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霾彌漫  第七章 逝去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75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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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周後,小慕得到醫生的允許,可以在沒有治療的情況下去照看媽媽。
    腦癌患者會有逐漸加劇的間歇性頭痛,以清晨從睡眠中醒來及晚間出現較多。小慕為了幫媽媽減輕頭痛,總會在清晨和晚上準備一些報紙之類的輕鬆文章讀給媽媽。
    慕景容的病情一直在惡化,小慕辦理了休學,不知道媽媽還能撐多久,她隻是想陪媽媽走完最後一段。
    歲月無痕,看著那濕漉的地麵,方才明白,原來早已不再擁有。
    秋天來臨的時候,慕景容的視力已經模糊,意識也漸漸模糊,有時甚至會連小慕都認不出來,還經常說些胡話。
    短短的時間,小慕明顯地消瘦下去,原本圓潤的臉頰變得蒼白,眼窩也陷下不少,整個人看起來都無精打采,笑容在她臉上停留的時間也越來越少。國慶節,愛琴來看望小慕都差點認不出她。
    已經是深秋,幹枯的樹枝張牙舞爪的呈現在眼前,行人都換上了厚厚的棉衣。
    早早來到醫院,習慣性的推開窗戶換氣。這些天慕景容已經吃不下東西,所有的飯都是剛吃進去就吐出來,病房裏一直留有泛酸的飯菜味。
    “希希啊!”
    “啊!”慕景容已經很多天叫不出來她的名字了,今天突然喚出她的名字,讓小慕興奮了一下。
    “下雪了吧!”
    室內外溫差很大,窗戶上出現了一層厚厚的水霧,使外麵的世界看起來一片模糊。
    “恩!快下雪了。”小慕的眼睛有些濕潤,現在應該離下雪還有一個月吧,媽媽幾乎看不見了。
    “很多年都沒見過這麼大的雪了…記得你出生那天就下了這麼大的雪,把樹枝都壓斷了…”
    慕景容斷斷續續說著一些往事,小慕靜靜的坐在一邊,淚水輕輕滑過臉頰…
    “希希坐到媽媽旁邊,”慕景容拍拍床板。“媽媽已經看不到你的樣子,每天都在心裏想著,我的寶貝長什麼樣呢?可是越想就越記不清,讓媽媽摸一下,好好記起你的樣子。”
    “恩!”小慕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愛哭。抽出一張紙,迅速的擦幹眼淚,坐到床邊。慕景容幹枯的手指,輕輕的撫摸著她的臉頰,眉毛,眼睛,鼻梁,嘴唇…每一下都是哪麼認真仔細,生怕以後再沒機會。
    那年的第一場雪,剛剛飄落下來就已融化,地麵濕漉漉的,像剛下過一場雨。
    小慕拿著打印好的照片,匆匆跑向醫院。媽媽前幾天說想和小慕合影,照片上的慕景容笑容祥和,卻目光渙散。醫生告訴小慕,媽媽每天盯著窗戶和電燈,是因為她隻能看到那裏的光線,其餘的都是一片模糊。
    小慕很少照相,這些照片大多是從證書上找來的,還有一些是從禇楚和盛龍那裏翻來的。重新打印,裝訂成相冊,準備拿給媽媽。希望她偶爾可以看清的時候,能拿起照片記起自己的樣子。
    “媽,下雪了!快點起來看啊!”小慕打開窗戶,病房裏的酸味兒久久不散,隻要不下雨她都會開窗通風。
    小慕回過頭看見媽媽仍然沒有醒來的跡象,她今天本就來的晚,按說這個時候也該醒了。
    “媽!”小慕坐在媽媽的身邊,輕聲呼喚著媽媽。聲音漸漸大了起來,臉上的表情也越來越凝重,平時隻要媽媽聽見自己的聲音就會醒,今天這是怎麼了?
    半天,慕景容才睜開眼,看了小慕一眼,又馬上閉上…
    外麵的雪斷斷續續的飄著,枝頭還停留有一些沒有來得及化掉的雪花,一點點的白,卻白的很耀眼。
    褚楚和盛龍氣喘籲籲的跑向搶救室。
    隻見小慕縮在搶救室門口,瘦小的一團,孤零零的,讓人心疼。
    “小慕,怎麼了?”褚楚蹲在小慕身邊,搬起她埋在膝蓋裏的腦袋。臉上的淚水清晰可見,蒼白的臉上,兩隻紅腫的眼睛尤其顯眼,不管是誰看到了應該都會想抱住她,讓她在自己懷中放肆的哭泣吧。
    小慕把那張緊緊攥在手中的“病危通知單”顫顫巍巍的遞給了褚楚。褚楚和盛龍相互看了一眼,這一天還是要來了,呆呆的看著小慕,忍住不讓眼中的淚水流出…
    一天一夜,加護病房外,小慕隔著厚厚的玻璃看著媽媽。慕景容臉上帶著氧氣罩,手臂上連接著透明的膠管,不知名的液體正汩汩流入體內,旁邊的儀器也平穩的跳動著。在小慕的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像一尊塑像那樣矗著。
    任憑別人怎麼拉她,怎麼勸她,她都一動不動,直到慕景容最後一次緩緩的睜開雙眼,小慕舉起手中的相冊,貼在玻璃上,一張一張的翻給媽媽看…末了,慕景容拿掉臉上的氧氣罩,嘴唇微微動了幾下,那滿是慈愛的雙眼,再也不會睜開…
    相冊掉在地上,照片散落一地,被清潔工清理幹淨。
    “媽媽,你看,照片裏的姐姐好漂亮!”幼小的孩子被媽媽牽著走過,撿起一張落在垃圾桶外照片。
    “髒死了,快扔掉!”母親毫不留情的打掉孩子手裏剛撿起的照片,拿出幹淨的手帕給孩子擦手…
    被一種巨大的空虛和痛苦籠罩,感覺頭上的天都塌了。那個可以讓自己造次,又比誰都疼愛自己的母親沒了,要想見她,隻能在夢裏…
    流著淚從夢裏醒來。
    坐起來,發現好多人正看著她。
    見她醒來所有人都鬆了口氣。
    “醒了,醒了。”衛世文先開了口,“你昏迷了三天,可嚇壞爸爸了。”
    暗淡的雙眼環視了一周,最後看向自己被握住的右手。那是一雙有些蒼老的大手,握住了小慕的整隻手。
    小慕驚慌的抽回自己的手。
    “小慕,你怎麼了?”衛世文還試著上前,小慕卻發瘋似的趕他走。
    “走,你走啊!我不要看見你。”小慕赤腳站在地上,衛羿擋在衛世文前麵,桌子上的水果像是武器一樣全被小慕丟到了衛羿身上。
    “小慕,你不要這樣啊!”
    病房裏亂成一鍋粥,小慕不知哪來的力氣,褚楚被推倒在牆邊,頭上撞出了好大一個包;盛龍也被推翻在沙發上,眼角挨了一拳;隻有曾昀華算是勉勉強強抓住了小慕,卻也隻是那麼一下,就被她逃開。
    衛羿他們被逼到牆角,這時林英愛領著醫生和幾個護士進來。“按住她,快按住她。”醫生大吼了一聲,幾個護士聽令一擁而上,卻也是無可奈何地被推開。
    “出去,你們兩個先出去,等病人情緒穩定了你們再進來。”趁著護士一擁而上的空擋,醫生把衛世文父子推了出去。
    小慕似乎還要追出去,被曾昀華牢牢抱住。
    “放開我,放開我!”小慕奮力的掙紮著,大家七手八腳的上來幫忙,總算是按住她,給她打了一針鎮定劑。
    “醫生她怎麼樣?”褚楚一手捂著頭,有些委屈的問道。
    “沒什麼,等會醒了就好了。”醫生上前看了看褚楚的頭,說道:“你們倆去跟護士要兩個冰袋冷敷一下,特別是你。”醫生指著盛龍:“好好敷一下你的眼,不然明天就睜不開了。”
    “知道了。”盛龍揉了揉眼角,“幸好以前打架,小慕是站在我這邊,不然還真被她打死了。”說著站起來拉著褚楚出去找護士去了。
    天空不停的飄落著雪花,似乎永遠都不會停止。小慕也不知道站在媽媽的墓碑前已經多久,她隻是想多陪媽媽一會,其他人都在山下車裏等她。由於是在最高的地方,所有的人都可以清楚的看到她。
    雪越下越大,小慕人佇立在媽媽的墓前,沒有絲毫要離開的意思。天色漸漸變暗,褚楚不止一次去叫小慕回家,她卻像沒聽見一樣。
    褚楚又一次來叫小慕,再不走,天就黑了,墓園離市區很遠,天又下著雪,夜路很難走的。
    “小慕,我們該走了。”褚楚幫她把身上的積雪拍掉,用自己暖熱的手握住小慕冰涼的手,小慕一直站在雪地裏,也不肯戴手套,緊握的手早已凍成了黑紫色。“雪下的這麼大,再不走,我們今晚就要住這墓園裏了。”褚楚害怕的抖抖身子,她向來最膽小的,晚上睡覺都不敢關燈。
    淺淺的微笑再次揚起,隻是被凍僵的嘴角看起來有些僵硬,“是啊,再不走,雪就要把我們困在這裏了。”
    小慕脫開褚楚溫熱的雙手,把媽媽墓碑上的積雪拂掉。
    媽,幫您選了一個離天堂最近的地方,您應該已經和外婆見麵了吧,好想您啊,長這麼大了,還是第一次知道什麼是思念,他很煩,總會讓我莫名的想掉眼淚。您總是說我很倔,倔的連眼淚都不肯流。是您不記得了,那是我們還住在那個漁村的時候,別的孩子打我,罵我是沒爹養的野種,我哭著找到了您,趴在您的懷裏哭著鬧著要爸爸,當時您什麼都沒說,隻是輕輕的拍著我,哄我入睡…半夜醒來,竟然看到您也在默默的流淚,寫著什麼東西。從那以後我就整天纏著您,讓您教我認字,隻是為了能看懂,那晚您寫了什麼。漸漸的我長大了,弄明白了您到底寫了些什麼。是你和他的往事,他辜負了你,你卻不恨他…我很感謝您,真的很感謝您,為了我,讓您受了那麼多的委屈,您都沒有整天哭哭啼啼的,我還有什麼資格流淚?總是自私的以為隻要我發奮讀書,有了好的工作就可以給您一切,這些年從來沒真正的想過您需要什麼。子欲養而親不待,媽,您將會是我一輩子的遺憾…
    “小慕!小慕!”
    “啊!”
    “該走了,大家都等著呢。”拉住小慕冰涼的手,向墓園出口走去。
    媽,天這麼冷,您在天國會冷嗎?我去陪您好不好?您在天國您應該不會再受委屈了吧?有外婆陪著您,您應該很幸福。可是希希也想有媽媽陪,我去找您好不好?如果就此死去,是不是從此再無傷心牽掛?媽,等我…
    家中的暖氣開到了最大,小慕待在家裏哪兒也不肯去,大家不放心她,褚楚搬來和她同住,還有林英愛,這段時間基本上也都住在小慕家。還好小慕家的房子夠大,再多住幾個人也無所謂。現在小慕家就像一個飯店,前一個客人還沒有離開,後麵的客人就接著進來。慕景容下葬已經有一個禮拜,小慕天天坐在書房媽媽常坐的椅子上,抱著媽媽用過的靠墊,挨著窗戶,從早到晚,有時晚上要睡覺也不肯離開,似乎是在等什麼。
    這一天,家裏來了一位律師,他帶來了慕景容生前留在他那裏的一箱東西,還有遺產繼承書。慕景容除了這棟房子和將近五百萬的個人資產外,還擁有盛事地產百分之十的股份。這些錢,足夠小慕不用工作吃上一輩子。
    律師走後,小慕打開箱子,最上麵放著一個信封,下麵是一些小慕得過的獎狀和證書,有些已經泛黃,箱子最下麵是幾本日記和相冊。
    拆開那封信,掉出兩張飛往馬爾代夫的機票和一頁信紙,媽媽熟悉的筆跡映入眼簾——
    希希:
    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媽媽應該已經不在你身邊。你身體不好,媽媽不在了,你要學會自己照顧自己。
    幾個月前,我就知道已經到了腦癌的晚期,他們都勸我早點去治療。我知道,這病到了這時候也很難治愈了,就算能痊愈,也不知道要到什麼時候了。記得兩年前你在網上看到馬爾代夫的旅遊介紹後,總愛收集關於那裏的資料,雖然你什麼都沒說過,但我知道,你很想去,你從小就喜歡有水的地方,特別是海。本來是想給你一個驚喜的,卻沒想到會發生這麼多事,恐怕我是沒機會帶你去了。希望將來能有一個和媽媽一樣疼愛希希的人,帶你去那裏,這兩張機票你就留作紀念好了。
    媽媽這輩子最大的遺憾就是沒能給你一個完整的家,讓你缺少父愛。媽媽知道你不是一個像你外表一樣堅強的孩子,媽媽也知道你不流淚的倔強是為了什麼,是媽媽的無能,讓你小小年紀就要去承受這麼多。希望媽媽不在了,你能得到更多的愛。
    最後就是關於你的身世,我想你也都知道了,如果你想知道更多你可以去問你林阿姨,她會告訴你整件事的經過。媽媽不在了,知道你不會接受你爸爸,特意交代了你林阿姨,她會替媽媽照顧你,希希要聽阿姨的話。
    末了,媽媽還要囑咐你,不要去記恨任何人,他們都沒有錯,他們都是愛你的。
    愛你的媽媽
    02年7月
    淚水如洪水般傾瀉而出,小慕抱著箱子跑了出去…
    大家跟著小慕又追到了慕景容的墓前。寒風洌洌,吹在臉上刺骨的疼。小慕卻穿著在暖氣房裏單薄的衣服跪在慕景容墓前,點燃那一張張的獎狀。
    “若希,你這是幹什麼?”接到電話,第一個趕到的曾昀華,蹲在小慕旁邊,為她裹上外衣,搶過她手中剩下的獎狀,攬她入懷,緊緊地摟住那瑟瑟發抖的身體。
    小慕哭的淚眼通紅,從他懷裏撞出,搶過獎狀,全部扔進火裏,扭頭道:“獎狀得來是讓媽媽開心的,現在還要他幹什麼?”說著又抽出那兩張機票扔進火裏。“我就知道媽媽會留給我一堆沒用的東西,她都不要我了,還給我這些幹什麼。既然不放心我幹嗎還要離開,為什麼不帶我一起走,留我一個人算什麼…”說著又要把那封信扔進火裏,被曾昀華一把搶過。
    “慕若希你到底想幹什麼,這都是你媽留給你最珍貴的東西,你就一點都不知道珍惜嗎?”這一句和剛才的語氣完全不一樣,第一句是溫柔的,而這一句是嚴厲的。
    “你說我幹什麼!”淚如雨下,搶不過他手中的信,拳頭惱怒的打在他身上。“我根本就不喜歡優秀,我隻想平平凡凡的和媽媽過完一生。可是老天就是不給我這個機會,媽媽為了讓我優秀,委屈自己二十年,我還能怎麼做,我怎麼忍心再讓她失望,除了優秀我別無選擇。每天想著怎麼才能優秀,才能成為第一,怎麼才能讓媽媽開心。發奮讀書,參加各種比賽,為了這一張薄薄的獎狀我要付出多少你們誰知道。你以為優秀很容易嗎,老師同學時時刻刻看著你,一點點的不完美,大家都會放大看…”
    小慕停下了踢打,跪在媽媽墓前,哀聲道:“媽,你怎麼說走就走了,你怎麼可以不要希希了,希希生病了還有誰會給希希端水送藥,還有誰會給希希做最愛吃的清蒸魚,還有誰會在希希生日的時候做一大桌子菜讓希希吃完才可以睡覺,還有誰讓希希撒嬌,讓希希無理取鬧…媽,你回來啊,希希想媽媽了,希希不要一個人,希希要媽媽陪,希希沒有爸爸,不要也沒有媽媽,希希不要當孤兒,媽,你回來啊!”
    站在一邊的林英愛和褚楚都偷偷的扭頭抹眼淚。剛趕來的衛世文父子和盛龍站在不遠處不敢妄動。
    啪——
    小慕捂著臉,驚愕的看著曾昀華,長這麼大,還從沒人敢這樣打她。
    曾昀華猶豫的看著自己的手,怎麼就打上去了。
    “小慕你沒事吧。”褚楚驚慌的看著小慕臉上的手指印,他怎麼可以這麼狠心,小慕嘴角都流血了。
    “昀華,你這是幹什麼。”林英愛也惱了,他怎麼可以打小慕。
    曾昀華大手狠狠捏住小慕受傷的小臉,這個時候他不能心軟。
    “慕若希,你看清楚了。最疼你的媽媽是去世了,可是還有我們。最要好的朋友,最關心你的親人,最想補償你的家人,你還有什麼不知足的。”原本衝過來想要推開他的衛羿也愣愣的站在一邊,看著他極其曖昧的捏著小慕的下巴。“還有我,若希,還有我。”他看著小慕,猶豫著要不要說出口。“我愛你。”
    所有的人都驚呆了,他,他就這樣,吻了小慕,在慕景容墓碑前,而且,如此霸道。
    小慕奮力的推開他,臉上是一片慘淡。她努力的擦著被他吻過的嘴唇,一步步向後退去。
    “不愛,我誰都不愛,我討厭你,討厭你們所有人。”聲嘶力竭,小慕傾斜身體,從公墓硬冷的台階上狠狠摔了下去。
    “滿意了,你滿意了!”衛羿憤怒的擋在曾昀華麵前,渾身是血的小慕被推進搶救室。“昀華哥,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討厭過你,你為什麼那樣對小慕。”
    曾昀華頹敗的看著衛羿,他也沒想到,如果知道,他一定不會那麼做。
    搶救室的燈熄滅,醫生推著麵色蒼白的小慕出來。
    “醫生,她怎麼樣?”曾昀華上前拉住主治醫生。
    四十多歲的醫生歎氣道:“情況不是很嚴重,搶救也算是成功,但是病人並沒有醒來,所以現在的情況不容樂觀。病人似乎一心尋死,根本沒有求生意識。我們希望親屬能喚醒她的求生意識,隻要病人醒過來,就沒問題了。”
    連續幾天,每次醫生來查房都是搖頭離開。
    “醫生,到底怎樣才能喚醒小慕的求生意識,你剛才說的那一招不管用,你再想想還有別的辦法沒有。”褚楚擺出她那副仗勢欺人的嘴臉,把小慕的主治醫生第五次堵在辦公室。
    四十多歲的醫生滿臉苦楚地坐在椅子上,思考著他著二十多年意氣風發的從醫生涯,怎麼就被麵前這個小丫頭給毀了。“我說了解鈴還須係鈴人,病人想不開是因為她母親,那麼她母親就是可以喚醒她求生意識的人。”
    褚楚按捺住怒火,沉聲道:“我再說一遍,阿姨已經去世了,要是阿姨還在我們還來找你幹嘛?”要不是為了小慕,估計這會褚楚就要破口大罵了。
    四十多歲的醫生依然不急不緩的說道:“我知道病人的母親已經去世,但是她去世並不代表什麼都沒留下。病人現在處於昏迷狀態,所能接觸到的外部世界全來自耳朵聽到的,隻要你們能找來病人母親留下的隻言片語放給病人聽,會比你們整天對著病人說話管用很多。”
    “醫生是指阿姨的聲音嗎?”
    “對,我說的就是患者母親的聲音。”醫生滿意的點點頭。
    “阿姨的聲音。”褚楚又念了一遍,側頭想想,靈光一閃,跳起來拉住堵在門口的盛龍就往醫院外麵跑去。
    “你找什麼啊。”盛龍倚在門框上,看著褚楚像龍卷風一樣,把小慕的臥室翻得七零八落。
    褚楚從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裏抬起頭。“你還記不記得初一那年我和小慕去上海參加鋼琴考級,你也死皮賴臉跟去的那一回?”
    盛龍很鄙視的瞥了一眼褚楚,“怎麼不記得,你還偷看我洗澡來著。”
    “誰偷看你洗澡了,是你自己洗澡不關門好不好,我是不小心看到的。”褚楚從地上跳起來,作勢要與盛龍吵一場,但又擺手說道:“不跟你吵,你還記不記得那年阿姨給小慕錄的那張磁帶,小慕每天睡覺前都要聽的那一張。”
    “記得,怎麼啦!”
    “記得就過來一起找,剛才醫生說阿姨的聲音可以幫到小慕,我就想到這張磁帶,就是不知道小慕給藏到哪了。”
    盛龍聽後更是不屑的瞥了眼褚楚,“你早說啊,在那兒呢。”盛龍指了指衣櫃上麵的一個透明盒子。
    “哪呢,哪呢?”褚楚順著盛龍指的方向看去,無奈她個子低什麼都沒看到。
    “當了這麼多年‘四川盆地’也真是難為你了。”盛龍走過去,伸手拿了下來。回身遞給褚楚時,被褚楚狠狠的一拳打在臉上。
    “去哪了,吃飯都找不到人。”林英愛坐在沙發上,她現在天天來醫院照顧小慕。曾昀華也整天守在這裏,畢竟小慕現在這樣,和他脫不了關係。
    “我們找寶貝去了。”褚楚笑的春風得意。
    “什麼寶貝,我找了你們一圈,上哪去了?”衛羿從門外進來,剛好聽到褚楚的話。
    褚楚炫耀的晃晃手中的磁帶,“醫生說這個可以幫到小慕,我們專門回去找的。”
    “你們今天又去堵醫生了,真是的,恐怕現在整個醫院的人都認識你們兩個了。”
    “還不是為了小慕。”盛龍委屈的捂著左臉,坐到林英愛旁邊拿起衛羿帶來的酒店大餐,塞了兩口,嘟囔道:“為了小慕我還挨了某侏儒的打,氣死我了。”
    “你說誰侏儒!”褚楚雙手恰腰,一副夜叉樣。
    “誰搭腔我說誰!”盛龍這下也毫不示弱。
    “你!”褚楚憋了半天也沒說出話,她理虧,也就不再辯駁。拿出複讀機,把磁帶放進去,開始播放。
    複讀機裏飄出一段悠揚的鋼琴聲。
    “這是什麼?”曾昀華問道。
    褚楚除掉滿目怒色,驕傲的說道:“這是初一那年我和小慕去上海參加鋼琴考級,阿姨給小慕錄的。”
    “鋼琴考級,若希會彈鋼琴嗎?”曾昀華又問道。
    “當然會了,彈的還很好呢。小慕還是我的鋼琴啟蒙老師呢。她十二歲就拿到了鋼琴十級證書,我可是高三前才好不容易拿到,你們都不知道我當時有多崇拜小慕。可惜,她初二之後就沒再彈過了,也不知道荒廢沒。”
    “為什麼不彈了?”這回是衛羿問的。
    “不知道,反正就是不彈了,我讓她教我她也不教了,隻是有時候我找她給我指導一下,她還是可以一下子聽出我哪裏彈錯了。”
    磁帶裏的鋼琴音停下,接著傳出慕景容溫和的聲音。
    “希希,還記得剛才那首曲子嗎,是媽媽教你的第一首鋼琴曲,相信你現在已經彈的比媽媽還好了。知道媽媽為什麼一開始教你彈琴就是一首這麼難的曲子嗎?因為媽媽當時就知道希希是個聰明的孩子,學什麼東西都是一學就會。當時媽媽沒空教你,隻能讓你自己琢磨,還好你勤奮好學,很快就學會了。不知道當時我教你的道理現在明白麼。你要一個人長大,媽媽不可能陪你一輩子,媽媽也會有老去的那一天,你要學會堅強…”
    “小慕,小慕,小慕她哭了。”褚楚斷斷續續的說了一句,大家也沒心再聽錄音,全部湧到了病床邊。
    淚水順著眼角滑下,劃出一道晶瑩的弧線,滴在枕頭上,漸漸打濕潔白的枕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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