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回去的時候正好碰上一場大戲，蝴蝶莊所有客人都聚集在廂房前頭，聽主人道：“殷公子昨日還好好的，我為他請大夫的時候並無異狀，這，這突然死在我山莊中，豈不是飛來橫禍？”
    有人道：“莊主不要著急，我已經叫小廝去請京兆尹了，是清是濁，自有官府辨個分明。”
    也有人說：“殷空寒是自殺還是他殺？若是叫歹人殺了，這凶手又在何處？”
    “要是知道，還用去請官府？”有人嗤之以鼻。
    也有人道：“安老爺此言有理，若是凶手還在山莊，我等可還有命在？”
    恰此時，楚靖從人群中走出來，問道：“莊主，殷兄昨日為何請大夫？”
    “這……”主人家看向三個少年。
    其中一個少年站了出來：“昨天，鄒小姐不慎摔倒，流掉了六個月大的孩子，殷公子悲痛欲絕，或許，是自裁。”
    這話裏信息量太大，眾人七嘴八舌，每個人都要問上兩句，不久就知道了事情原委：殷空寒和鄒雲珠未婚先孕，本來打算一個月後完婚，結果出了意外，孩子沒了，夫人不能生了，男人名聲全無，崩潰自盡。
    但是又有人疑惑：“這房門分明是打開的，我看殷公子根本不是自盡，是你們有人為情殺人，偽裝成自殺吧。”
    鬧哄哄的一群人誰也不依誰，有人想走，怕無端遭受懷疑，又留下來；有人不想摻和，但是被這人那人懷疑一通，個個急著自辨，被扯進了泥潭。
    簡泓人設所限，便道：“陸兄，帶應歡去吃點東西，我去看看。”
    荀應歡拉住他的袖子不讓走：“亂糟糟的，你不要去管了。”
    “乖，我就去看看，應該是有人出事了。”
    “那我跟你一起。”
    “不用，聽話，跟陸風回去。”簡泓扯了扯他的臉蛋。對他來說，什麼事情都比不得這個人吃飯重要。而且，他也不想讓荀應歡見到殷空寒，死的也不行。
    簡泓走進人群，沒有貿然開口，又聽他們亂七八糟爭論了一通，一個絡腮胡的男人趁人不備，強行闖進了女客的院落，把鄒雲珠也拉了出來。
    鄒雲珠跟在他後麵踉踉蹌蹌，身上的血腥味和腥臭味誰都能聞得到。但這喚不起眾人的憐憫，他們依舊將她帶到了殷空寒床邊，質問：“他昨天最後一個人見的是你？你們說了什麼？”
    鄒雲珠什麼都聽不到了，一日之內，孩子沒了，後半生毀了，名聲也毀了，這個讓她又愛又恨的男人就這樣猝然離世，誰能經受這般打擊？她對著屍體又捶又打，那人沒有半點反應個，她的力氣也這樣慢慢流逝，等哭完了，哭累了，她也不想再折騰了，索性拔出了他腹間的匕首，卻被一個人攔住了。
    是簡泓。他眼睜睜看著鄒雲珠被拖來的時候就知道壞了事，他聽到了那少年的話，知道這隻是一個剛剛受了重創的女人，他不能同樣眼睜睜看著她死。“別衝動，未來的路很長。”他說。
    鄒雲珠搶不過他，頹然倒在床邊，眼睛裏沒有一絲神采，連死都做不到，她還有什麼未來？
    旁邊人就圍在她身邊指指點點，恨不得將她原地浸了豬籠。話語之惡毒，就連簡泓都聽不下去。他厲聲道：“夠了！”
    有人被他的氣勢嚇到了，也有人才注意到他似的：“你是何人？與這淫婦什麼關係？為何殺了殷空寒？”
    簡泓冷冷看他一眼，果然叫他閉了嘴：“既然叫了官府，就在這裏等著，等找到了凶手，就放各位回去。”
    人群裏寂靜無聲。隻有簡泓對趕來的丫鬟吩咐道：“伺候好你家小姐，別讓她輕生。”然後唯一一個女子得以落座歇息，一堆看客就這麼盯著，像是跟著末路人的禿鷲。
    這裏是城外，官府的動作也出奇的慢，等荀應歡午飯都吃了，那些人才姍姍來遲。
    來人是渭陽縣令安平，帶了一個仵作和幾個官兵。他們繞著屍體走了兩圈，仵作微微搖了搖頭，安平會意，目光落在了蝴蝶莊莊主身上：“羅莊主，這人死因蹊蹺，你這蝴蝶莊上下，莫不是替人做些什麼見不得光的勾當？”
    羅莊主急的臉上冒汗，辯白幾句那官老爺都不聽，頓時失了章法，連連搖頭，冷不防餘光瞥見一個衙役衝他比了個要錢的手勢，還能有什麼不明白的？咬咬牙道：“官老爺信我，我在渭陽這麼多年，也攢了不少家業，四處鄰裏誰不知道我，我豈是那種人？”
    果然，聽到家業二字，安平點了點頭：“我自然是信你的，那你且將原委道來。”
    簡泓算是開了眼界！
    斷案老爺，過來以後不驗屍不問案，先拿了個開門紅，也算是個人才！
    問完了情況，安平故技重施，又恐嚇了一番那三個少年。來這裏泡溫泉的家裏總有點底子，買命錢咬咬牙還是交得起的，他們也“懂事”，很快就叫他如願以償。
    然後就輪到了楚靖，楚靖冷哼一聲：“清者自清，濁者自濁，你要覺得凶手是我，直接拿下就是，隻是煩請老爺向壽康公府通報一聲，全了我的孝道。”
    混在圈子裏的人都知道楚靖從不受公爺看重，殺了也沒事，但是圈子外的人總要忌諱一二。安平也沒能到那地步，聽到公府兩個字就偃旗息鼓，賠笑兩聲，又看向了簡泓。
    簡泓不等他說話，先問了：“仵作驗過了？是自殺還是他殺？”
    安平一噎。那必然是他殺，仵作第一眼就看見了被外力扭曲的手腕——明顯是個武功高強的人，直接轉了他拿著匕首的手，捅進了殷空寒自己的肚子裏。而且剛剛旁人也說了，房門開著，不合常理。
    可是安平犯得著為一個死人去找一個武林高手嗎？衙役的命不是命？何況現在鄒雲珠和殷空寒名聲臭大街了，鄒明作為言官，官途也就到此為止，為了他興師動眾，不值當。
    所以，最後定下的，一定是自殺。
    但是這話現在說出來，還怎麼勒索？
    “看模樣是自殺，但不能排出偽裝成自殺的可能，本官還需細細審問，怎麼，你有不同的見解？”
    簡泓點頭：“是有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