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言道，人不能囂張，容易樂極生悲。荀應歡這頭還覺得解氣又爽快，那死活點不著的木柴就著了，隨著他的動作，一個火星子落在他胸前，幹脆就燒了起來。
    荀應歡慌忙扔了火把，用袍子邊去滅火，越滅越大，皮膚已經感受到了灼熱的溫度。他也不管形象了，趴在地上像個烏龜一樣蹭了幾下。起來一看，火是滅了，可是燒穿了外袍，留下一個掌心大的窟窿，裏麵的肚兜一覽無餘，他連忙扯了外袍捂住胸口，簡直欲哭無淚。
    他這頭扔火把的時候，殷空寒幾個就回頭去看，正將他這一番動作盡收眼底。殷空寒是個眼睛尖的，那人捂的動作雖然很快，他還是看到了裏麵的一點嫩粉色。他年少方剛，近來常常依紅偎翠，對這東西再熟悉不過，第一時間就發覺了不對。他再看荀應歡的臉蛋和身段，除了那叫人不適的公鴨嗓，可不就是一個女子一般？仔細去端詳，胸前弧度也和男人有所區別，難道，這人是女扮男裝？
    殷空寒是個急色之人，不然也不會這麼著急就和鄒雲珠發生關係，此時看荀應歡的眼神裏，帶上了三分赤裸裸的打量。那話本裏不都這樣講，驕縱的世家小姐喬裝出門，碰上了書生，與他拌了幾句嘴，高高在上盛氣淩人。書生懷恨在心，一個巧合發現這人是個女子，而後一夜露水情緣，反將她欺負回來，小姐從此愛上這個登徒子，千方百計要嫁給他，甘願為奴為婢……
    殷空寒自認潛龍在淵，天下女人都是他的，隻是他講究一個你情我願，才隻收了鄒雲珠一個，其它鶯鶯燕燕均為胭脂俗粉。可是荀應歡又不同，父親是探花郎母親是相國千金，身份就高貴，性子雖不討喜，也可以是個囂張跋扈的貴妃娘娘了，
    他這邊越想越是興奮，將荀應歡方才的無禮都忘個幹淨，上前兩步去扶他，竟溫聲細語道：“是不是燙到了？我帶了金瘡藥，這就給荀公子上藥。”
    荀應歡蹭蹭後退兩大步，一腳將地上的柴火踢到了他腿上：“少套近乎，給本少爺滾。”
    可是他方才出了那樣大一個醜，氣勢全無，別說殷空寒，其它幾個少年也不怕他了，還有人回罵：“你不要不識好歹，殷兄好心助你，你怎能惡語相向。”
    殷空寒也不介意：“是不便在女眷麵前上藥嗎？我們去後麵樹林如何？荀公子傷勢如何我總要看一看，若是留下疤就不好了。”
    他的話叫荀應歡和鄒雲珠都聽得不舒服，但是細想好像也沒什麼問題。
    荀應歡又踢了兩腳阻止他靠近，臉上露出了驚慌之色。他看著橫，其實也就是欺負欺負這些隻會講道理的讀書人，要是碰上個不要臉的，便知道他隻是色厲內荏，說也說不過，打也打不過，身上一堆把柄，淨等著被人拿捏了。
    簡泓遠遠便瞧見了這一幕，殷空寒步步逼近，其他人站在一旁看熱鬧，他的少年一點一點後退，衣服亂七八糟，頭發上也沾了不知道什麼東西，還不知被誰欺侮了。他的臉色一瞬間變了，魚也不要了，功夫也不藏了，運起身法不到一息就落在了荀應歡身邊。
    “發生什麼事？”
    荀應歡鬆了口氣，扁著嘴告狀：“我說這地方我們先占了，這群人不聽，非要與我搶。”
    忽略他當時囂張的口氣和動作，這話說得也沒錯。
    簡泓這一刻就跟那寵子無度的熊家長一樣，聽完一麵之詞就已經轉身看向旁人，聲音裏都泛著冰碴子：“殷公子，以多欺少不是君子所為吧。”
    荀應歡躲在簡泓身後，藏起了自己的胸口，隻露出個小腦袋，偷偷在簡泓耳朵邊問：“他們人多，我們要不然先回去？”他自己與人爭執是家常便飯，卻不想叫簡泓失了臉麵，連這口氣都可以不爭了。
    簡泓斜看他一眼：“現在知道要跑，剛剛怎麼不知道？”
    荀應歡總不能告訴他，適才自己一個人也占了上風，要不是過於得意忘形，哪兒輪得到他英雄救美？
    殷空寒看著兩個人的動作，再想到一路上這兩人的膩歪，猜想這荀應歡怕不是已經叫人捷足先登？他低啐一聲，暗罵這女子淫蕩，興致都淡了幾分，隨口解釋了一句：“既然二位這般防備，我們也不好自討沒趣，告辭。”
    這場爭執簡直莫名其妙，簡泓眼看著這些人走了，轉過身瞧著荀應歡：“衣服怎麼了？”
    荀應歡扭扭捏捏不肯說。
    簡泓以為他受了欺負，語氣比方才更冷：“他們幹的？”
    “不，不是。”荀應歡四周看了看，確定陸風沒有回來，悄悄靠近簡泓，將自己的糗事說了。
    簡泓哭笑不得。有些人你看他張牙舞爪像個螃蟹，仔細瞅瞅路都不一定走得直。
    荒郊野外的，他也不好讓他換衣服，幹脆就這樣捂著，躲著點人也就是了。他回去把魚撿回來，用匕首去了鱗片和內髒，便穿上樹枝，學著電視裏的樣子架在火堆上烤起來。
    陸風不久回來，瞄了兩眼荀應歡的胸口，剛要開口就被小少爺瞪了一眼：“看哪兒呢？”
    “看火堆，火堆。”陸風認慫，連忙舉起自己打到的兩隻野雞保命。
    荀應歡這才滿意，興衝衝要去拔雞毛。
    簡泓失笑搖頭，臉上的表情突然僵了一下。有人靠近，腳步聲踩在枯葉上，分外明顯。
    果然，很快一個人從樹叢後走出來，驚喜道：“是簡兄，不知諸位可見到我的同伴？”
    陸風指了殷空寒離開的方向：“往那邊去了。”
    簡泓將手中的木柴添進火堆，沒有理他一句。他現在倒是有幾分明白這人的目的了，怕一開始目標就不是殷空寒，是他吧！
    “多謝。”楚靖見簡泓沒有說話，一時也有點僵硬。按說他在路上專門表現了一番，那時候簡泓肯定是對他有好感的，這時候一聲不吭，就不太合常理。別人不給台階，他隻好自己給自己造了：“我見山那邊有戶人家正在找丟失的雞，不知諸位可有看見？”
    陸風：“……”好好的，我的雞招誰惹誰了？
    簡泓一臉無辜，搖搖頭：“沒看見。”
    荀應歡其實不太會撒謊，咬了一口雞腿，同樣裝作一臉單純的樣子。
    楚靖看了看一地的雞毛和他們人手一隻的雞腿，再看看那三張若無其事的臉，甘拜下風。他想起一個時辰之前，這人也是一本正經的說，荀應歡的腳腕受傷了，然後就逃之夭夭。演技之強恐怖如斯！怪他，就不該想要什麼偶遇，幹脆明天一起泡池子它不香嗎？
    這天兒聊死了，楚靖隻好順勢告辭，仿佛沒有來過一般。
    無人打擾，三個人吃的肚子渾圓，簡泓沒忍住捏了捏少年的臉，笑道：“以後還來？”
    荀應歡搖搖頭：“明年五月再來。”
    說完，兩個人都沉默了。簡泓知道他在孝期，不能食葷腥，這幾個月眼看著他每天青菜豆腐，不是不心疼的，帶他出來也就是為了叫他改善一下，少年一路上也沒有反駁過，卻原來一直都放在心上，隻是沒有掃他的興罷了。他揉了揉少年的頭，輕聲歎道：“對不起。”
    “沒關係的。”荀應歡解釋，“祖母去的時候，父親和母親也會偷偷吃一點肉，長輩仁慈，就不會過於苛責。”
    也是，天底下孝子不少，但人走了剩下的人依舊要生活，不可能每一天都在哀傷和悼念，其實也沒有什麼人真的去守這些條條框框，隻有這個小傻子，明明一身的壞名聲，活得卻像是個衛道士。
    荀應歡癡癡看著他，許久許久，都沒有等到他的下一句話。
    其實定下明年五月之約是他的一個小心機。他們的一年之約，是今年四月三十開始，明年四月結束，他從來沒有忘記過，簡泓對他再好，都有一個期限。如今，他說了明年五月，那人不知道是沒有想到，還是想到了卻不介意，總之，他沒有拒絕。
    因著荀應歡衣服破了，三人都沒有多逗留，埋了火便原路下山。
    回了山莊，簡泓突然攔住陸風：“有點事與陸兄詳談，去陸兄房間？”
    陸風點了點頭，迎他進去。簡泓便揉了揉荀應歡的腦袋：“先回去等我。”
    荀應歡巴不得獨自進門換衣服，乖巧同意。
    他們三個都沒有注意到，遠遠的，殷空寒剛從一個廂房出來，那人的眼睛正好看過這邊，盯著荀應歡進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