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千裏東風一夢遙 第八章 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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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夜認真的看著暮沚鳶,像發現了新大陸一樣,倒也不是因為今天暮沚鳶本就驚為天人的容貌格外的俊美,反而是今天他格外的傻氣。
從退朝下來,就心不在焉的拿著他前陣子沒看完的書,這還不打緊,可他竟是倒著拿的。想著想著,就見他嘴角彎出一個醉人的弧度。看來今天上朝一定發生了什麼有趣的事情,能把平日冷靜淡然的暮沚鳶迷成這個樣子,遊夜還真好奇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他抽掉暮沚鳶手中拿倒的書,好笑的問:“鳶,你今天早上是不是吃錯東西了?什麼趣事能把你折騰成這傻樣,說來聽聽。”
暮沚鳶也不惱,拿回遊夜手中的書籍,才發現自己竟然一直倒著看,這才失笑了。
“遊夜,我今早還真遇到怪事了。”
“哦!?”遊夜走近幾步坐下,等待著他繼續講。
“今天天象突變,等我看清楚時,懷裏竟然坐了一個奇裝異服的少年……”暮沚鳶把今早上朝時發生的事情敘述了一遍,
聽完,遊夜起身拍手笑道“妙哉!處處能找到孔透,這少年有顆七巧玲瓏心,這下可給那李老頭吃了個悶鱉!而且不卑不亢,懂得收止,難怪你會這麼上心了。”
暮沚鳶嘴角始終掛著淺笑,扣扣桌子,淺海綠的眼眸流轉過犀利。
“不過,那老兒估計不會明白自己平日倚老賣老,雖然忠心耿直但是久之身邊卻樹敵眾多,今日他可真會回去好好反思一下了。”
遊夜再次坐下,以手撐著下顎,懶懶的說“也就你,想那麼拐彎抹角的讓他明白自己處境,今日要是沒這麼一遭,恐怕你那“暴君”的美名又要刷層金漆了。鳶,你這是在給你父親下不了台啊。”
暮沚鳶的歎息幾不可聞“我又怎會不知,可他深知我無意趟這混水,卻還是步步相逼。”
遊夜無奈的搖頭,反問“這是混水嗎?”
暮沚鳶搖頭示意遊夜不要再說下去了“夜,你什麼時候也成說客了?”
遊夜聳聳肩,擺出無所謂的苦笑“別人怎樣與我何幹,我隻希望你平安,生怕你再反抗你父親,他會做出更加讓你心痛的事情。”
暮沚鳶溫柔的衝遊夜淡然一笑“那麼當我失去所有後,你還會陪著我嗎?”
遊夜百無聊賴翻身上床,聲音輕淡卻格外堅定,仿佛誓言一般的承諾“會。”
這個回答暮沚鳶似是早就知道一樣,他隻是淺淺的低吟“有友如此,此生無憾。”
許久無語,隻見暮沚鳶神色突變,站起身來到遊夜床邊。
“夜,你知道嗎?那少年竟是個女子。”
遊夜驚訝的睜開眼“聰慧若你,怎麼現在才知道?”
“隻顧著看她朝堂上遊刃有餘的辯駁自保,一時竟忘了深思。”
遊夜好笑的看著暮沚鳶“你今天真是被她給牽住了,上心的話就去探探她的底細吧。”
“不”暮沚鳶即刻回答,這幹脆直接倒讓遊夜為之一怔,
抬頭看向若有所思的暮沚鳶,不安和矛盾漸漸在遊夜心頭彌漫開。
“夜,我要離宮。”
暮沚鳶的聲音格外清明,眼中飛閃過流彩,正是蒼鷹欲振翅高飛的神情。遊夜長歎一口氣,繼續躺下閉目養神,淡淡的說“好。”他知道鳶是下定了決心,而他,又何嚐不想帶著他這生最想保護的鳶走的遠遠的。
——天牢
住了一個禮拜,雖然有帥哥囚友相陪,不過也很快膩了,畢竟這天牢還真沒什麼能給我消遣消遣的。就連偶爾抓到的一隻老鼠也昨天棄我而去,歸依佛祖了。
“若烯,我要走了。你呢?”我平心靜氣的問嚴若烯,幾日下來我們也算投緣,他也頗照顧我。
聽到我這麼說,他依舊溫文爾雅的對我笑,擺擺手“我還不走,你盡管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
這裏,我要再歎一聲,
這個世界的強人還真不是一般的多,
前些日子遇著了一個萬變不驚的皇帝,今天又領教了一位聽見牢友要越獄卻不為所動,並且甘願吃牢飯的雅士,
敢情這天牢也能修身養性?
嚴若烯沒有飛升成仙我還真替仙界感到十二萬分惋惜。
我利落的站起身,拍拍塵土,活動活動了筋骨。這些天每晚透過天牢狹小的監窗遙望窗外湛藍的天際,終於,所有的念想再也按奈不住了。
正欲行動,忽然想起身後靜坐的嚴若烯,雖然才一個禮拜的相處,不過我打心眼裏喜歡他周身散發的氣息,他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都那麼坦落自然,似林中一股清泉,自然而來,自然而去,流雲似水般讓人舒心。
我靜靜的衝他淺笑,收起這些天所有的警覺,深思,考量,用自己最真誠的笑容麵對他“嚴若烯,我們興許能成為朋友。”
嚴若烯抬起頭,燦若星辰的眼眸是同樣的真誠“如果還能相見。”
淡淡輕渺如紗的回答,卻讓我莫名相信,一定還會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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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走了……
為何覺得自己心裏突然空了一塊?
嚴若烯楞楞的看著有些變形的鐵柵欄,抬手撫上自己胸口,微微皺眉,如果不是還能感受到心髒的跳動,他幾乎會認為他做了一場夢。
她抬手扯下發帶,流瀉下齊腰如緞的黑發,
她說她叫夏聆語,
她依舊淺淺笑。
然後……
一串突如奇來的銀鈴聲響起,他就如夢似幻的看著她消失了。
她怎麼消失的?
他完全不知道,
隻那麼一眨眼的功夫,她便不見了蹤影,隻留下些許變形的鐵柵欄讓他相信,她是真的走了。
這時,牢房走道上,傳來穩健的腳步聲,隱約可見火光,忽明忽暗。
嚴若烯回過神來抬起頭,迎上一雙淺海綠眼眸,依舊無波無瀾的平靜淡然,一如他第一次見到時那般讓他看不透。
“景文皇上,恭迎您回宮。”遊夜輕淡的聲音響起,
這句話他曾經那麼厭惡,是什麼時候竟如此期盼聽到。
腦海中頓時浮現她天真純甜的笑容,嚴若烯不禁苦笑。
嚴若烯啊嚴若烯,你不止一次告誡過自己,無論什麼都不可以太在乎,可是她卻已經在你心裏留下了痕跡,你終究高估了自己啊。
可又想起她清澈毫無雜質的木棕色眼眸,總是那麼淺淺的衝他笑,他竟感懷的笑了,笑的那麼爽朗,釋懷,歡悅的笑聲中夾雜著淡淡的諷刺。連暮沚鳶和遊夜也不禁驚異的交換了一個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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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二!我要一間上房。”
“天字號上房一間,姑娘請隨我來。”
越獄出來又過了一個星期,我換了衣服,連夜趕路,想盡快離開籬月國國境。可籬月國雖是四國中麵積最小的,但打聽下來,就算日夜兼程也至少要一個月的時間方可出國境。
“晚飯還麻煩你送上來。”
“好,姑娘好生歇著吧。”
小二一離開,我就關門往床上四腳朝天的平躺開,卻毫無心思睡覺,更確切地說,是自從越獄後我就沒睡安穩過。
首先,越獄時,發現了一件最讓我鬱悶的事情,
然後,接下來的一個星期裏問題便接二連三的來騷擾我。
現在,我也隻能連連歎氣了。
突然,腦際又閃過嚴若烯錯愕的神情,我也就覺得那次越獄還勉強劃算,畢竟能讓那個總是氣定神閑,優雅自若的雅士露出像鄉巴佬一樣錯愕的神情,別提我心裏暗爽了多少次。
扯下發帶之際,嚴若烯隻是眼波裏的一潭水微微皺了個水紋,不過我也相信我的女兒身早就被他識破了。
然後,才是重頭戲,我心裏默念“斂氣鐲”,然後輕搖了三下銀鈴,發出一串細碎的鈴聲,左手手腕處便感覺火灼火燎般的刺痛,想必是手鐲已經戴上了。伴隨著手鐲第一次出現而在周身形成強大的氣流把鐵柵欄弄的稍許變形,然後將我生生的塞了出去。雖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很不雅觀,不過我並不擔心被誰看到,因為就在銀鈴聲起,手鐲上手的一瞬間,被氣流牆重重包圍的我的所有舉動便像風一樣透明。
饒有興趣的看了一會嚴若烯錯愕的表情,就隱約聽見腳步聲,於是我便悄無聲息的走了,一路暢通無阻。
不過,想必我越獄的事情已經被發現,所以也不敢多做停留,就連夜跑路了。
這些日子下來,首先,發現隻身上路安全沒有保障,畢竟斂氣鐲的氣牆隻有在第一次戴上時才會出現。
其次,檢查時發現因為時空錯位太多,所以和原世界的聯係全部中斷。
銀鈴因沒有磁場補給,我也就隻能向它要求三樣東西,然後,這個銀鈴也就與一般裝飾品無異了。
3年前,為找師姐,我偷了組織裏最先進的唯一一串指紋驗證銀鈴,因為和師傅跑了,也就一直沒派上用場,就連師傅我也瞞著沒告訴他。
在天牢裏本來還慶幸有隨身戴著它的習慣,這銀鈴內幾乎包含了那個時代所有的智慧,可現在卻不免有些失落。
最後,既然隻能要三樣那麼自然就要慎用。所以,錢財衣物我也就什麼都沒有要。現在身上這些衣物和碎銀子也是在越獄時順手牽過來的。
我越想越愁,又長長的歎了口氣,抬起左手,看到手腕上一圈別致精細的蜷曲紫藤花枝,淡雅的淺紫色裏夾帶著細若遊絲般豔媚的玫瑰紅,在銀鈴的映襯下格外的綺麗刺目,仿佛血脈般纏繞手腕之上。
這就是斂氣鐲,雖名為鐲,可其實是類似於刺青一般深入肌理,所以戴上時有火灼的刺痛。
看著它我才能緩緩舒展愁眉,暗自慶幸,幸好第一樣要的是它。
我穿越後第一秒想到的就是斂氣鐲,因為它其實是藥物貯存器,毒藥,西藥,中藥,一應俱全。
最重要的是,斂氣鐲是我在影組時慣用的。
現在想來,在影組的日子就相當於要強迫自己在最短的時間裏學會最多的技能,對組織越有利用價值,就越能保全自己,不用親手沾血,隻需出賣腦力。
不過,也造就了我沒有行動組他們強健的體格,矯健的身手,但我卻擅用藥物來自保禦敵。
“姑娘,您要的飯菜來了。”
我翻身下床,先吃飯再說。
天大地大,吃飯最大。
世上可沒有藥能救餓死的人。
——一個星期前,籬月國皇宮
雕梁畫棟,重宇飛閣,精工桌案,玄色的皇袍,一切都沒變,可是他變了。
“景文皇上,我和遊夜就此告辭。”暮沚鳶清明的聲音自嚴若烯背後傳來。
嚴若烯轉身,隻見他站在門外,幽幽的月光灑在他淺藍色的袍子上,發出清幽的光暈,淺淺的笑容為他絕世的容顏添了幾分優雅從容,嚴若烯又再次想起夏聆語,輕歎道:“你和她笑起來真像。”
暮沚鳶走進門淡淡的說“興許我們都為自由笑。”
“自由嗎?”嚴若烯低低的呢喃,不禁苦笑,不過很快就恢複了平日的從容平靜,說道“你這一走,炎淼王不會善罷甘休。”
暮沚鳶略彎嘴角,無奈的說“我知道,但是我也不會妥協。隻是我這一走……”
嚴若烯淡然一笑如冰雪溶釋般讓人心暖“你大可放心的去吧,我想明白了。”
暮沚鳶不禁欣慰的說“這樣就好,你一定會成為有道明君,你再次登基,百姓一定會愛戴你。”
嚴若烯將目光投向悄無聲息出現在門口的遊夜,
“這一年來,你不斷汙損自己的名聲換我名正言順的再次登基,謝謝。”
暮沚鳶走至遊夜身邊,轉身背著月光“我們隻是各取所須罷了,無須言謝。”
雲朵緩緩遮蔽月光,待到幽光再次灑入大殿內,兩人已不見蹤影。
——天和元年6月6日,盟轅皇帝退位,景文皇帝嚴若烯失蹤一年三個月後再次即位稱帝,大赦天下。
清晨,微風伴涼,天際泛出桃色微紅,香花繚繞,翠鳥啼鳴。
籬月河中百舸爭流,暮沚鳶站在船頭迎風而立,衣袂飛揚,飄然出塵,淺海綠的眼眸凝視著遠方,若有所思。
經過的船隻均放緩船速,船上的人紛紛探出頭來目不轉睛的看著這位堪稱絕世的少年,更有甚者一曲清歌聊表愛慕之心。
可他卻目不斜視的看著遠方,偶爾淡然一笑,攝人心魂。
這時,船艙中躬身走出另外一個人,一身黑袍,玉樹臨風,身姿矯健,一副玩世不恭的神情,嘴角噙著淺笑,但黑發黑眸卻似鍍著一層寒霜,無形的疏離彌漫周身,如此矛盾的兩種神情卻被他自然的融合在一起。當他看到船頭的少年,黑眸中頓顯春風化雨般的柔和。
遊夜來到暮沚鳶身邊,漫不經心的看向前方,淡淡的說道:“鳶,前麵就是致遠鎮,船差不多該靠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