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五十八、拂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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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銅雀台”門口的“閱兵場”上,橫七豎八的擠著幾十輛粉車。場地上,還有幾十名包粉女工或躬起身子、拿著鏟子、毛刷等清洗粉車內壁,或拎著清洗布在盛清水的塑料筒裏漂幾下,擰了水,蹲在地上,擦洗粉車的外壁。那粉車是用彩鋼板做的,易粘粉,若是長時間不清洗就會積留很多殘粉。而產品質量是企業的最高信譽,對食品企業來說,保證質量更是其生存的命脈所在了。所以,每隔一周,就要把這些粉車推出車間,裏裏外外的仔細清洗幹淨了,再推到太陽底下曝曬。今天,在“閱兵場”上幹活兒的是包裝三班的一群姑娘們。此時,正是上午十點多鍾,粉車清洗得也差不多了,但叮叮當當的洗刷聲似乎並未減弱,田棉蹲在地上機械地揩著粉車外壁,那細密的汗珠就在她鼻尖上一點點積聚著,她揩了把汗,抬頭望了望天上,眯著眼皺起眉頭對她旁邊的女孩說:“愛紅,你說這現在都快到深秋了,怎麼太陽還麼厲害呢。”
“這有什麼奇怪的,秋天就是早晚涼,中午熱的,有時秋後的太陽比夏天的日頭還要毒的。”
“也是哦。”她把清洗布在水桶裏淘洗了幾下,繼續蹲下來,一邊幹活兒一邊接著說,“還好現在就要幹完了,這樣大的太陽,我是寧願在包粉室裏包粉,也不想在外邊曬的。”這句話剛一說完,她立刻想起了昨日,昨日的一切,“三棵鬆飯店”,“女兒穀”,陽光,陽光下赤裸的女孩,還有那聲聲哢嚓聲,那個象陽光一般的男子……就這樣神思迷迷蕩蕩地飄著,那捏著清洗布的手竟鬼使神差的停了下來,而她細白的臉龐上,則慢慢升起兩抹飛紅,那兩片薄薄的嘴唇,便悄悄地揚起了好看的唇線。
“喂,田棉,你這是怎麼了?發呆還這麼高興?”張愛紅轉過身來,碰了碰她,半開玩笑半奇怪的湊近了,“跟我說說,也讓我高興一下?”
“哼,我看她是碰到好事了吧。”
隨著這一句冷冷的話音飄過來,丁敏抱著胳膊走到了她們的麵前。“你們活兒幹完了是嗎?別高興的太早,今兒個不到11點別想著走人,等會兒主車間有幾張案子和接粉盤要清洗一下,你們這一組和另外的幾組要留下來幫忙清洗。”說完,瞥了一眼那個臉孔赤紅的女孩。
張愛紅是個直性子姑娘,她不滿地站了起來,直逼著丁敏的眼睛:“班長,那些不該由我們來清洗,他們又不是沒有手,憑什麼要我們來給他們洗?難道他們沒手紙了還要我們幫他們擦屁股?”
“你說什麼?!”丁敏臉色驟變,她的聲音也隨之提高了八度,“你們還是班裏的先進,就是這麼帶頭的?!這是分配給你們的任務懂不懂?翅膀硬了,敢跟我頂嘴了是不是?還是姑娘家呢,說那粗話眼也不眨一下,我還真是佩服你!”
張愛紅也不甘示弱,她不依不饒地反問道:“你這是任務麼?我看是你假公濟私送人情吧,就是逮著我們了!”
“你再說一遍?”丁敏火冒三丈,在場地上幹活的女孩子們都紛紛圍了過來,丁敏沒好氣的揚著手,“你們看什麼看!該幹什麼幹什麼去!”然後,轉過來拉住張愛紅的胳膊,“走,咱們問問主任這是任務還是假公濟私!”
“班長!”田棉急忙陪笑著插言道,“愛紅她是直性子,沒惡意的,她也不是故意的,你要我們做什麼,我們去做就是,你消消氣吧,我們……”
“田棉,不要你管,去就去,我怕什麼。”張愛紅執著脖子,一幅滿不在乎的樣子。
“愛紅。”田棉搖著她的胳膊,同時用另一隻手在她的腰上掐了一把。丁敏昂著臉,哼了一聲:“怎麼不敢去了?除了會給我耍嘴皮子就沒能耐了?”看她們都不吱聲,又冷笑一聲說,“張愛紅,我是看你平時工作積極認真,這次就不跟你計較,下次再有類似的情況,可別怪我沒有提前打招呼。明天上班後,把檢討書給我送過來。”
“你……”張愛紅一時氣結,田棉緊緊拉住她,偷偷向她使眼色。半晌,聽到丁敏的高跟鞋聲漸漸離開,卻忽然又沒了聲息,正疑惑間,丁敏的聲音又冷嗖嗖的飄了過來:“田棉,以後請假不許讓別人稍假,”然後又半似喃諷半似關心地接著說,“你叫人留話說回家了,還真是奇了,你回家了沒看到你爸媽嗎?害得你爸昨天還到廠裏來找你。我奉勸你,這以後不管跟誰撒謊,可千萬不能跟自己的爸媽撒謊。要不然,這父母在家裏為子女茶飯不思的,卻不曉得這子女還不知在哪旮旯裏快活呢。”
“你說什麼?昨天我爸爸來找我了?”田棉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的,此時此刻,她已然不知道她正在被自己的同性羞辱,她隻是急切的,不知所措的望著那個冷笑的女孩,聲音顫顫的,“班長,我爸爸他說了什麼?”
“現在緊張有什麼用?早幹嘛去了?具體的去問賈明明。對了,不要再跟我提請假的事,最近產品供不應求,人手緊張。今天上午你們把這活做後完後回去休息,下午1點準時到車間來上班。”丁敏拋下這句話,昂著臉走開了。兩個女孩呆呆地望著那個傲然而去的背影,好一會子都不說話。
“我爸爸他一定很擔心我,愛紅,我怎麼辦呀?”田棉打破了沉默,哭喪著臉,焦灼萬分地瞪視著地麵。
“可你也真是古怪,”張愛紅皺起眉毛,不解地問,“你既然讓人稍假說是回家了,怎麼卻沒有回家呢?你難道真的沒回家嗎?”
“噯……愛紅……不是你想象的那樣的……”田棉慌張地看了她一眼,咬著下嘴唇,不說話了。
“哈哈……我想象什麼啦?我可什麼都不知道哦。”張愛紅故意把臉湊近了,笑眯眯問道,“這會子我倒是要問你了,你昨天到底是去了哪裏呢?”
田棉半天說不出話來,她的臉憋得通紅,在她混亂的腦海裏,隻有那山穀中一樹樹飄蕩的黃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