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章 家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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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楓和談笑,發乎情止乎禮,“相敬如賓”一路客氣的送到目的地,然後握手再見。陸楓走了兩步,又轉頭看著那輛小車晃晃悠悠的背影,說不出什麼原因,在那裏發呆。直到身邊多了呼哧呼哧的喘氣,才發現指導員“跑”來了!
“老趙?你來幹嘛?”
“幹嘛?”指導員踮著腳尖看著汽車屁股消失在地平線下麵,憤憤的說:“不是說你媳婦來了嗎?人呢?”
陸楓才意識到自己可能讓某些人錯過好戲了。
“這麼晚了,道兒又不好走,你怎麼也不留留人家?!”趙伯洲顧不上禮貌,身後是全連人對這個不知相貌的準媳婦的期盼,竟然就這麼走了!那沮喪不是一星半點兒!對陸楓自然沒有好氣。
“哦,她有GPS,迷不了路。”陸楓實事求是,“今天連裏還好吧?”
“好,沒事!”趙伯洲有些可惜,蔫蔫的跟著陸楓往回走,口氣也慢慢平和下來。八卦是八卦,工作不能耽誤。他知道陸楓的脾氣,也很佩服他對工作的熱情,很快跟上思路,“上回你看中的那些新兵表現不錯,三班那個土包子竟然是個射擊的好材料,我看可以好好培養。別說這個了,這次回家沒什麼事吧?”
“那三班長呢?他的胃病好點了嗎?”
“昨天剛出的院。胃出血,怕是……我看我們得做好準備了。唉!”指導員可惜的說。
陸楓臉色一沉,半天沒說話。
快到宿舍門口時,才回頭看著自己連隊的標牌低聲說:“怎麼又是一個!”
指導員知道他是指上次剛走的五班班長,都是技術訓練的標兵,也都是賣命的主兒。最後身體扛不住了,一個個打道回府,隻留下他們在這裏看風水輪換。
歎口氣拍拍陸楓的肩膀,他剛來還不能適應,等到時間久了就好了!
關於家屬的話題也就此打斷了。
重新回到自己的車上,談笑看了一眼後視鏡,鏡中是一個略顯寬厚的背影,高大沉穩透著些許的輕鬆。車慢慢啟動,談笑也說不清楚為什麼,始終掛在二檔。還是那個背影,還是那個人,一直背對著她,越來越遠,心也越來越荒涼。驀的,鏡子裏的人輕輕揚了揚胳膊,身子微微後仰,然後在劃了一個半圓似的形狀,看兩臂交合的形狀,似乎是在胸前。這個動作甚至帶了幾分孩子氣,好像借著這個開闔長出了一口氣,又好像呼吸到熟悉的氣息便敞開了胸懷。談笑瞬間想起陸楓那略微帶著拘束的表情,卻不知道此時該是什麼模樣?
隨著陸楓的這個動作,談笑迅速踩踏油門,三檔、四檔、五檔,在低沉的馬達聲裏,談笑收回目光,專注的看著路麵,在連成一道直線的白色行駛線中,思路似乎也找到軌道,回到原本的生活裏。
這一天,仿佛出軌,和平日截然不同,卻不過是偶然的一天。
回到家裏,談笑淋浴的時候如是對自己說。
明天,還是老樣子。
談笑照常上班下班,緊張工作之餘,也開始散發自己的簡曆,看看有沒有工作機會。下班的時候,嬌嬌打來電話,曖昧的語氣帶這些說不清的味道:“你見到他?”
“誰?陸楓嗎?當然!”
“嗨,不是啦。周嘉。那天晚上他沒去找你?”
“哦!”談笑蹙起眉頭,身邊有個奸細的感覺很不好,“你告訴他的?”
“欸,他問我的嘛。我這種人,你也知道,根本經不起各種盤問的。”嬌嬌毫不在意表白自己的“擅長”叛變的特征。
這年頭,當叛徒似乎成為一種時尚,每個人都驕傲的聲稱自己是如何的愛惜生命,反對用生命來維護忠誠和諸如此類的沒得。即使談笑,似乎也是這樣。所以,她反駁不了嬌嬌,隻能認命的歎口氣:
“別添亂了。我們不可能的。”
“我知道!你早就說了。”嬌嬌撇清立場,“老娘是無利不起早,本著朋友就是用來出賣的原則為人處世的。周嘉認我的好,你也不會怨我,我幹嘛啊!?”
“行了行了,我誤交匪類好不好。你能不能說點好話,維護一下咱倆的友誼?”
“隻有看清一個人的真麵目,友誼才能深刻而長遠。我這是用心良苦。”
“Kao!”談笑忍無可忍的罵了一句髒話。從她身邊經過的一個助理奇怪的看了她一眼。
“對了,我今天打電話是有正經事的。”嬌嬌突然嚴肅起來。
“說吧,讓我也見識見識您老人家的正經。”談笑依然沒當一回事。
“晚上有空嗎?就我們兩個,我來的這個公司目前有個項目,我覺得有點問題,想找你參謀一下。”
嬌嬌的聲音帶著幾分焦慮,談笑皺起眉頭。她意識到丫頭可能碰上什麼麻煩了,但是她今天要加班做幾個文件:“得十點半了,你能等嗎?”
“嗯,那我先準備一下,晚些去找你。”
不過上了三天班,能碰到什麼麻煩事?談笑想了一會兒,還是摸不到頭緒。或者是杞人憂天,自尋煩惱吧。嬌嬌一貫喜歡大驚小怪,上班三天就找事也不奇怪。
那嬌倩是真的有事情,在嘉裏商場邊上的咖啡館裏找了一處僻靜的地方,就急急從包裏拿出一張關係圖。談笑沒急著看,隻是看了一眼外麵匆匆而過的人流,十點了半了,這裏依然人流洶湧。各色女人在西裝革履的男人中間穿梭,有套裝的、有晚裝的,有休閑裝的,甚至剛從一輛寶馬裏下來一個穿著家居服的!攏了把頭發衝進寫字樓。談笑猜她大概是什麼東西忘在辦公室了,回家做著做著飯,突然想起來還有一份文件沒看,又讓老公載著她來取。寶馬車的駕駛座上隱約有個人影,應該是位男士,大頭晃來晃去,似乎並不著急。談笑想一定是吃飽了,所以才肯彎腰為老婆當司機。
那嬌倩順著談笑的目光也注意到了那個穿家居服的女人:“這不是XXX私募的經理嗎?啊呀,她怎麼能穿成這樣!哼,我要是她老公就不要她,多丟人啊!”
談笑看看電梯,那個女人還沒出來,低頭一笑:“幸好你不是。若你是,人家也未必看得上你。”
“我還看不上她呢!平常人五人六的,我在電梯裏見過她,穿的都是巴黎當季的新款,那時候我還挺羨慕的。現在……哼哼,也就是那麼回事吧!”
“你這可是典型的勢利眼兒啊!別看人家穿的是家居服,那也是當季新款,你啊……歇兩年吧!”
“當季新款怎麼了,那也得分場合。穿蕾絲內衣上班,就算是天價,也老土。這是品位問題。我看這件事充分暴露出這個女人就一暴發戶!”
“誒,你我沒錢是窮光蛋,有錢也是暴發戶,離貴族可還差著血緣道門檻呢!你也甭笑話人家,隻要老公滿意,咱們看看就得。”
“我看她老公也未必滿意!男人啊……”
“行了行了,就算那男人也是個暴發戶,人倆人王八對綠豆看上眼了,幹卿底事!”
正說著,那女人匆匆走出電梯,手裏果然拎著一個文件袋,厚厚的還挺有分量。男人也在同一時間看到她,發動了汽車,車屁股上的紅燈亮起來,女人鑽進副駕。
談笑看看表,那個男人幾乎和她們是同時看見的,若不是一直留心這個方向,是做不到這個反應的。心裏悄悄歎了口氣:這世上,終有一些女人會被人疼。
那樣的好事,就像彩票中了五百萬,太難碰到了!
喝了口咖啡,有點酸,有點苦,還有一絲絲的甜。
那嬌倩輕輕的哼了一聲,招呼談笑:“回魂了,回魂兒了!說正經事!”她指著一份圖標說,“你看看這家公司的投資關係,有什麼問題沒有?”
談笑打起精神,麵前的這份圖上用箭頭、實線和虛線連著不同的圓圈,每條線上或者標著投資額,或者標著人物關係。掃了一眼,談笑皺著眉頭問:“這不是你們公司嗎?才三天,你就能拿到這麼機密的東西?”
那嬌倩搖搖頭,“你以為是我自己找的?那不是吃飽了撐得嘛。這是別人給我的。”
“給你的?”談笑抬抬眼皮,手指沿著箭頭慢慢的移動繼續研究。
“這家公司正麵臨337調查,如果調查結果對它們不利,那美國市場就丟了。他們在國內兩個比較強勁的對手,為了在競爭中保持自己的地位,在國內市場基本飽和的狀態下想開發海外市場。而且對手已經在亞太和非洲取得初步進展。他們希望憑著自己的專利優勢地位開拓歐美市場,這是他們這三年的發展重點。去年和前年還不錯,但是今年美國那邊啟動了對它們的337調查,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他們才招我這個職位。”
“這張圖不是一張,而是好幾張。最早是出於應訴的需要律所對公司做DD,我是聯絡人,拿到過類似的東西,但是都很簡單。這張最詳細卻不是調查拿到的,而是前幾天我離開辦公室的時候有人塞進門的,沒看見送這張圖的人。”
談笑靠著椅背,雙手放鬆的搭在腦後,閑閑的問:“你怎麼這麼倒黴?”
從圖上看,這家公司的資本結構非常複雜,但是也不是無跡可尋,按照當事人的身份關係,可以看出來,這家國有企業雖然還是國有,但是大筆資金的控製已經遠不是國家了。這張圖最要命的地方就是它標出來的人物關係和解釋,按照這裏所謂的相關看,這家公司的某位權威人物已經通過其他公司實際控製了企業,接下來的事情,在談笑她們看來已經很簡單了,NBO或者外資收購都可以讓他的控製變得非常合法。
也就是說,現在揭發似乎還能說這個人可能轉移國有資產,等到國有資產合理合法的轉到個人明下,牽連更廣的時候,再揭發就沒有“必要”了。
那嬌倩脖子一挺,有點自豪:“這說明我滿身正氣,受人信賴!”
“扯淡!我看你是被人當槍使了,這種事誰愛幹誰幹。”談笑想了想,補充一句,“我警告你啊,要是你自己去做,別和我商量,今兒晚上當我們沒見過麵。”
說著談笑已經站起身準備離開,那嬌倩一把扯住她:“不行,你別跑啊!這事兒你還真脫不了幹係。”說著一指其中一家位於某地的分紅公司說:“我查過這家公司的資料,總經理長期不在,副總經理執行日常事務。他們可是你老爸管轄的區域,這個副總你想不想知道是誰?”
談笑愣了一下,坐下來問:“不想,但是你能不告訴我嗎?”
那嬌倩得意的搖搖頭:“不能。是你那小媽唯一的親妹妹。現在她們家在你們那裏可是炙手可熱,可憐你爸一世清名,晚節難保啊!”
談笑失聲道:“他,清名?別開玩笑了。他是出了名的假正經!現在撕破偽裝也好。物極必反,不是不報,是時候未到。就讓這一家子猖狂去吧,我倒要看看他們能樂到幾時!”
談笑的表情在昏黃的燈下似乎有些猙獰,嬌嬌嚇得有些不敢說話。靜了一會兒才握住談笑的手說:“這事兒我肯定不會管,之所以告訴你就是希望你能有個準備。已經有人盯上他們了,能不能捂住要看造化。我覺得……談笑,我覺得你這人心特軟,來告訴你就是想讓你有個心裏準備。別到時候人家搬來血緣親情眼淚鼻涕的一抹,你就栽進去了!”
談笑愣了一會兒,想不到這個大大咧咧的那嬌倩竟然還有這份細心,幽幽的歎了口氣說:“造化嗬!就算現在來了,我都嫌晚。這麼多年了,死的死,散得散,他們樂了這麼多年,就算馬上死都是賺的了。”語氣中的幽怨深的好像一股陰冷的潭水,讓聽的人從腳跟向上冒冷氣,“我是不想計較他什麼,就當不認識他罷了。有時候也覺得老頭兒挺可憐的,可是一想起我媽……哼,能不理他們已經是他們的福氣了!”
那嬌倩點點頭,有些同情的看著談笑,那是她的死穴。在學校的時候,曾經有人不識相的提起來,談笑當時就大鬧了一場。瘋癲的模樣至今記憶猶新!彼時尚且年輕,如今呢?
時間能像她說的那樣劃去怨恨嗎?
那嬌倩希望沒有,因為這意味著談笑還可以憑自己的努力奮鬥下去,就算沒有飛黃騰達,至少心平氣和。那樣的家,不要也罷!
談笑平靜了一下,點點圖紙問:“你打算怎麼辦?”
那嬌倩道:“燒了這東西。我可沒那個本事和精力發揚正義,不過我會小心不卷進去的。我彙報的那個人就是這個總經理,去了才知道是個什麼高幹。不過憑我對時尚和品位的嗅覺,這家夥絕對不像!你看她這裏麵玩兒的彎彎繞,現在整個集團都是她的人在控製。我得小心著點!”
談笑點點頭,疲憊的靠進圈椅蜷起來,“我以為你就是一混吃混喝的主兒,沒想到還挺有心機。”
那嬌倩也縮進沙發,細細的聲音聽起來有些遙遠:“長大了,出來了,回不去了,隻能走下去。不長心機怎麼行呢?”談笑盯著咖啡杯發呆。那嬌倩的聲音繼續飄蕩:“現在我回家都沒得說的,好的,說了沒意思;壞的,說了他們也沒辦法;不好不壞的,多少有些遺憾。這心思,誰明白啊!”
談笑沒有接下去,她甚至連這樣訴說的機會都沒有。
光影下,兩個女子相對而坐,卷曲的身子和中間的小圓桌,好像一個又一個的小圓點,連綴在一起,仿佛一串無限延長的省略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