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訪友（上）
    試音大會之後幾天醉夢樓都是人滿為患，人們紛紛猜測那個贏了琴公子的人到底是何方神聖？
    少數眼神好的看到那一襲青衫飄落，隨後跟著的人之中，分明有被楚王帶回府中的宋之默，自然也都保持緘默，畢竟，一般人沒有誰會想去招惹那個任性妄為，偏偏又被自己的皇帝大哥充得無法無天的人。
    隻是，這個眾人談論的焦點最近卻仿佛突然閑下來了，整天呆在家裏都沒有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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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笙卻沒有覺得有多奇怪，卿楚做事本來就出人意表，更加不會在乎別人的想法。
    那一晚的經曆就仿佛真的是一場迷離的夢，相比於那些人一臉的癡迷，崔笙感覺到更多的是震動。
    琴由心生，每一個懂音的人都知道，一個人的琴聲是最能夠看出一個人真正的心思。崔笙想起自己看到的那目水色，第一次有一種感覺，包裹著卿楚那一層襲人的溫柔也許並不是一層假象。那悠揚的琴聲突然讓那所有的溫柔都變得真實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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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卿楚並沒有刻意去注意試音大會之後發生的事，反正很多事情大概也猜想得到，而對於某幾個心情的變化，卿楚也沒有那個心情去一一探究。所以，在那天之後，吟風他們跟著他也不是一兩天了，倒沒有覺得太多的意外，而宋之默與崔笙那一副震驚的樣子，也不知道是出於什麼心態，卿楚並沒有過多的關注。
    而那一晚墨非雲見到的恍惚帶著濃重的悲傷的卿楚，也仿佛就如同大多數人對於那一天晚上的感覺一般，恍如一夢，夢過無痕。
    所以早上在書房見到卿楚的時候，還是一如以往每一個早上一樣，卿楚內裏隻著一件白色中衣，披著一件長袍坐在躺椅上，手邊放在一杯熱茶，寥寥清淡的茶香，沁人心脾。
    膝上攤開來一本書，卻似乎沒有在看，鳳眸虛閉著，長長的睫毛在帶著暖意的陽光仿佛兩隻調皮的蝴蝶，俊美絕倫的容顏沐浴在一襲晨光中並不是那麼清晰，卻可以清楚地感覺到那唇角勾起淺笑溫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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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樣的情景對於崔笙來說並不陌生，其實這麼久相處下來，崔笙發現，除了寢殿，卿楚待的最多的地方就是這建在湖邊的書房了。
    朝著正在一旁寫字的吟風點了點頭，崔笙也像往常一樣，稍稍將書房整理了一下，然後，找出了一本書坐在角落裏看了起來。
    對於那晚在吳府發生的事情，崔笙不認為卿楚會不知道，但是，除了宋之默偶爾的欲言又止，其他人都好像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一樣。
    崔笙與宋之默並不熟悉，因為年齡相近，與宋之言接觸倒多一些，但是，可能境遇什麼的相差太多，崔笙覺得，可能與吟風倒顯得更加親近一些。相比於宋之默夾雜的關切的同情，崔笙反而很感激卿楚這樣的態度。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悲傷，沒有人可以說自己可以完全了解別人，有些自以為是的了解，帶給人的反而是更大的負擔。而同情，是最需要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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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煦的陽光，清風過，送來幾絲清甜的水汽，搖動了掛在窗前的竹簾，發出低低的響聲。筆觸劃過宣紙的沙沙聲，伴隨著指間拂過蠟黃的樹葉有些粗超的觸感，心似乎一點點地沉靜了下來，隔絕了一切的喧囂。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突然覺得背有些酸，感覺到一片陰影靠近，抬眸就看見卿楚絕麗的容顏上掛著幾許淺笑，鳳眸悠悠向自己望來。
    縱然已經相處了不少時日，一不小心還是又叫那一張麗容晃花了眼，回過神來，才趕忙坐起身來，恭敬地站在一邊。
    對於崔笙這一番作為，卿楚也隻是抿唇一笑，並不放在心上。
    “我要出去走走，崔笙不如一起吧。”溫聲說道，雖然用的陳述的語句，卻並沒有帶上什麼命令的語氣，隻卿楚說話一貫的方式。
    “是。”不論卿楚的態度如何，崔笙的態度還是很恭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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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卿楚換了一身長衫，手執青玉扇，就帶著崔笙出門了，當然沒有忘記帶上人皮麵具。
    崔笙沒有想到，卿楚說一起走走，竟然就真的隻有他們二人，居然連吟風也沒有一起來。一時想不通卿楚的想法，崔笙也隻有跟著他不緊不慢地走著。不過據他的經驗，還是不要隨便去揣測卿楚的想法比較好。那個人的想法根本不在正常人的範疇。
    第一次跟著卿楚單獨出門，崔笙多少有些緊張，亦步亦趨地跟在卿楚身後，雖然並不明顯，還是看得出神情有些忐忑。
    卿楚倒仿佛很享受這樣閑步大街的時光，不急不緩地走著，卻似乎對街邊那些琳琅滿目的商品沒有多少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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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笙對於以後的生活可有什麼打算？”
    突然在耳邊響起的話，讓崔笙突然一凜，慌忙朝著卿楚望去，卻見卿楚卻並沒有看他，臉上依舊是笑意溫潤，倒好像真的隻是在閑話家常一般。
    實在不清楚卿楚這突如其來的話到底有何目的，崔笙也隻是沉默並沒有答話。
    看著崔笙全身的戒備，卿楚笑了笑道：“雖然我倒是不在乎王府你多你一雙筷子，不過，你就真的甘心如此？”前半句有些打趣的味道，後麵卻隱隱帶著幾分鄭重。
    崔笙心中一動，卻終究還是沒說什麼。
    “很多事，隻要想的話也不是不可能的。”悠悠一歎，卿楚也不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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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二人站在京城城郊外一進院落外，崔笙才真的肯定卿楚的確不是出來亂逛的，倒對這個能讓卿楚親自登門拜訪的人多了幾分好奇。
    卿楚抬手輕叩了叩門，並沒有等人回應，就很熟稔地推開了門。
    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很有生活氣息的院落，院落中靠牆的大片土地都被細細地開墾了，種了些蔬菜，一邊好用竹籬圍了，養了些雞。
    這樣的景象多少讓崔笙有些意外，這院落看來也就隻是一個普通農家小院而已，實在想不通這裏會有什麼能讓卿楚親自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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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前坐著一個老人，手上拿著竹條，似乎在編一個籃子，看到卿楚走進來，先是一愣，隨即卻笑開了。
    崔笙這時打量著這個穿著樸素的老人，看來也就是個普通的老農而已，不過精神矍鑠，麵色紅潤，似乎有些眼熟。
    老人看到卿楚的到來，顯得很高興，放下了手中的活兒，站了起來，道：“小友，總算想起來要來看看我這個老人家了啊。”
    “老人家……”
    “叫大叔吧。”卿楚剛一開口，就被吳繼安打斷了。
    你不是自稱就是老人家嗎？還有什麼不滿的？崔笙在一旁腹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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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叔。”卿楚順從地喚了一聲，老人笑容多了些親近之意。
    卿楚抬眸看了看已近正中的太陽，笑了笑道：“大叔，我遠道而來，你都不請我吃頓飯嗎？”
    崔笙在心裏翻了一個白眼。堂堂楚王，趕著在午飯前到人家家裏，居然就是為了蹭飯，還蹭得一臉的理所當然。
    不過，不否認崔笙覺得卿楚和這個老人之間輕鬆的氣氛讓人覺得很舒服，麵對這位老人的時候，卿楚身上那掩映在一襲水潤的溫柔下的仿佛天成的尊貴和優雅的氣質似乎淡去了不少，失去了其中幾分疏離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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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人聽到卿楚的話，笑了笑，道：“要吃飯的話還要等一下。”說完朝屋子裏指了指，“你先坐坐吧，我去做飯。”
    卿楚點了點頭，對於讓一個來人去做飯，自己休息沒有絲毫的不好意思。但是，這等定力崔笙現在實在沒有，所以，崔笙自動地跟著老人，去幫忙做飯了。
    卿楚看了看二人，隻笑了笑，也不說什麼，走進了老人的書房中，隨意地打量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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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人的書房很整潔，除了一睹牆上掛了一把劍之外，並沒有多數武將的氣質。書架上放了很多書，除了兵法之外，其它諸如詩詞之內的書居然也有不少，另外還有一些薄冊，卿楚翻開看了看，是老人的一些讀書心得。
    翻了幾頁，卿楚便蓋上了，帶著幾分恭敬放在了一旁，心下有幾分歎息。有這樣的父親，若是肯好好學的話，必然能夠成就一番功業，可比那般仰人鼻息？
    之前看到老人鬢間白發似有多了一些，麵色如常，那眉間隱然的悲戚卻也無法掩飾。無論如何，白發人送黑發人，總是令人難以釋懷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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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人熟稔的動作，看來這些做這些家事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崔笙站在一旁，倒不知道如何下手幫忙了。
    想了想，崔笙還是走到灶旁，幫著燒火。不過，崔笙顯然低估了這樣工作的難度，燒火的工作也不是那麼容易做的，崔笙雖然一直寄人籬下，生活困境，但是，不論以前在家，後來到吳府，在後來到了楚王府，好像都沒有輪到他去做飯的地步。
    所以，沒過多沒過多久，在崔笙精致的臉變成了一個大花貓之後還沒有將被自己搞熄滅的火重新生起來之後，老人終於無奈地長歎一聲，道：“你還是看看你家公子有什麼要你幫忙的吧。”就別在這兒添亂了。
    卿楚就呆在屋裏等著吃飯，能有什麼需要幫忙？崔笙當然明白這個道理，老人沒有說完的話他也知道。他待在這兒好像真的隻有越幫越忙的份兒，所以，再三道歉之後，也就退出廚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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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笙到書房的時候，卿楚正拿著一本書坐在一張紅木椅子上，見到他走過來，似乎一點兒都不感到意外，隻是輕輕點了點頭。
    雖然卿楚臉色沒有分毫變化，但是崔笙總覺得那唇角的弧度似乎在卿楚視線落在他臉上的時候上揚了一份，帶著幾分戲謔。
    崔笙一窘，才想起自己的臉上相比是非常精彩，拿起衣袖抹了抹，目光卻不經意間被房中一幅字畫吸引了目光。
    字畫上上書“精忠報國”四個大字，單看字體，這幅字畫絕對不能說是上品，但是，那隱然的磅礴氣質，卻能夠一瞬間讓人的血液一下子沸騰了起來。
    崔笙突然有一種丟開了那些薄薄的兵書紙張，直接麵對那些金戈鐵馬，刀光劍影的感覺。
    最後，剛視線落在了那字畫的落款上的時候，崔笙愣在了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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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天下，可能沒有幾人不知道“吳繼安”這個名字。
    曾經少年掛帥，策馬天下的人，赫赫戰功，威震四方。
    崔笙突然知道為什麼自己會開始覺得老人眼熟了。吳繼安，也是吳總兵的親身父親，雖然那氣質相差甚多，但是那眉目之間的相似明明白白地向人們昭示著他們的血緣關係。
    崔笙不知道自己是該震驚那個看來普通的農家老人居然曾經聲威震天的大將軍，還是應該想著如何麵對這個身為自己殺母仇人的父親的人，或者，他真正應該探究的是，卿楚為何會帶他來見這位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