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堂，少年依舊跪在棺木前麵，背脊挺得筆直，已經沒了哭聲，隻剩下眼淚默默往下流。
    “他沒動過？”簡泓問陸風。
    “沒動過。”
    簡泓便再說話。等了不久，藥和早餐都送到了。
    金蘭端了兩份藥，從外表看上去一模一樣。他取了其中一碗作勢要喝，看見金蘭的表情有些緊張，眼神暗了暗，手下輕輕做了記號後將藥碗放下了：“還有些燙。”
    金蘭鬆口氣，伸手接過：“奴婢再放一放。”
    簡泓側身半眯著眼，看著十分疲憊的模樣靠在門框上，其實餘光悄悄注意著金蘭，見她退後兩步，將托盤端到了視野盲區，也不知在做什麼手腳。心下不由吐槽，說好的穿越之後橫行四方呢？他的夢想也就是做個傀儡皇帝，不至於這樣危機四伏吧？
    言歸正傳，這碗藥顯然不是送他喝的，荀逸對荀應歡的殺心之重，已然不加掩飾。
    簡泓費盡心思救下了荀應歡，不是為了叫荀逸再殺一次。
    稍後見金蘭又將托盤端了上來，他假裝隨意取了一碗，在碗底碰了碰，沒有自己方才摳出的痕跡，隨即放下心來，端著碗走到跪著的少年身邊：“你自己喝還是我喂你喝？”
    荀應歡搖頭，簡泓已經一隻手擒住了他的下巴，將一碗藥直接灌了進去。
    後麵看著的金蘭皺緊了眉頭，手指無意識抓緊托盤。她沒經受訓練，動作落了人眼，陸風察覺到了，上前一步端起另一碗藥，見她眼神果然閃爍，冷哼一聲，對簡泓道：“簡公子稍等，此人可能是五皇子府的奸細，容我將他送給李公公。”
    “她？”簡泓好似才發覺一般，麵露不忍，“隻是個女孩子，還請陸兄不要用刑。”
    陸風頷首卻沒有說同意與否，一掌打暈她帶走了。
    荀應歡目睹這一切，想說什麼卻終究一言未發。
    他兩日來受到的打擊太大，此時竟飛快處理了這些信息——所以，陸風是李公公的人，簡泓也是李公公的人，他們是荀府的貴客，那荀逸也是李公公的人！他的父親，荀逸，對於整個相府集團而言，不是樹倒猢猻，也不是落井下石的小人，他是早早盯上了相國府的豺狼……
    可是現在知道已經太遲了，這二人毫不避諱，顯見是沒有將他一個不學無術的紈絝子弟放進眼裏，他也確實，不需要被放在眼裏了。
    “喝點雞湯？”簡泓又問。
    荀應歡不敢叫他灌，指著前麵的棺材，又對著棺材磕了幾個頭，連連搖頭。
    簡泓明白了他的意思，熱孝期間不能食葷腥，他也沒有法子，隻能揉了揉他的頭當做安慰。
    ——
    李景雲剛剛聽完暗衛的彙報，簡泓與那小丫鬟如何對答又如何去而複返了然於胸，這個暗手埋下，簡泓越發難以逃離他的掌控。他對簡泓的滿意都寫在臉上，偏還要問一下身邊人：“這位皇嗣如何？”
    “不錯。”點漆言簡意賅。
    “是不錯，荀應歡這般羞辱他，他不以為忤，反到能關鍵時刻救他一命，是個有良心的人，能在荀逸的手下麵不改色帶走他，可見是個有腦子的，偏又識時務，不會因為那些下人舍小失大，除了心軟，倒是沒什麼其它毛病。”李景雲撫掌大笑。
    他在人後的情緒總是飽滿一些，點漆已經習慣。他耳朵一動，突然道：“陸風回來了。”
    陸風也是李景雲的親信之一，李景雲將人迎進來，問道：“發生何事？”
    “荀府的丫頭想要暗害簡公子，我將人綁了，簡公子不許用刑，正發愁怎麼審呢。”陸風直言。
    李景雲笑的更歡：“他不讓用刑就不用，宮裏多的是看不出傷口的法子，你叫阿雪去試試。”
    不到片刻，名叫阿雪的小姑娘已經回來，跪地回稟：“金蘭，荀府二等丫鬟，奉了荀逸的命令藥殺其子荀應歡，與簡泓無關。”
    李景雲有幾分好奇：“陸風，你說，這荀應歡的親爹是誰？”
    陸風：“？”
    他雖然不明白公公的意思，卻不妨礙他照實答：“荀應歡男生女相，但五官都有些荀逸的影子，應該是親生。”
    李景雲臉上的笑意一瞬間散盡。
    陸風沒發覺不對，還多嘴問了一句：“是誰用假消息糊弄公公？陸風為公公殺了他。”
    “掌嘴！”李景雲喝道。
    點漆上前兩步，狠狠給了他兩巴掌，陸風唇角溢血，卻不敢再說話，跪在一旁當一尊雕塑。
    事情已經很明顯了，李景雲是自己推測的。
    東廠建立時間短，雖有雷霆手段，卻不能在各個府上都安插進自己的眼線，尤其是荀府這樣的地方，秘密多便意味著防守嚴。
    傳聞荀府隻有死掉的下人沒有被外放的奴仆，並非一句虛話。
    可李景雲是誰，他是在吃人的皇宮裏一步一步走到頂端的太監，在他這裏，沒有眼線也相當於一重情報。確認了荀府有秘密，荀逸就是文官集團的活靶子，等著他李公公千方百計來抓到把柄。
    功夫不負有心人，李景雲終於得到了一個消息：府上三個主子之間行為詭異，荀逸幾乎是無視自己的妻兒，韓氏也幾乎無視自己的丈夫。這在其他府上或許並不算奇怪，可是荀府是什麼地方？那可是滿京城都稱頌的癡情探花府！
    李景雲就抓著這一點入手，首先確定，天啟十一年的賜婚確實是兩廂情願的，又確認了荀府開始打殺下人的時間點——好巧不巧，正是天啟十三年七月，荀應歡誕生之日。
    他順藤摸瓜，果然，接生的產婆和當時伺候的嬤嬤都死了，一個不留。真相幾乎呼之欲出：荀逸戴了一頂綠帽子，荀應歡不是他的種！
    從這點推測，荀府的種種怪異，包括後麵一個又一個死掉的女人，都有了合理的解釋：妻強夫弱，家宅不寧。
    李景雲帶著幾分開心接受了這個猜測，心道，誰能想到堂堂探花郎，也不過就是相府小姐的麵首呢？
    後麵他與荀逸接觸過幾次，這個男人很快接受了他的橄欖枝，比起李景雲，荀逸對相府是真的恨之入骨，對他的妻兒也沒有半點感情，愈加佐證了李景雲的想法。
    現在，相府都快倒了，他和荀逸合作都三年了，你告訴他這個猜測一開始就是錯的？？誰能受得了這個委屈？！
    “公公，既然不是奸細，這金蘭怎麼處理？殺了還是送回去？”
    李景雲被點漆的話喚回思緒，想了想道：“還給荀逸，敲打敲打，我不管他到底為什麼想殺荀應歡，但若下次再把藥送到簡公子手中，就準備迎接護龍衛吧。”
    “何不直接殺了他？”點漆皺眉，“他在公公麵前偽裝，必有圖謀，說不得是韓英的人。”
    “不一定，興許隻是原因猜錯了。”李景雲冷靜下來，他自信自己察言觀色的能力，荀逸是他幾經試探之後的人，對韓英父女的恨意不是作假。如今韓氏身死，他依舊不放過荀應歡，這一點也能證明他沒有騙過自己，是不是細作還未可知，不用為他亂了計劃。
    不過李景雲也不會全然不理：“叫點墨去看著，一旦有異動，殺了了事。”
    “那簡公子那邊？”點漆問。
    “不是還有陸風？”
    陸風適時開口：“定不負公公所托。”

    作者閑話：

    小劇場：李景雲：他憑什麼不接受我腦補的綠帽子？委屈巴巴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