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偶遇（上）
    此時街上行人都是形色匆匆，那些看來似乎唯利是圖的商販仿佛也都是歸心似箭，家中妻兒臉上的溫暖笑意和那飯桌上縈繞不去的飯香，有時真的比任何事物都令人更加眷戀。
    卿楚與崔笙二人卻是不緊不慢地走著，崔笙發現，不論是來時的繁華喧囂，還是此時的寂寥匆匆，卿楚打量著周圍的目光都從來沒有改變過，好像頗有興味地在欣賞風景一般。
    突然有一種感覺，也許對於卿楚而言，也許這些人、這些事真的就是值得一觀的風景而已，過目即逝，沒有分毫流連，真的就仿如那匆匆流水，肆意流淌，路上繁華縱有千般情意，流水卻也無情。
    當“無情”二字突然在腦中閃現的時候，崔笙有一刹那的怔忡。都道那水樣溫柔襲人，三千柔情引人沉溺，隻是眾人都忘了一句話。
    流水無情。
    都說是多情之人也是無情，崔笙卻突然有些迷惑，如卿楚這樣的人到底該說是多情，還是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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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人……”
    遠遠傳來的呼喚，終於讓崔笙自沉思中回過神來，卻在看到迎麵向他們跑過來的人時不易察覺地蹙了蹙眉。見過鬧騰的人，沒見過那麼能鬧騰的，隨即看了走在自己身邊的卿楚一眼，眼神頗有些同情之意。
    當然，這世上會對著卿楚這麼叫，還叫得這麼理直氣壯的也隻有蕭畫影蕭大小姐一人。
    對於走在路上突然朝著自己撲過來的白影，卿楚一如既往地鎮定非常，隻是伸手稍稍扶著蕭畫影的手臂不動聲色地帶開了稍許，隨即一隻手落在了蕭畫影的頭上，啟唇道：“丫頭，好久不見啊。”
    音調溫潤而繾綣，帶著幾分愉悅，使聲音悠揚有如一曲暮春小調。很明顯的，蕭大小姐對這樣的聲音和那動作中自然地熟稔很滿意，微迷了眼一副很享受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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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笙突然有些想笑，這位平時張牙舞爪的蕭畫影小姐此時在卿楚麵前乖巧得仿佛一直聽話的貓咪。
    看到路旁一間茶樓，崔笙建議道：“不如我們進去坐坐吧。”
    可能卿楚也知道那晚試音大會他那一番作為引起的騷動，所以這次出來用的並不是慣常的那張麵具。雖然崔笙有些好奇蕭畫影今天是如何認出卿楚的，但是，現在這大街上很明顯不是談話的地方，而且，卿楚與蕭畫影此時的情態，看來很像是情人相擁，實在是曖昧非常，偏偏蕭畫影身上穿著男裝，臨祈民風雖然不算保守，可是這般在大街上旁若無人的“親昵”，已經有很多路人看過來了。
    “好啊，”崔笙的提議得到了蕭畫影的積極響應，“這家茶樓的點心不錯，我請客，進去嚐嚐吧。”
    說完蕭畫影也沒等卿楚說什麼，就徑自拉著卿楚走了進去，崔笙很自覺地提步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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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並不算多麼豪華的茶樓，甚至隻在大堂設了坐。要知道這品茶也講一個“雅”字，沒有雅間的茶樓倒真的不多見，但見其中客人不少，隻是打扮都不算華貴，看來隻是一間市井之間的茶樓。
    不自覺地朝著卿楚瞟去，看他神色自若，才稍稍放下心來。
    卿楚平日的吃穿用度雖然不若外界傳聞那般那般窮奢極欲到令人發指的地步，卻也絕不會委屈自己半分。雖然今天他們剛剛從一個農家小院走出來，卿楚那樣的氣質的人，縱然真的置身粗鄙俗野，也不會損傷分毫，但是，此時，他突然有些好奇，卿楚真的可以無謂地站在這些人之中嗎？
    抬眸望去，卿楚被白衣少女拉著手臂，麵上笑意一如從前，卻似乎多了幾分縱然，白衣的少女臉上洋溢著純然的笑靨，那雙黑眸晶瑩剔透，偶爾劃過幾絲狡黠，卻澄澈沒有一絲雜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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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走進茶樓，卿楚突然覺得今天真的是個很特別的日子。
    這家茶樓生意真的不錯，落座之人看來都不是什麼身份尊貴的人，卻在不經意一瞥間看到一個角落裏坐著三個人。
    月白色長衫，謙謙君子如玉，正是那日試音大會之時卿楚跌下樓遇上那個白衣公子，而他身邊還是坐著那位黃衫公子和一個青衣侍從。
    蕭畫影進來該是真的為了點心，那麼，這北楚公主姬銘瑤和尹天湛到這兒來不會也是為了點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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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似乎覺察到清楚的目光，尹天湛微一抬眸，正望向卿楚，目光玩味地在卿楚和拉著他的蕭畫影身上轉了一圈，隨即朝著卿楚禮貌地點了點，然後錯開了目光。
    一刹那，卿楚突然覺得他臉上的麵具很無謂，好像該認出來一個不落地都認出來了。
    兩人這一番動作做來也不過隻是一瞬，不論是卿楚身邊的蕭畫影，還是尹天湛身邊的姬銘瑤都沒有察覺。
    落座的時候崔笙終於還是發覺了那角落的三人，畢竟他們如同卿楚一般，與這茶樓的氣質實在不怎麼相符。隻是，崔笙也明白有些時候太多的好奇心實在並不是什麼好事，所以，隻是沉默地坐在了卿楚身邊。
    *
    蕭畫影注定是一個閑不下來的人，一坐下來就嚷嚷著點了很多點心，看樣子倒真的像是熟客了。
    “美人啊，你什麼時候給我看看你的真麵目啊？”崔笙本來的疑惑還沒有開口，蕭畫影就主動開口了。
    “墨非雲沒跟你說嗎？”略一思索，卿楚也就猜到這樣唯恐天下不亂的人大概也隻有墨非雲了，他不認為蕭畫影可以真的看穿他的易容。這次可以一眼認出他來，除了因為他本來就沒有刻意改變氣息，還因為他身邊跟著的這個人吧。
    “他說有些東西要自己親手去揭開才比較有趣。”蕭畫影終究還是學不來墨非雲那等魅惑眾生的淺笑低語，不過，即使由蕭畫影這般平白直述，甚至帶了幾分埋怨，卿楚依然可以想見墨非雲說這句話時笑得必定十分妖孽。
    卿楚突然有些頭疼。墨非雲到底對多少人說過這句話？楚王府最近不請自來的“訪客”可是多了不少啊！
    墨非雲很多時候興致上來了的話，確實是不怎麼知道這“分寸”二字的，不過，由此也可以想見，這幾日醉夢樓的生意絕對是好得連墨非雲也覺得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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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抬眸看見蕭畫影還是一臉期待地看著他，看來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了，卿楚抿唇一笑，才道：“改天吧。”
    卿楚這樣狀似敷衍一樣的回答，蕭畫影似乎有些失落，卻並沒有什麼不滿，隻上上下下打量了卿楚一番，道：“以我的經驗，一般不以真麵目示人的人，要麼長得極美，要麼就是極醜，當然還有一種可能，就是他在躲避什麼人，美人你是哪一種情況？”
    “你覺得呢？”卿楚一挑眉眼，笑意盈盈。
    恰好對上那鳳眸一襲波光，蕭畫影一愣，隨即對著卿楚又是一番打量，道：“以當年懿文皇後冠絕天下之姿，隻要你父皇長得不要太無可救藥，那個極醜的可能性基本就可以排除了，那麼，就剩下了另外兩個了，”蕭畫影眼眸一轉，望向卿楚的眼中是一片興味，“美人，這十年來甚至外界都沒有見過你真麵目的人，你是不是在躲什麼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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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笙心頭一跳，不論是王府外，還是在府內，好像真的從來沒有聽人說起卿楚曾經失蹤的十年光陰到底是如何渡過的。看到現在的卿楚，總會不自覺將這十年的隱匿想象成韜光養晦，卻沒有聯係起曾經的十年。
    十年，是一段太長太長的歲月，長得足夠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身邊的卿楚聞言麵色絲毫未變，崔笙卻突然覺得，也許蕭畫影這樣好似戲言的猜測恰好就是真實也不一定。雖然他亦無法想象如卿楚這樣永遠灑脫肆意的人有一天會與這個“躲”字扯上什麼關係。卻忍不住有些想要知道，連卿楚也選擇躲避的人，到底會是什麼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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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明顯，蕭畫影此時的想法與崔笙不謀而合，兩雙帶著探究與興味的黑眸相視一笑，隨後不約而同地望向那個依然笑得溫柔似水的人，隻是，那個人也就隻是笑著而已。
    比耐心的話，卿楚向來是不會輸的。所以，在小兒終於將還熱騰騰的點心端上桌的時候，蕭畫影與崔笙終於還是放棄了。卿楚看來溫和，其實某種程度上，卻是固執的，雖然那樣的溫柔常常讓人忽略了這樣的執拗。
    點心也真如蕭畫影說得的那樣，真的不錯，雖不若王府中的那般精致華貴，卻也是別有一番風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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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人啊，你哥長得什麼樣啊？”蕭畫影突然問道。
    那明顯戲謔與興味的語氣真的讓崔笙有些反應不及，慢了半怕才想起來卿楚的大哥，那不就是……
    崔笙覺得實在難以想象這位蕭小姐突然像第一次見到卿楚那樣，一下撲到荊帝懷裏又磨又蹭的情景。
    可能是崔笙現在麵上的表情太過精彩，蕭畫影都忍不住多看了他幾眼，才涼涼道：“你放心，並不是什麼人都可以讓本小姐那麼把持不住的。”很明顯，她是知道崔笙心裏的想法的。
    崔笙覺得以後在這位蕭小姐說話的時候還是少吃東西為妙，雖然他稱讚她敏銳的洞察力，但是，那“把持不住”四個字，還是讓崔笙嘴裏的東西一下子更在了喉間。
    直到看到蕭畫影朝著他調皮地眨了眨眼，崔笙終於確定，她剛剛絕對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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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丫頭若是想要知道的話，不妨親自見見。”卿楚對於蕭畫影對崔笙說的話恍若未聞，隻是如是道。
    “真的可以嗎？”看蕭畫影興奮的樣子，對這件事該是真的很有興趣。
    “自然。”卿楚說話間帶著些許縱容和戲謔，其實真的有點期待這個無法無天的小丫頭見到卿涵的樣子啊，“丫頭，後天的禦宴，有興趣的話一起去坐坐吧。”
    後天，南荊帝卿涵的生辰，今日各方使臣已至，與晚上在禦花園大宴賓客。這樣熱鬧的地方，蕭畫影自然不想錯過，忙不迭地點頭。
    崔笙卻隻覺得頭痛，他突然覺得其實卿楚有時也挺唯恐天下不亂的，這位蕭小姐會不會搞得荊帝要將楚王府滿門抄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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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茶樓中的喧嘩本來是不會影響到三人的，隻是，突然一個人影朝著這邊飛過來，竟然恰好就摔在了卿楚他們的桌子上。
    以蕭畫影的輕功對於這樣突然的變故自然不在話下，傾身一掠，很自然地推開了，崔笙這些天並沒有停止向寧他們學習武功，隻是，遇上這樣的狀況還是有些反應不及，還是被卿楚攬著一帶，才沒有被桌上打碎的瓷片濺到。
    崔笙突然發覺，卿楚也許是會武功的，雖然卿楚那動作看來不過普通的一攬一帶，不會能夠那麼巧妙地避開，總該不會是巧合他。
    三人想著人影飛來的方向望去，看到的竟然是那位黃衫公子，北楚公主姬銘瑤一臉怒意地站在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