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前兩年，我下定決心從王府的深宅大院走出來，開始新的人生。偷偷入宮，參加品茗大會，從此名動京師，讓那個早已被所有人遺忘的所謂八王爺宣顏君出現在世人麵前，從此穿梭於瑞西的大街小巷裝作風流的模樣四處調戲美人，出席各種大大小小的宴會。
    可是，沒有一處，沒有一件事讓我覺得，人生是有意義的。我甚至不知道為什麼而活。
    直到那一日，遇見還是少年的天真美麗的綠衣柳樹精依絮。從那一刹那起，我終於找到了活下去的理由。
    原來你第一次以原本容貌示人，屹立皓月之下那一晚，我會不自覺想到那句詩，不是沒有理由的。
    我什麼都沒忘，唯獨，忘了最最重要的理由——那株叫我如癡如狂的垂柳。
    “想起來了？”依絮的音色冷冽懾骨。
    我點點頭，視線所及處水霧蒙蒙。
    他的表情，我看不清。
    終於明白，依絮為何會想起我就是四年前在垂柳碧潭邊調戲他的少年。
    我的易容丹，失效了。
    它唯一的解藥就是用水浸泡清洗盞茶時間。方便、簡潔，從皇宮逃出來至今，快半年了。我的容貌，終於得以重見天日。偏偏，實在這樣的境況下。
    無奈苦笑。
    我知道我現在的表情一定難看到了極致，又哭又笑的，像個瘋子。
    或許，從懂事那一刻起，從我知道自己身世那一刻起我早該瘋了，也不必，受這麼多折磨。
    太多時候，生不如死。
    “對不起，依絮……”我輕歎，抬頭，用力眨眼，擠去眼中的淚水，視線難得的清晰。你會，原諒我嗎？原諒我的背叛，我的，忘記。
    一隻纖長的手捏住了我的脖子。
    我閉上雙眼，心中一片寧靜。
    是我，背叛了他，也背叛了我的哥哥——宣浩然。
    “你想死？”他冷冷問道，聲音卻在顫抖。
    “我活該。”輕聲回答。
    “好細的脖子……輕輕一捏，就斷了……”他加重了力度，“你死了，該多好？在你還沒出生之前，就死掉了，那該有多好！如果你死了……”後麵的話我沒有聽見，因越感覺他似乎情緒已經處於失控的邊緣，不停地在說些什麼，手也抖得更加厲害。
    呼吸愈發困難，腦中越來越混沌。正當我以為自己真的快要死了的時候，驀地，那隻手卻鬆開了。
    大量的空氣進入肺部，我難受得咳了起來。
    半響，抬起頭來，發現依絮正望著我，神色複雜到讓人難以置信的地步。那眼神中有悔、有怨、有惱、有痛，唯獨沒有的，就是恨……
    “傻瓜……”我笑出聲來，嗓子還在疼，又開始咳個不停，“咳咳、咳咳咳……”
    “你說什麼？！”分明是聽到了，他變得如同一隻被踩到尾巴的貓，大叫起來。
    我立馬撲到他的懷中，無比開心地笑著說：”我說，我們倆都是傻瓜，大傻瓜，對吧，相公？”
    依絮又氣又惱，還有些抑製不住的想笑，臉色紅一陣青一陣的，變了無數次。最後實在忍不住了，伸出手捏著我的脖子在上麵的大動脈處狠狠地咬了一口。
    真用力，肯定皮都給咬破了。
    “……真恨不得捏死你、咬死你……”依絮喃喃道，突然又想起什麼似的，哼了一聲，頗為洋洋自得地說，“做個記號，免得你又忘了……”
    那神態、那語氣，真和小孩子沒什麼兩樣。
    很想笑，又不敢笑出聲。隻得緊緊地抱著他，把頭埋進他的肩膀。
    有些陌生的情緒一瞬間如暖流般填滿了整個心房。讓人溫暖得不知所措又患得患失。
    我不知道這叫不叫幸福。但至少我明白，這是我記事以來，唯一不感到寂寞的時刻。就算這一刻死去，也不會再有遺憾。
    我終於明白，為何在浩然身邊無論如何開心，還是會感到寂寞。因為從頭到尾——我不愛他。隻是喜歡，而不是愛，對於我來說，遠遠不夠。我想要的，比那要多好多好多。
    原來，錯的人不是他，而是我。被利用的不止我，還有他。既然如此，以往的一切都一筆勾銷吧。
    哥，再見了……
    ···
    接下來的日子，是我此生度過的最美好的時光。
    我和依絮成天廝混在一起，片刻不離。
    有時，會起義踏水行舟，煮酒論劍，吹笛撫琴，吟詩頌對。有時隻是靜靜地呆在一起，什麼也不說，什麼也不做，曬曬太陽、發發呆，一天也就過去了。偶爾的偶爾，也會小吵小鬧一下。比如：
    “真的很漂亮啊……”我指著首飾店裏的一支玉簪，“通體翠綠，渾然天成，玉質透明，光滑微涼，做工亦是十分細膩，一看就知道是行家裏手的作品……”
    “是不錯，”依絮點點頭，望著我和他一樣都很平凡的臉（為了行走方便，我倆都易容了），問道“你對玉器似乎懂得不少？”
    “那是自然！我在皇宮裏見過的玉器沒有上千也有成百了，而且哥可是這方麵的鑒別高……呃，依絮、依絮？喂，你別跑啊！小氣鬼一生氣就知道跑，別這麼別扭嘛！喂！死依絮，你給我跑慢點，我不會武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