下去？越想前路越坎坷，越想將來越渺茫，啊，天大地大它小狸該何去何從啊……“嗚哇，回不了家了啦——”
    小恩公微微一怔，小璃姑娘是為回不了家而傷心麼？憶起自己年幼時與娘時常遷移居無定所的日子，再看看眼前哭得肝腸寸斷的小人兒，林子卿從心底湧上一股子憐惜之情，自己到底年長一二又有娘親在身旁，她一個姑娘家隻身一人怕是更苦一些的吧，“不要怕，也不用擔心，隻管把這裏當你的家住下去便是，我娘她很是喜歡姑娘，想是當女兒一般疼的，小璃姑娘若是不棄便把我們當你的親人如何？”
    把這裏當家一般麼？把恩公和林大娘當親人麼？小狸吸了吸鼻子，開始認真考慮這個建議的可行性。
    這個，萬靈穀是沒臉麵混下去了；那個，千雪山也死乞白賴了幾年了；話說，人間似乎真是個不錯的地方，來了這麼久都還沒仔細瞧瞧呢，待上一段時間應該也不錯吧？嗯嗯，好像真是挺不錯呢。
    小狸精神一抖，也不管被它連累的小白還在外麵巴巴地等，小心翼翼地求證先，“隻管住下去麼？一家人一樣麼？”
    見小璃姑娘終於聽得進自己的話了，林子卿這才鬆了口氣，扶住她的肩膀，極認真地盯著她淚眼婆娑卻又如小鹿一般驚惶期待的麵容，心裏一動，忽而，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嗯，一家人！”
    小狸破涕為笑，歡呼一聲撲進小恩公的懷裏示好地開始蹭他的脖子，這回沒有撞到膝蓋也沒有碰到頭，這回也沒有把恩公推到的念頭，隻是單純地高興，高興自己除了美人兒娘親外在人間竟也有了兩個親人！竟也有了一個安身之地！
    “子卿哥哥，你們不會打小狸罵小狸嫌棄小狸吧……”
    “自然不會……”
    “子卿哥哥，林大娘喜歡小狸小狸知道，可是子卿哥哥喜歡小狸麼？”
    “這個……”
    “嗚，果然還是嫌棄小狸……”
    “沒有沒有……”
    “……”
    林子卿由著這個突然多出來的“家人”膩味在自己跟前胡鬧，笑得有點靦腆，也有點寵溺。想起初在寶來寺見到她時，明明很漂亮的姑娘家卻穿著很詭異的衣裙，舉手投足間有種故作的風情；再次見她時是在自家的門前，素衣素顏嫻靜地翻檢著草藥，卻又忽然頑皮逗弄那隻大白狗兒追得她滿院子瘋跑；而此時在自己麵前笑得極放鬆極肆意的她，才是真正的小璃姑娘吧，如個孩子般的還不知世事，一味簡單地快樂著……所以，素來不與陌生人打交道的娘親才會格外地喜歡她吧……一直孤單的自己能有這樣一個妹子，似乎也是上天對他不薄了呢……
    門外有人輕輕離開，心有不甘卻又懷揣希望。不是小白，小白還不是“人”；也不是那個無聊神仙，他還不算“人”；而是那個一到晚上便捏著簽文腦子裏跑火車的林大娘。
    兒啊，你是情根還未開竅啊，娘辛辛苦苦給你留住的媳婦兒就這樣給你折騰成妹子了啊……你叫為娘的如何說你才好啊……看來還是要老娘親自出馬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