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千裏東風一夢遙 第二十章 小童有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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牙山並不高,可地勢卻奇險,它位於蒼江以南,向前走幾百裏就到蒼晴國第三大城市,有九府通衢之稱的著名商都——洛月。
“砰!砰!砰!”遊夜全身能暴起的青筋都暴起了,骨碌碌的能看見裏麵血液流動。
而我則是罵的唾沫橫飛:“小屁孩,你有種出來,不出來是不是,好,那我今天先吃烤鴨,明天再吃烤雞,後天就吃烤乳豬,大後天就吃手抓烤羊肉!”
沒錯,這就是氣急敗壞,怒火中燒的遊夜和我的完美二重奏。
有句話怎麼說來著:忍無可忍,無需再忍!
話說,我們連夜趕車,終於找到了怪老頭的居所,稀稀拉拉的竹籬笆圍欄裏,一座搖搖欲墜的茅草屋,院子裏雞鴨成群結隊的郊遊,兩隻肥豬扭著白白胖胖的屁股,“婀娜多姿”的在院子裏散步。一頭老山羊啃著因各種糞便滋潤而格外茂盛的青草,看到我錯愕的神情,極度鄙夷的瞟了我一眼,就又低頭咂巴咂巴的咀嚼起來。整個院子老遠就能聞到“純樸的農家氣息”,近看更是在青山綠水間蒸騰出黑色的臭氣……
這一幕徹底顛覆了我心目中對世外桃源的憧憬,可是我還是為緞雪芙蓉找了個很好的理由:啥叫出淤泥而不染,這下知道了。
沚鳶見我死活不肯再上前一步,遊夜眉頭更是擰的像絞毛巾一樣,別看遊夜整天黑衣冷麵,其實三人中他的潔癖最嚴重,一見我賴在他床上流口水就氣到渾身發抖,然後就像拎小雞一樣把我丟了出去。
沚鳶身先士卒推開輕掩的竹籬笆小門,在眾畜牲的瞻仰下來到茅草屋的千創百孔大門。
“咚,咚,咚。”力道不輕不重,剛好傳遍整個院子。
“敲個屁啊!等著!”屋裏傳出暴怒的聲音,顯然是個老頭。
不是說種花能修身養性麼?這老頭的脾氣一聽就是很火爆。
“吱嘎。”
開門的是個綠衣小童,不過八九歲的年紀,一張粉嫩的小臉看了就想捏一把,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很是天真無邪,笑的甜甜的像喝了蜜汁,聲音清清脆脆“你們找閑爺爺有什麼事?”
說話的時候愣愣的盯著沚鳶,眼裏桃花開了,我和遊夜意味深長的歎了口氣——原來沚鳶還是隻大小通吃的妖孽。
沚鳶卻皺眉不說話了,看著小童的眼神七分警惕,三分敵意。
我見那小童快被沚鳶嚇哭了,兩隻大眼睛已經蒙了層淡淡的水霧,連忙過去裝出大姐姐的樣子哄他:“乖~我們是來找你閑爺爺求花的。”邊說還邊在他粉嘟嘟的小臉上揩油。
小童轉身進去,我不免向屋裏看去,黑漆漆的什麼都看不見,屋外耀眼的陽光似乎與它毫不相幹,像封閉的異時空一般,看不到盡頭。
裏麵老頭火爆的聲音又傳來“什麼!求花?老子的花都沒開呢!”
然後是小童唯唯諾諾的回答聲:“可,可是,他們老遠來一次,閑爺爺就讓他們看一眼吧。”
“啪噠!”一雙折斷的筷子從屋裏扔了出來“煩不煩啊你!先帶他們後院去!”
我在屋外都給小童捏了一把汗,這老頭肯定有實施家庭暴力傾向!
小童委屈的從屋裏走出來,看見我後還是燦然一笑“閑爺爺答應了,你們隨我來。”
我心裏不免覺得奇怪,就這麼容易?難道真踩到狗屎了?可這院子明明沒養狗啊!
“咩嗨嗨——”走了不多時,山羊追在我們身後叫個不停。小童轉身摸摸他灰白的羊毛“小綿怎麼了?餓了麼?”山羊一個勁的圍著小童打轉,叫的更急切。
小童走過來,像小狗一樣眼巴巴地望著我,柔柔小小的手抓著我的手指晃啊晃“姐姐,幫我喂小綿好不好?閑爺爺知道我耽擱了會罵我的。”
那聲音甜的,那小嘴紅的,那眼睛亮的,我的心被他晃的一下子沒了原則“好!包在我身上!”拍拍他腦袋一幅胸有成竹的樣子。
小童頓時眉開眼笑,連連喚著:“姐姐真好,姐姐最好了!”還湊上來在我臉上咂巴的啃了一大口,我的心裏笑開了花,沚鳶的臉色卻已是雷鳴暴雨一樣恐怖。
他上前一把拎起小童甩給遊夜,臉上雖然笑著,可怎麼看怎麼都像在醞釀暴風雨“夜,你先和他過去,我陪著聆語,一會就來。”蹙眉想了想,還露出一個顛倒眾生的笑“給我好好照顧他!”
小童脖子瑟縮了一下,慌忙向後院跑去。
唉,沚鳶啊,就算你大小通吃,也不能這麼傷害人家幼小的心靈嘛,這說不定是人家小童的初戀呐!
正想好好教育教育沚鳶,抬頭一對上他波濤洶湧,狂風怒吼的淺海綠眼眸,就一下子像泄了氣的皮球,不吭聲了。
不過預料中的訓斥沒有到來,反而是他春風化雨的微笑,依舊輕輕淡淡的口吻:“走吧,不是要去喂羊麼?”
我驚訝的抬頭看他,他無奈的歎了口氣,揉揉我頭發“算了,一切有我。”然後就牽起我向草垛走去。
他不會是覺得我連喂羊都不會吧~一下子,泄了氣的皮球這下更幹癟了~
來到草垛旁,我正準備抱一把青草給山羊小綿,卻被沚鳶拉住。
“有暗器!”沚鳶拉我退開一步,然後撿起一顆小石頭丟進草垛。
“砰噠……”
我徹底當機了,呆呆的看著一個小醜臉從木盒子裏蹦出來,被彈簧拉著一跳一跳,舌頭上還貼了張紙條,赫然寫著兩個大字――笨蛋。
這個,不就是在現代風行一時的黑匣子麼?怎麼會出現在這裏?
“啊!!!!”後院傳來遊夜淒慘的叫聲,我和沚鳶皆是一怔,趕忙跑向後院。
“好惡心!真髒,真髒!!”
遊夜臉色慘白的,陷在泥坑裏一個勁的扯掉身上掛著的水草,再細細聞,那泥坑其實是個死水塘,裏麵的浮遊生物非常熱情和遊夜擁吻。雖然很想笑,可是如果現在笑出來一定被遊大蝦大卸八塊。
不過下一刻我想笑也笑不出來了,隻覺腳髁上一緊,我已然被倒掛金鉤式的懸在樹上,衣擺下滑剛好遮住我的視線,真是丟臉丟到家了,不遠處草垛裏的小屁孩笑得前仰後翻,好不得意。
什麼叫天使的麵孔,惡魔的心腸。我總算見識到了。
沚鳶臉色更難看了,一步一步走的極為優雅卻讓小童感覺到無形的壓抑,他不自覺地咽了口口水,額上冷汗已經涔涔冒出,拔腿就跑回茅草屋。
沚鳶將繩子鬆開,我正準備和大地來個親密無間的擁抱,卻穩穩當當落入一個清暖的懷抱。
我委屈的往沚鳶懷裏蹭,丟人的連頭都不敢抬。他抬手理順我的黑發,無奈的說道:“我就看這小童有蹊蹺。”然後轉向還在一個勁除草的遊夜,雖然他身上的水草早已沒有,不過遊大蝦的潔癖過敏症顯然發作了。“夜,後山有個溫泉。”一眨眼的功夫遊夜就沒影了。
我和沚鳶十分留心腳下,生怕再有什麼機關暗門。
再次站到那千瘡百孔的木門時,它已經關的嚴嚴實實,居然還掛了個牌子,用朱砂寫著:內有惡犬!閑人止步。
我一個趔趄,心裏更加覺得奇怪,不管是剛才的黑匣子,還是那些雖下三濫卻剛好能折騰到古人的機關,以及現在看到的內有惡犬的門牌,明明都是現代才會看到的東西,為什麼……難道……我心裏一陣雀躍,雖然被小童惡整了一場,不過在異時空能找到和自己一樣不小心穿越的現代同胞是一件多麼振奮人心的事情啊!
我掙脫沚鳶的懷抱,抑不住的欣喜,上前隔著門板開始和裏麵的人對“暗號”
“東風夜放花千樹!”我喊得很大聲,不是怕裏麵的人聽不見,而是自己現在一想到答案即將呼之欲出,就不能自持的興奮。
回答我的是一聲豬叫。
別氣餒,再試試,可能太難了,畢竟小童才八九歲的樣子,於是想了想又開口。
“鵝,鵝,鵝……”
回答我的是一聲鴨叫。
“聆語,你在做什麼?”沚鳶上前抓住我的手腕,被我用力掙脫,我連頭都沒回,所以我並不知道沚鳶的臉色在此刻有多難看,眼眸一瞬間冷了下來,冰寒徹骨。
“你小學幾年級了?”我依舊不死心的問。
回答我的是一聲雞叫,和一盆門裏潑出來的涼水,剛好透過門孔,潑在我身上,是刺骨的冰涼,也將我的期待,我的激動,瞬間澆滅。
沚鳶連忙將我扯進懷裏,我在他懷裏瑟瑟發抖,雖然夏天的井水格外冰涼刺骨,卻不如我的心涼的那麼徹底。
“聆語!醒醒!我不管你在問什麼,不管你在探求什麼,給我停下來!馬上停下來!”沚鳶在我耳邊接近於低吼的說著。
“我想回去,我要回去,我還有好多事情要做,我還欠了好多債要還。”
我眼神遊離,腦袋裏各種畫麵不斷閃過,不斷提醒著我,我不屬於這裏,我必須回去,因為我早已和原來的世界結下千絲萬縷的羈絆。
“聆語,我不準你走,你聽到沒有,我們說好一起旅行三個月的,你怎麼可以食言!”
沚鳶被聆語嚇著了,看著她語無倫次的說著些自己完全不懂得話,可唯一知道的就是她要走,要離開他。
為什麼自己竟然這麼害怕她的離開,曾經自己麵對一望無際的沙漠時,都不曾有過這種撕心裂肺的恐懼。
第一次,他的心亂了,亂的隻想抱緊懷裏叫囂著要離開的人,亂的什麼都無法再多做思考,亂的想把那個讓聆語想起要離開的人撕裂。
遊夜回來見到的就是這一幕,他皺著眉,走過去,大力扯開兩個人,右手拍拍沚鳶的背,左手揉亂聆語的發,清清冷冷的聲音:“該醒了。”
兩個人瞬間眼睛恢複了神采,一個清淺無波的淺海綠,一個明澈無物的木棕色。
遊夜聞聞他們身邊漸漸散開的淡淡菊花香,說道:“你們被下藥了,是軟心散。”
兩人皆是抬頭看向對方,然後默無聲息的走開。
遊夜翻翻白眼,心想:這兩人真別扭。
聆語暗自舒了口氣:對,是因為那什麼狗屁軟心散才會這樣的,對,沚鳶剛和自己一樣,隻是在說胡話而已。
沚鳶緊鎖著眉頭,若有所思的望著遠處山巒疊嶂,聆語或許不知,可是他卻清楚的知道,軟心散,是一種削弱人意誌的藥物,會誘使你把自己內心深處的情感宣泄出來。那麼,究竟是什麼時候讓那個嬌小的身影溜進他心裏的呢?
緊接著就是發生了最開始的那一幕,一個敲門敲得震耳欲聾,一個罵的唾沫橫飛……
門“吱嘎”一聲再次打開,開門的仍舊是小童,隻不過明明是一模一樣的臉,卻讓三人覺得分明是不同的兩個人。
小童慵懶的靠在門邊,陽光被屋簷遮了大半,隻照亮了他鼻子以下,紅潤的唇角彎出一抹戲虐的淺笑,眼眸黑的沒有一絲雜色,就像一個深潭積澱千年無波無瀾,又夾雜一抹遺世的滄桑。
他似是不經意的看著屋簷上剛飛來的翠鳥精心梳理著自己的羽毛,然後幽幽一笑“似乎看到了很有意思的事情。”
而聆語和沚鳶卻紛紛一怔。
沚鳶凝眸看著小童“閑?”明明是問句卻分明已經肯定他就是閑。
小童咂嘴可惜的輕歎:“唉,精心準備了十年的機關被你們破壞了,真沒見過你們這麼奇怪的人,明明還沒到花期,就迫不及待的來了。”
然後翩然轉身“進來吧。”
遊夜還有些後怕,見沚鳶毫不猶豫地邁了進去,也就跟著走進了屋裏,而聆語則是去草垛裏撿了黑匣子才進屋去。
進屋後,桌上已經倒好了茶水,再一聞,竟是自己很久沒喝到的碧螺春,心裏歡喜,過去就是咕咚咕咚的喝了三杯。閑詫異的看了聆語一會,低下頭自言自語,竟有些緬懷的口吻:“很久沒見過像你這麼傻的人了,真的好久。”
“嗯?”我正專心的研究著黑匣子,不經意聽到了他的話,又想起她剛才折騰我們,頓時火冒三丈,一轉身就捏住了閑粉嫩嫩的臉頰蹂躪“死小孩,那麼下三濫的小伎倆竟然花了十年,要不是我沒在意,你能騙到我?”
見他的小臉紅通通的,我才剛滿意的放開手,又饒有興趣的給他綁小辮子“一個人竟然飾演三個聲音,都能去當聲優了!”他倒也沒反抗,任著我胡鬧“你到底幾歲了?”
“一百十一歲。”他說的平平淡淡,讓人不相信也難。
但是,我的下巴脫離我的下顎,出門散步了。
“什麼!那我豈不是被半隻腳踏進棺材裏的老頭子占了便宜!臭老頭!說,用了什麼東西變成這副鬼樣!”
“緞雪芙蓉。”他晃了晃腦袋,我剛編好的新疆小辮就在他腦袋上靈動的飛舞,他皺著鼻子,很不滿意。
對啊,緞雪芙蓉有駐顏的功效,沒想到還能返老還童,這倒真神了,難怪那麼多人來搶。
他似乎看出了我的想法,連忙搖手否定“不是的,為了試藥,我在融了緞雪芙蓉的毒液藥缸裏泡了七天七夜,才會變成這樣的。現在連我自己也不知道那藥缸裏的具體藥物了。”
我好笑的看著他“你緊張什麼,我才沒興趣呢。”
“你很喜歡碧螺春?”他又問道。
我點點頭,又無奈的聳聳肩“應該是習慣成自然吧。”
看他一臉疑惑的看著我,我又抿了口茶才緩緩開口“我有兩個最重要的人,一個愛喝龍井茶,一個愛喝茉莉花茶,十歲那年,他們叫我到茶市買茶,我順著我的感覺走,最終買了十種茶,卻隻記住了一個茶名,就是碧螺春。從此和他們在一起我就隻喝碧螺春,習慣了就覺得很自然,再喝其他茶就不那麼貪嘴了。”
“你很喜歡喝茶?”閑終於把小辮子都拆開了,不過此時的發型變成了小波浪卷發,還挺適合他的,看著有那麼一點異域風情。
“一般般。我還是比較喜歡喝飲料的。”我倒也不撒謊,畢竟我是現代人呐,喝什麼茶啊!又苦又澀。
自然我沒期望在座的有人能懂飲料是什麼,不過卻出乎我意料。
閑咯咯的笑了起來,眼中流光溢彩“嗬嗬,真像。”
我看著看著就晃神了,那笑容靈動飛揚,竟連夏日驕陽都相形見絀。
丫的,這老頭長大後一定也是個禍害人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