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心香未染
    馮府確實富麗堂皇。一個池塘邊的涼亭也造的精巧別致，亭子臨水而建，遠遠看去就覺得那流光溢彩的琉璃瓦和那紅紅綠綠的漆色十分顯眼，真正坐了進來看到那雕花砌玉的扶欄，才知道什麼叫華麗富貴，不同凡響。
    我坐在欄邊，將青冥帶來的點心捏下一小點喂魚，紅的，花的，黑的鯉魚，甩著亮晶晶地鱗片在清澈的池裏遊來遊去，看見食物，便大群的聚集在一起，煞是好看。大片的荷葉就在四周，上麵滾著水珠，晶瑩剔透的，滿池都被這碧綠的荷葉覆蓋，還有那亭亭玉立的荷花，就在我觸手可及的地方就盛開著一朵蓮花，我忍不住去撫摸了，柔嫩的花瓣像少女的肌膚，細致滑膩。
    這兒真的讓人覺得心曠神怡，寵辱偕忘。
    “少爺，你讓青冥去換衣服了？”
    未染正在看花，聽見我的話轉過身來，笑著衝我搖頭。
    “你是想說你讓青冥幫你拿紙筆去了？”
    他點點頭。
    “我可不傻，青冥那個倔脾氣才不會隨便丟下你呢，要不是你讓他快點拿些東西過來，他一定不肯回去。置於換衣服，怕是你之後特意補上的。”
    他微微一愣，笑了，過來揉揉我的發。
    “未染。”我趁機埋進他的懷裏。嗚~~~好幸福，吃到美人的豆腐了~~~
    “未染，你真好。雖然你不會說話，可是你總是能讓人感受到你的溫柔。”我在他懷裏蹭來曾去，像貓在跟主人撒嬌一樣。
    他溫暖的手輕輕摟住我，順著我的長發，雖然看不到他的臉，我卻能感到他在微笑，綻放出那種讓人如沐春風的笑容。好喜歡，好喜歡未染的笑。這個人，笑起來就像一朵蓮，真正的冰清玉潔，一塵不染。
    “未染未染，纖塵不染。”我喃喃道。
    他笑了，刮了下我的鼻子。
    “少爺！”耳邊傳來青冥的聲音。我一個激靈，往對岸望去，遠遠的就看見青冥騰空而來。。。。。。真的是騰空飛過來的，這小子，用得著這麼急嗎？直接從對岸飄過來了，你不會走橋啊！誠心壞我好事是吧是吧！
    我苦笑的看著未染，看完全沒料到青冥會回來的這麼快。
    “少爺。”他跑的臉有些泛紅，急急的將文房四寶遞給未染。
    我注意到他果然換了身衣服。未染接過筆紙，對我一眨眨眼，竟有些狡黠。
    將紙鋪在石桌上，我們三顆腦袋湊在一起。
    “未染，你要畫畫嗎？”
    未染歪著頭想想，搖搖頭。
    “寫詩？”
    還是想想，搖頭。
    “寫字？”
    直接搖頭。
    。。。。。。。
    “那我們，對對聯好不好！減對加，罵對誇。渾蛋對傻瓜。紅苕對綠豆，紫燕對青蛙。。。。。。”我搖頭晃腦的背起來，興奮地說：“嗬嗬，咱們玩對聯吧。輪流出題好不好？”
    未染高興的點點頭，青冥藐視的衝我抬抬眼。什麼意思，示威嗎？我眯著眼，用眼神殺回去。武功我不行，對對子我才不會輸給你呢！
    “那好，我就拋磚引玉，先出一題。”我拿起毛筆蘸上墨，提筆略微思索，邊寫邊念道：“風牽荷韻清香遠。你看貼不貼這亭中美景。”我笑著寫完，然後直接把筆遞給了青冥。
    青冥知我有意挑釁，也沒說話，接下了筆就寫道：墨點花心醉月羞。
    “挺妙的嘛。”我看他一眼，這小子一臉傲氣。
    未染笑笑，拿起筆，扶著衣袖，寫下：水漾柳姿倩影嬌。
    我歡喜的讀了兩遍：“這句的韻味倒是更足了。青冥，你意境不錯，但詩韻可比不上少爺。”
    青冥自知不如，瞪了我一眼。我拍著他的肩‘哈哈’笑道：“輸給少爺有什麼丟人的。咱們也就是陪少爺玩玩。”他略微釋然，拿起筆，寫著：難敵湖色柳折腰。
    “難敵湖色柳折腰。”我念叨了兩遍，還是不得，求助的看向未染。未染接過筆，坦然的寫到：為賞山光雲俯首。
    “好。”我叫道。
    “好什麼好！”我一聽這聲音，當時心裏就‘咯噔’一聲。回頭看去，大驚失色。
    元孝，思行，謙琇，微傑這四個人齊齊的站在廳外。沒想到他們結伴而行竟也到了這涼亭，我都不知道該不該仰天長歎真是冤家路窄了。
    元孝旁若無人的邁進亭子，見台上鋪著的紙硯，湊著看了：“十二弟好風雅。玩起對子來了。”
    我在一旁細細觀察了，估摸著出來遊玩心情都挺不錯，這一行人好似真的沒有找麻煩的樣子，再看看未染和青冥，一個笑得風輕雲淡，一個站得畢恭畢敬，好像就我反應過度了。
    “風牽荷韻清香遠，水漾柳姿倩影嬌。”謙琇讀著讚不絕口：“這一聯真得韻律。還有這個，難敵湖色柳折腰，為賞山光雲俯首。真是把景寫活了。”
    “十一弟，你又要泛癡了。”元孝笑他：“我這個弟弟一見著好聯就挪不開眼。這幾幅妙聯可是各位所對？”
    青冥恭敬的答道：“回九爺，第一句是靈君起頭，我一對，少爺二對；第二句是小人現醜，多虧少爺補得妙。”
    元孝側過臉審視眼前這個一臉恭敬的小廝，冷冷道：“你叫青冥吧，你主子不能說話，你倒是把能說的都說了。”
    我看到青冥臉色一變。
    “好了，九哥。”謙琇趕緊出聲，拉著微傑，竟然就自顧自的坐下了：“我們都逛了大半個園子了，我可走不動了。”
    微傑安靜的站在謙琇身邊，我偷偷的看他一眼，他也正好在看我，那眼神說不上的幽怨飄渺，我心裏一陣不自在，趕緊撇過臉去不看他。
    “好小子，看來你就是要賴這了是吧。”
    謙琇壞笑著說：“九哥，就算我們不累，你看看思行，他從小體弱，也該讓他歇歇了。”
    思行被謙琇突然拖出來，嚇得直擺手：“不不不，我不累。。。。。。”加上不知是熱的還是急的有些泛紅的臉，煞是可愛。
    元孝深看了思行一眼，歎道：“就算你要賴這，也要看看人家主人願不願意啊。”說完睨眼看著未染。
    我趕緊上前陪笑著：“九爺，隻要您願意盡管坐。對了，這兒還有些小點心，九爺嚐嚐看看合不合胃口。”回首衝青冥擠眉弄眼：“青冥，趕緊給少爺們加凳子去！”
    “靈君啊靈君，還是你機靈。”九爺隨口誇了兩句，拉住思行坐在一起。
    青冥手腳麻利地給幾個小祖宗加了凳，又在桌上擺上幾樣精致的點心，配著這如畫的涼亭美景倒也有些其樂融融的味道。馮府的這幾位爺，心腸咱就不說了，長像的都是一等一的好。特別是未染！美景加美人任誰看了，都覺得舒坦。
    “光坐著也是無趣，我們也接著對對子，如何？”元孝提議道。
    “好啊。前兒在水音閣，段才子出了個對迷，倒還真的難倒了我，先說出來給大家聽聽。”謙琇打開折扇‘嘩’的一聲眉眼間盡是風流，接著念道：“黑不是，白不是，紅黃更不是，和狐狸貓狗彷佛，既非家畜，又非野獸；詩也有，詞也有，論語上也有，對東西南北模糊，雖是短品，卻是妙文。”
    “慢點慢點，還沒弄明白呢。”
    “估計哥哥一時半會兒也答不上來，我把它寫下好了。”謙琇對這對子很是熟稔，大概暗自思考很久了，提起筆刷刷的就寫好了。
    我站在未染身後，抑不住好奇的伸長了脖子，看他俊挺的筆跡躍然紙上：
    黑不是，白不是，紅黃更不是，和狐狸貓狗彷佛，既非家畜，又非野獸；
    詩也有，詞也有，論語上也有，對東西南北模糊，雖是短品，卻是妙文。
    什麼亂七八糟的，我看得毫無頭緒，再看看青冥，他冷著一張酷臉估計也沒看出門道來。
    元孝疑惑道：“這倒奇了，不黑不白不紅不黃，和狐狸貓狗彷佛，聽著好像是個動物，可不是家畜又不是野獸，是個什麼東西？”
    謙琇聽了笑著看了看微傑：“十三弟，你看呢？”
    微傑皺眉看了，苦惱道：“這下句我稍稍摸出了點，‘詩也有，詞也有，論語上也有’的不就是個‘言’字，可下半句我就不得其意了。”
    思行盯了紙看上半天，發現大家都在看他，立馬紅了臉，靦腆的說道：“我是覺得謙琇寫得字真好看。。。。。。”
    原來他盯了看半天就看出了個這句啊。。。。。。
    於是，眾人望向未染。未染，你是最後的希望了，表讓我失望啊~~~~~
    未染噙著淡淡笑，低頭拿筆，那纖細的手執起筆，袖口微滑露出一小節素白的手腕，看得我轉不開眼。隻見他靜靜的寫下兩個字：猜謎。
    猜謎！？
    猜謎！
    。。。。。。
    大家沉思良久，還是微傑忍不住歎道：“十二哥果然如傳聞中一樣厲害，微傑真是佩服得緊。”
    “我。。。我我還是沒看出來。”思行紅著臉小聲說。
    謙琇也滿是敬佩的說：“你看，上聯說‘黑不是，白不是，紅黃更不是’，那剩下就是‘青’色了；接著‘狐狼貓狗仿佛’，指偏旁‘犬’字旁，合起來就是‘猜’字。下聯‘詩也有，詞也有，論語上也有，這微傑也猜中了，正是‘言’字；‘對東西南北模糊，雖為短品，也是妙文’意思就是‘迷’，合起來就是‘謎’了。”
    “啊~~果然玄妙！”思行驚歎道。
    我聽了妙解，仍不住看了未染，原來這‘猜謎’竟是這麼的來的，我們看他解得輕鬆，可其中的繁複的曲轉回折，就如做菜一般，層層工序都不可少，才會趣味橫生。
    “好好好，未染高解，這開聯就讓你來出。”謙琇大笑道。
    未染大大方方的提筆，笑了笑，便落字成句：冷了梅花香了雪。
    “冷了梅花香了雪？聽我下聯，凋了楓葉紅了山。”元孝緊接著寫出下聯。
    “我也有了。”謙琇提筆寫道：肥了鱖魚清了河。
    微傑等他剛一收筆，接著寫下：柔了楊柳翠了風。
    “好句子。”謙琇拍拍微傑，笑著對思行說：“思行，就看你的收尾了。”
    我也看思行躊躇的拿著筆，靜靜的寫下：溫了清酒醉了人。字跡竟也是素雅清秀，十分好看。看來這些馮家世子個個都有些才華。
    微傑看了說：“十哥，這句子我喜歡，下回你來出上句。”
    思行想了想，看看眾人，寫下了句：素指輕彈弦上雪。
    “十哥的句子，都美得很啊。”謙琇看了讚道。
    思行紅了臉，結結巴巴的說：“你們別笑，這不過是些豔句罷了，哪比的上你們的大氣。。。。。”
    “素指輕彈弦上雪，的確是美。”元孝凝視著思行泛紅的的側臉，不禁低喃出一句，“柔腸靜對畫中人。”
    “九哥對的真是情意綿綿。”
    “飽含深情啊。。。。。。”
    “你們你們，別胡說。”
    看思行慌慌張張的樣子，我不禁噗笑出聲。低頭見未染素手拉住了我的衣袖，嗯？做什麼？我疑惑的望向他，他將手中的狼豪遞給我。
    “要我寫？”
    未染點點頭，烏溜溜的大眼閃亮亮的。
    我心頭一顫，不知覺就接下了筆。看他期待的眼神，我輕輕一笑，俯下身子曖昧的貼在他身旁，大嗅了口他身上帶著的梅香，寫下：
    梅開筆底心香未染。
    未染，你的確有讓我心醉的馨香。我壞笑著擱下筆，起身時故意一口鼻息噴在他頸間，那裏頓時就透出了粉紅色。
    我看他睫毛微顫，默不作聲的寫出：櫻落卷內滿目靈君。
    我看得心花怒放，哈哈，滿目靈君，我可愛的未染在用這種方式給我傳情呢。
    越想越樂，我巴不得馬上摟住未染親一口。
    “喂喂，你們兩個忘了我們的存在了嗎？”謙琇不滿的嘟囔，“還對不對對子啦？”
    我不好意思的瞅瞅各位，元孝倒是坦然，思行瞪著大眼看我倆的眉目傳情，一臉不可置信，微傑麵無表情沒說什麼。
    “你們接著對，我再也不插手了。”我趕緊說。
    微傑冷冷的瞥了一眼未染：“素聞十二哥多才，微傑這有一聯請教。”
    我皺眉看著他，這小子又想給未染找什麼麻煩。
    無視我的不滿，微傑拿筆就寫：雪雨冰水竟是雨雨水水。
    我眼前一亮，這聯確實巧妙。不知未然會如何作答。
    “十二哥請。”
    未染坦然的接過筆，寫道：須風炕火也然風風火火。
    “雨對風，水對火，十二弟果然才思敏捷。”
    微傑淡淡撇他一眼：“十哥誇得太早，我這兒還有一聯。”他彎腰提筆，一句妙聯又呈現在眾人眼前：
    觀湖，又見水邊古月
    “好個微傑，這聯有埋有機關啊。”
    “我也看出來了，是拆字聯吧。”
    未染仿佛能料到此聯一般，順手就寫。
    識茶，隻言人間草木
    諸人一琢磨，無不點頭歎服。
    微傑也不氣惱，緊接著再出一聯：
    甩去金鉤釣彎月
    謙琇邊看邊給眾人做解：“微傑這聯又有機關，‘甩’去‘勾’成‘月’，這“乚”型如金鉤，當釣彎月。整句一氣嗬成，不留痕跡，好聯。”
    未染看了笑笑就寫。
    必除銀刀還真心
    謙琇大笑：“出句好，回的也巧。”
    微傑聽了依舊沒露笑容，冷著臉接著寫。這下眾人都看出他的不對勁，麵麵相覷卻又不忍出手阻攔，大概是被他的寒氣震懾住了，一時間亭子裏竟然無人說話，隻是默默看著微傑和未染，一出一答，來回不止。
    山高嵩山高
    水白泉水白
    山竹無心，空生幾對枝節
    河藕有眼，不沾半點汙泥
    乾八卦，坤八卦，八八六十四卦，卦卦乾坤已定
    鸞九聲，鳳九聲，九九八十一聲，聲聲鸞鳳和鳴
    一孤舟，二客商，三四五六水手，扯起七八頁風篷，下九江還有十裏
    十裏運，九裏香，八七六五號輪，雖走四三年舊道，隻二日勝似一年
    。。。。。。。。。
    。。。。。。。。。
    。。。。。。。。。
    我看這兩人一來一去不下十幾回合仍舊沒有喊停的趨勢，心裏是又佩服又擔心。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林子裏的鴉聲顯得分外刺耳。我在一邊已經站了好幾個時辰了，全身酸痛不已，就連坐著看的三位也流露出疲憊的樣子，但是微傑和未染二人依舊鬥的不亦樂乎。我細細看了，發現一向內心平和，不起波瀾的未染，眼裏竟然滿是興奮。果然，應了那句話，與人鬥，樂意無窮。
    謙琇一直皺著眉看著，擔心不已，最後實在忍不住一把抓住微傑執筆的手叫道：“微傑，夠了。”
    思行趕緊趁機勸他：“是啊，別玩了，天都暗了。”他扯扯元孝的衣袖，聲音糯糯的：“九哥，我想回去了。”
    元孝聽了，冷冷看了眼微傑，沉聲道：“我們回去。”
    微傑緊緊握著筆，指節泛白，看著那些個對聯，咬住下唇不說話。突然他狠狠把筆一摔，拂袖而去。
    “微傑，微傑。。。。。。”謙琇趕緊起身，強笑道：“各位，我們就先走了。”匆匆忙忙的就追了上去。
    元孝看著他倆冷哼一聲，拉起思行，低頭對未染說：“今兒，十二弟真讓哥哥開眼了。”
    思行被元孝拉出亭子口，才不好意思的回頭衝我們笑笑：“你們也都回了吧。”
    “還不走！”
    “。。。恩。。。”
    元孝拖著思行也走了。我看看天邊，太陽已經完全下山了。
    “少爺。”青冥躬身道：“天涼了，還是早回罷。”
    未染從容的放下筆，看看這些著了不同字跡的紙張笑了。
    我湊上前去說：“少爺，這些我都替你收著吧。”
    未染笑著搖搖頭，提筆寫了三個字：都燒了。
    我看了一愣，這些都是好句子啊，都燒了實在可惜。可未染都這麼說了我也沒辦法，還是一把捋起台上的宣紙，準備拿去燒。
    突然，他緊張的拉住我的胳膊，一張張的翻起那些他說要拿去燒的紙，直到翻出那一張，他才籲了口氣，溫柔的看著上麵的句子。
    梅開筆底心香未染
    櫻落卷內滿目靈君
    原來，讓你重視的是這個。我淺淺的笑了。是不是應了那句話：弱水三千，我隻取一瓢。
    未染，我心中有你，你眼中有我，這樣真好。真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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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章可不是知識帖，但我的確花了些功夫去看那些妙聯，這些大多是些有些年代的句子了，很多喜歡對聯的朋友應該看過，比如“猜謎”那個，就是紀曉嵐的古物了，古雖古依舊妙不可言啊~~~~~當然其中還插了些自己寫的，哪些句就不說了，省的大家笑話。
    今天是清明，祭天祭地，祭親人。願天上的人，都得以安寧。
    溯流光
    09，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