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敗鱗◎
    冬去春來，季節交替的節奏不曾被打亂，而這一年的春天，到底是遲了些。直到本該被稱為“陽春”的三月來臨，下了近四個月的雪，勢頭才開始變小，遠處的山也露出些許青黛色，但是本來從這個國家任何一個角度都可以看見的神泉瀑布尚沒有解凍。
    有著和積雪一樣顏色的頭發的男子，終於從窗前轉過身來。
    “怎麼樣了？”他問道。
    跪伏在地上的人沒有抬頭，光從他的背上看來，已經抖得很厲害了。
    “是那個人沒有錯，但是燁國的軍隊已經進入蒼冥穀了。”
    “這樣啊。”男子頗有些惱怒地敲擊窗框，前幾天在莽蒼山遇到的，果然是燁國的大將軍。地上的人聽到這種不悅的語氣，顫抖得更加厲害了。
    “那麼我方也宣戰吧。”男子很無奈地歎了口氣。
    “？？什麼？！”地上的人聽到這句話，立刻忘記了恐懼，不可置信地抬起頭來，“可是丞相不是一向討厭戰爭的嗎？”
    “有什麼辦法呢。蒼冥穀再往前，縱使我瀧國再多山，也沒有足以抵擋的天險，攻下帝京也不過是時間問題。”
    “臣下明白了。”
    “先回吧，皇上那邊我準備好了就親自去說。”
    門“啪”地合上，聽那人走遠了，男子才跌回坐榻，太陽穴不停地抽痛著。據說是燁國最有天賦且最殘忍的將領呢，那個人……居然連這個國家的守護神也感到害怕而不停地降下寒冷的雪花。他搭在扶手上的手指緊緊扣住上麵的雕花，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
    喚作“疊兒”的侍女衝進來，很大力地關上窗子。“大人總是這樣！”怒氣衝衝地、但似乎並不認為是“犯上”的疊兒，一邊幫男子拍背，一邊大聲指責起來，“一直不回府邸也就罷了，也不知道注意身體，這樣的話疊兒說不定會被夫人打死的！”
    夫人……麼。男子閉上眼睛，入冬以來自己一直因為工作繁忙而住在皇城內辦公的處所，這麼說來，她一定是在怨著自己吧。
    “去準備一下吧，今晚就回去住好了。”
    從皇宮出來的時候，好不容易在下午停了的雪又開始零零散散地飄了起來，那些白色的小精靈，用手去接的話馬上就會因為人體的溫度熔化，隻餘下一點點冰涼的觸感。反倒是裹在身上的白色大氅，在肩部已然積起一層薄雪。街上為數不多的行人，每個人的麵孔都隱藏在了呼出的水汽之後，是不是因為一個特別冷而長的冬天，人與人之間都變得冷漠了？
    ——還是說，恐懼已經隨著這個冬天，悄然浸入了民眾的骨髓？
    本來就甚緩的腳步停了下來。特意不乘車，隻是為了在歸家之前好好地將這幾天的事情整理一下。方才在書房見到皇帝的時候，一如眾多的老年人一樣，他的精神看上去十分的差，並且不住地透露出對皇子們的擔心。戰爭，恐怕要在國內外同時爆發。
    而現在他最不想看到的人出現了。
    和當初見到他的時候一樣，站在道路旁倚著牆、無聊地數著雪花的年輕人，黑色的長發簡潔地束在腦後，隻著了件普通的玄色長袍，輪廓分明、極富侵略感的臉在餘光掃到自己的存在的時候轉了過來。
    意味不明的笑展開。
    他既不相信那是個真心的笑，卻也找不出它假在何處。
    “樓丞相麼，不知在下可否請得動您、小酌一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