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六十五、虞人已老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18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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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昏的村莊,安祥而溫情。
    那條在村子裏蜿蜒而去的石子路曾曆盡千瘡,背負著生活在這裏的祖祖輩輩的腳印子,一直沉默到今天。那條路,幾經滄桑,補了又補,在雨季裏象汪洋一樣的那條路,他曾經從那兒來過,來過這裏,來過那個女人的身邊。來過,並且留下,一直留下。
    
    那條路,白天時而有一輛輛農用車顛簸而過。那車廂晃動聲和嗤剌的車輪磨擦聲是這個村莊隨著時代變遷的主題之一。那些農用車在農忙時運莊稼,農閑時則為新興的鄉鎮企業拉磚塊、運水泥,他們籍此賺點兒外快扶持家境。但現在,那條路卻是溫柔的,偶而過去一輛農用車也似乎帶著一種樂不可支的歡快的調子。一些孩子象嘰喳的鳥兒潑烈烈的走著,跑著,還有一兩個婆姨和漢子臉上掛著淳樸的笑容相互打著招呼返家而去。狗叫聲和雞鴨撲鳴聲似乎離得很遠,又似乎離得很近。
    
    還有那些樹,槐樹、椿樹、楝樹、榆錢,那麼高,那麼高啊,它們仿佛挑起了整個村莊對天空的向往,它們其實也是天真的,因為它們有著同四季一樣分明的表情,春、夏、秋、冬,喜、樂,哀、傷。這就是落葉喬木,比常青喬木更符合乾坤大道並接近天地靈氣的物種。但這樣的季節,這樣的時刻,在那些縱橫俯仰的枝丫上,一片片颯颯飄舞的赭色、黃色、紫色、灰色的落葉,正如一場蕭索的訴說,把啾啾的暮鳥和蒙朧的村事散落在這片靜默的土地。遠處、近處,迷迷蒙蒙,村中的人、屋、禽、畜都在這片蒙朧中飄遊著,或聚或散,分不清是炊煙亦或是暮藹。
    
    沈井先坐在敞院外的藤椅上,有些不太真切地看著這遠近高低的一切。已經坐得有些涼意了。一把胡琴斜豎在他的手中。卻始終沒有動一下。這把胡琴還是他年青時從北京買回來的。那時學生坐火車不要錢,當時,他傾盡己囊花一塊五毛買下了這把胡琴。但自從和那個女人結婚後,繁重的生活負擔壓迫得他再沒有彈撥的興致了。而這把胡琴,就從此一直掛在東廂的北牆上。今天,他從牆上取下這把胡琴時,看著那上邊蛛絲纏繞的琴弦琴柱,心裏莫名的一陣悸動。
    
    憑著記憶,他一任顫顫的手指在琴弦上撥拉著。是那支記憶中的曲子,《二泉映月》。可真的生疏了。曲不成曲,連音節都把握不好。不,隻能說是他老了,老了!
    “爸,你怎麼還不回屋啊,馬上吃飯了。”隨著這聲亮生生的的聲音飄了過來,一個臉蛋圓圓、齊耳短發的女孩跨過門檻,漸漸向他走近。
    
    “知道了。”他答應著,卻還固執的z彈撥著,隻是,連那女孩都聽出了他生疏的、蹩腳的彈奏。
    
    女孩拉了拉他:“爸,你別彈了,都那麼多年沒彈,也不是一時半刻就能找到感覺的。”
    
    “嗬嗬。”他笑了笑,收起胡琴。卻並不急於回屋。
    
    “爸,我怎麼覺得你有心事啊?怎麼看我回來你不高興麼?”
    
    “阿桑,你吃藥了沒有?”他沒接女孩的話頭說下去,而是岔開了話題。
    
    “你們天天煩不煩啊!老是問,次次問!就恐怕人不知道我是神經病!”女孩臉上掛著一種即興煩燥的誇張表情,一甩手,返身跨進門檻。
    
    他搖搖頭,歎了口氣,唉,這怎麼了呢。一會兒好一會兒不好的,這一個操碎了心,那一個又叫人如此揪心!阿桑,棉棉,你們這對雙胞胎怎麼就不能叫人省省心呢!他摸了摸有些熱熱的眼眶,扶著藤椅把手,站起來,感覺身子有些發酸,老了,為什麼人老了也不得安生?!
    
    回到屋裏,他看到桌上已擺好了飯,而女孩正興致勃勃的向那個女人說著她學校裏的事兒,她嗓門兒高,語速快,語言和表情也轉換得非常生動。看上去,她完全不是剛才那付莫名其妙的樣子。而那個女人,似乎也很耐心的聽女孩說著那些雞毛蒜皮的事,有時還會偶爾插上一兩句。
    看到他進來,女孩說:“爸,我聽媽說你去廠裏看棉棉了?”
    
    “去了。”他說。喝了口湯,覺得燙,又放下了碗。
    
    女孩繼續追問:“你沒有見到她?”
    
    他麵無表情地夾了一口菜放進嘴裏:“沒有,她宿舍的人還說她沒在宿舍住。”
    
    “啊……”
    
    一時間,空氣變得凝重起來,不料,那女人忽然把飯碗猛地放在桌麵上,捂著臉聲淚俱下地哭起來。
    
    “我們養活你們有什麼用……從小到大哪會兒不叫人操心,這離了眼皮就無法無天了!女孩在外頭自己不保護自己還能指望著誰……”
    
    “你哭什麼啊!有什麼好哭的!”女孩拿毛巾給女人擦了臉,“也不知你在說什麼!誰無法無天了!你們操心是應該的!她不在宿舍住能說明什麼?事情沒弄清之前別瞎操心!棉棉不會做什麼對不起你們的事的!她一向謹慎,再怎麼不小心也不可能離了你們的眼就做出格的事!”女孩越說越激動,“你們自己膽小怕事,這懷疑那懷疑的,連自己的女兒都不相信,成天杞人憂天,我看你們白做了一輩子幹部!一個老師!一個農藝師!我真不知道你們是怎麼與人為師的!腦筋都退化了!你們老了!真的老了!”
    
    女人停止了啜泣。他點著了一支煙。阿桑,那個神經官能症剛剛有所好轉的女孩,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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