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可以染上血跡嗎？
    這個問題，在那個早晨，當愈峙第一個衝進了樹林裏，他找到了答案。
    那時太陽已經升起在頭頂。
    從綠的枝葉間透下來的陽光，少了幾分活潑多了一絲嫻靜。
    地上散落著幾本書。
    是高二的課本，書皮上有滾落時粘上的泥土和血跡。一旁呆呆跪坐一名大約十七八歲年紀的女孩，穿著嫩黃色的校服裙子，一頭半長不短的黑發散落在肩頭，雙手和衣服上赫然染滿鮮紅的血跡。
    在她的手邊，還有一把匕首。
    一把鋒利的，跌落在血泊中的匕首！
    一具屍體倒在樹下，嫩黃的校服裙子，長發，蒼白而死不瞑目的臉，喉間潺潺冒著鮮血。愈峙一眼便可以看出那女生是被人從背後割斷喉管而死，而且死亡時間離現在絕不超過半小時。
    他瞥了一眼屍體然後轉頭看向身邊的女孩。女孩正好慌亂地抬起頭，一雙明亮的眸子正正地對上愈峙的雙眼。在那一刹任他如何鎮定心跳也不禁微微加速，他以為，自己看見了陽光。
    ——不是正午時燦爛得有些過頭的陽光，而是清晨那自黑暗中升起的第一縷光，微微的黃，柔和卻不失溫暖。
    女孩其實長的並不是驚天動地的美麗，臉部線條柔和圓潤，眉眼間帶著七分清秀三分稚氣，淺淡的眉玲瓏的鼻小巧的嘴，卻讓人第一眼看去便注意到她的雙眼。
    那是並不是一雙勾魂奪魄的鳳眸，微微閃著幾分水澤，瞳色是純粹透明的淺褐，卻仿佛包含開天辟地以來的第一縷陽光，讓人一眼看去便覺得心中溫暖。
    那女孩，很像陽光。
    清晨的陽光。
    也是，染血的陽光……
    愈峙有些閃神，卻馬上回複了原本的鎮定。他不再看身邊的女孩，而是蹲下身小心翼翼地開始檢查屍體。過了這一段時間，已經足夠那些同樣被尖叫聲吸引過來的人們到來，於是……
    第一位女老師被屍體嚇得驚叫著逃走了……
    第二位男老師白著一張臉開始給校長室掛電話……
    第三位老師身軀顫抖，站到跪坐著的女孩身邊，目光呆滯地望著某清秀男生翻動屍體的手……
    第四位……
    第五位……
    下課鈴聲響，更多的老師和學生圍了過來，站在屍體一米外恐懼且好奇地指指點點……不理會低聲驚呼著的老師和學生們，愈峙站起身徑直走到一邊，皺著眉頭掏出手機給刑警隊打電話：
    “喂，找你們劉隊……劉大哥是我……什麼叫做‘又’？難道我經常發現屍體麼……沒錯，這裏有人被殺了，就在我們學校……你過不過來？情況有些蹊蹺，最好你‘親自’帶人過來！！”
    “啪”地合上手機，一抬頭，眼前猛然出現一張放大的半禿頭、皺紋滿麵、還笑的十分諂媚的臉：“原來是我們的小偵探啊……怎麼樣，一定有什麼發現吧哈哈哈……”
    愈峙攥緊差點揮出去的右手，伸出食指頂了頂眼鏡框，很是忍耐地道：“校長大人，請問你在這裏做什麼？”
    “咦……咳咳，身為校長，學校裏發生惡性事件自然要在現場。愈峙同學有什麼建議麼？”某半禿頭老人幹咳一聲做嚴肅狀，然後恢複諂媚的笑：“愈峙同學啊，你剛才，是給你劉大哥打的電話？那個臭小子待會要來麼？還有還有……”
    下一刻，愈峙及時打斷了他的話：“‘校長大人’（這四個字說得咬牙切齒），您不覺得，為了保護凶案現場的完整還有學校的聲譽，盡快疏散人群和下達保密措施比較好麼？”
    “咦——咦咦？”
    “……還有，刑警隊的人馬上就到，如果您還要在這裏擋住我的去路的話……我以為劉大哥會很高興在這裏見到他‘失蹤已久’的‘親愛’的父親的。”意味深長地一笑，愈峙心情很好地看到最近正和自己的獨生子冷戰中的某老人臉色一白，老鼠見了貓似的連忙奔向命案現場去執行疏散人群的“命令”。
    傾聽著適時響起的上課鈴聲，某清秀男生推一推眼睛，慢慢走過人群，站到屍體旁某女生身邊。
    “最後。”
    他突然出聲又道，聲音並不大，卻帶著一股不容拒絕的氣勢，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她，留下！”
    那一瞬間，被鏡片遮掩住的，是無比銳利的目光。
    【十月十五日八點半，在迪城中學女生宿舍旁小樹林內發現一具女屍，現場第一目擊者為迪城中學高二（1）班學生，葉橙沙。】
    “死者，迪城中學高二（3）班班長顏心茉；死亡時間，早晨八點左右；死因，喉嚨處有致命傷痕，疑似匕首造成，而且凶手下手很是幹淨利落，不多不少恰好割斷氣管……”
    【十月十五日八點四十五分，接到報案的迪城第一刑警大隊長劉瑜帶領部分隊員迅速趕到凶案現場，在那裏見到了報案人中學生愈峙以及目擊者葉橙沙。】
    “……經過現場痕跡可以推斷出死者當時由於遲到正準備橫穿小樹林前往教室途中，卻突然被人自身後捂住嘴，然後被匕首割斷喉管從而當場死亡。大約一刻鍾之後，本校學生葉橙沙從宿舍出發經過樹林，倉皇間被屍體絆倒，發出尖叫……我問過她，事先她沒有聽到樹林間有任何異聲也沒有看到可疑身影。而且現場並沒有劇烈的掙紮痕跡，可以肯定凶手的動作極為迅速老練，甚至被害人直到死亡也沒有回過神來。已經確認凶器就是現場遺留下來的那把匕首，已取得匕首上的指紋，小南正在檢驗中，彙報完畢！”
    一臉嚴肅的法醫魏天闕“啪”地合上記錄本，微微舒了口氣，眨也不眨地盯著隊長劉瑜的臉靜待下一步指示。
    劉瑜，迪城刑警大隊隊長，年齡30，擁有十年以上的破案經驗，號稱迪城的“活案典”。他背靠樹幹，右手輕撓下巴沉吟片刻後，將目光轉向一旁愈峙。
    清秀的男生下意識地扶了扶眼睛，皺著眉頭道：“我的判斷和魏法醫的一樣，不過你們注意到了沒，從死者喉嚨處的傷口起始看來，凶手必定是個左撇子，而且他很可能是職業殺手！”
    “哦？左撇子？這我到忽略了。”法醫魏天闕一說到自己職業方麵就兩眼直放光，連忙奔過去再次查看起屍體喉間的傷口來。反倒是旁邊一言未發的劉瑜注意到愈峙所說的話：“職業殺手？從凶手那恰好到處的手勁和利落的手法來看，不排除這個可能。不過，你有什麼根據這麼肯定？”
    愈峙鏡片一閃，不慌不忙地分析道：“首先，就像劉大哥你所說的那樣，一般人不可能有那樣幹淨利落的手法；其次，上個星期的大雨在昨天才剛剛結束，到今天早晨這林間的泥土尚且濕潤，如果是一般人走進來必定會留下腳印……”
    “的確！”劉瑜的眼睛猛然一亮：“隻有受過專業訓練的人才能落地無痕。而這裏除了我們幾人的腳印就隻剩下那女學生的腳印了……不過，小偵探，你似乎一開始便已將那小姑娘排除在凶手之外了啊，這是為什麼呢？”
    無視某人半認真半揶揄的表情，愈峙一本正經地露出純潔無比的微笑：“你不覺得，以一個女生的腕力，做出那種‘媲美職業殺手’的行為太不可思議了麼？還有，如果真的是職業殺手，那死者的身份就相當可疑，不過這就是你們的事了劉大哥，區區小弟我隻不過是個中學生而已。啊，對了，我還要去上課……”
    某清秀男生這才“恍然大悟”原來自己還要去上課這個事實，一邊說，一邊腳下已開始往樹林外移動。
    “喂，我說你去哪？我說……你不會真的要走吧？”劉瑜聞聲差點腳下一滑，驚異道：“依你的性子幾時居然曉得跑去‘上課’……喂，阿峙！”
    無視身後的叫嚷，無視，無視……我什麼也沒聽見！嘴裏喃喃自語，愈峙腳下停也不停。就在這時，負責進行指紋對比的小南忽然出聲道：
    “劉隊，結果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