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雷江市市政府/副市長辦公室日內
    南成才鼾聲正濃，進入了甜蜜的夢鄉。他夢見自己被破格提拔、
    連升兩級，榮任雷江市市委書記。夏豔豔第一個知道了這個
    好消息，她麵如桃花，像小鳥一樣撲到他的懷裏。
    陸誌高在樓上的動靜破壞了他的美夢，他一骨碌爬起來，揉了揉
    惺忪的雙眼，看了看滿屋子的陽光，他才明白--原來自己在
    做夢啊！
    這時，樓上的腳步聲再次傳來。
    他惱怒地罵道：真他媽的討厭，誰呀蹄子亂刨，攪了老子的好
    覺！他不由得望了望天花板，猛地一拍腦門兒：哦，上麵是常
    務會議室，是不是那個不知道天高地厚、六親不認的陸誌高在那裏瞎偧起？要是他的話，我一定要好好地教訓教訓他，好好地出一出憋在我心裏的惡氣！
    34。雷江市市政府/常務會議室日內/外
    陸誌高的右眼皮仍在突突地跳動，他下意識地用右手捂了捂。
    南成才端著高級茶杯走進常務會議室，發現陸誌高在那裏走來走
    去，他頓時來了氣，順手把會議室的門插上，陰陽怪氣地說：
    原來是孩子他姨夫啊！我說還有誰呀這麼大的精神頭？這開
    會的時間推遲到十點了，你不去自己的辦公室該幹嘛幹嘛，
    在這裏溜達嘛呀？
    陸誌高馬上停住了腳步，一下子懵了，沉思了一下說：難得，市
    長大人還記得有我這門子親戚呀？我說南副市長，誰說的開
    會的時間推遲到十點了，我怎麼不知道啊？
    南成才乜斜了陸誌高一眼，喝了一口茶水，順勢吐出混進水裏的
    茶葉，故意發出“呸，呸！”的聲音。
    陸誌高：請你放尊重些南副市長，不要含沙射影、出口傷人！誰
    說開會的時間推遲到十點了。
    南成才習慣地坐在麵對窗戶的由東往西數第二張靠背椅上，翹起
    二郎腿，眼睛瞅著茶杯，又喝了一口茶水，又隨即把喝進嘴裏的茶葉吐了出來。不過，這次他強迫自己，把“呸，呸！”的聲音
    壓到了最低。他輕蔑地瞅了瞅陸誌高：你真是一根筋，逮住一點
    雞毛蒜皮的小事就不放。怎麼了？誰說的？你管得著嗎？我有告
    訴你的義務嗎？秋天來了，天氣變了，此一時彼一時了，你還想
    叫我上班簽到啊？沒門兒！對了，我想問問你，你剛才在幹嘛呀
    --瘸子操腚站不住腳？不就是開會集合不起人來嘛！你不就是一
    個小小的政府辦公室主任嗎？萬市長不是還沒來嘛，這皇帝不急
    太監急啥呀？你要知道自己的身份！實話告訴你吧，是我建議萬
    市長把今天的開會時間推遲一小時的，他采納了我的建議而且通
    知了除了你之外的所有與會人員。你著急吧？你生氣吧？不是我
    損你，有你這樣的連襟我覺得丟人！你覺得全市八百萬人就你講
    馬列、講黨性？如果你那處處較真、上訪告狀的毛病不改，你倒
    黴的事情還在後頭呢！說來他媽的也真怪，這種異類的人都讓我
    趕上了，有藏金花這麼一個胳膊肘往外扭的神經病就夠我頭疼的
    了，又遇上你這個四六不懂的天真貨。讓我看，他媽的月老的紅
    線牽錯了，你和藏金花鑽一個被窩那才叫絕配呢！（南成才的聲
    音並不高，但一口標準的普通話，句句字正腔圓。）
    陸誌高：南副市長，你說這些話是什麼意思？上班簽到是甄市長定的
    規矩，不是我姓陸的多此一舉！藏金花可是和你同眠共枕的貴婦
    人，你不要把話說得這麼難聽，就算你不尊重別人，起碼你要尊
    重你自己吧！陸誌高瞅了瞅南成才的眼屎，接著說：看樣子，南
    副市長還沒有睡醒吧？不然的話，怎麼大白天的說……說開了夢
    話？(陸誌高氣得有些結巴，嗓門兒很大。)
    南成才：別給我提甄為民，鐵路警察各管一段，雷江市已經不屬於
    他的天下了。藏金花算什麼貴婦人，她在我的眼裏是賤貨一個。
    要是我咬咬牙休了她，咱們還是親戚嗎？有理不在聲高，你激
    動什麼？你不要問我什麼意思？你還是問問你自己好了！八百
    萬人口的雷江市，難道就你憂國憂民？你這麼晃晃悠悠弄得叮
    當作響的管個屁用啊？你就是把這座大樓晃悠倒了，這機關的
    麵貌和開會的風氣一時半光的也徹底改變不了。你在辦公室主
    任的位置上趴著好幾年了吧？難道你忘記了咱們雷江市那句家
    喻戶曉的順口溜嘛：八點開會九點到，十點誤不了聽報告！（南
    成才的金絲眼鏡透著學者般的傲氣，像一個教授在發表演講，
    抑揚頓挫、富有磁性的男中音在會議室裏回蕩，態度盛氣淩人。）
    陸誌高：南副市長，這個政府大院裏都說你城府最深，今天怎麼顯
    山露水了？你是有了撐腰壯膽兒的了了，還是原形畢露了？不
    管何故，你擺官架子耍威風算是找錯對象了。明說了吧，隻要
    你行得正、走得端，看在我們是連襟的份兒上你罵我打我都行。
    可是，如果你淨幹那些禍國殃民、見不得光明的事情，我一定
    會翻臉不認人的。這年頭，誰怕誰呀！我姓陸的可是炮仗脾氣
    直筒子，喜歡明刀明槍的幹。你的話我不明白，你擔任副市長
    一職也有五年多了吧？甭價說連襟不連襟的，我姓陸的就真的
    讓你恨得牙根兒疼嗎？（陸誌高氣得渾身打哆嗦，臉像鍋底灰
    一樣的顏色。）
    南成才：陸誌高，我告訴你，是你先翻臉不認人的，還想給我栽贓
    嘛！你是有病不覺吃蔥不辣啊，還是揣著明白裝糊塗？我為什
    麼恨你？你的心裏最清楚！你是多麼的清高和自命不凡啊！這
    南副市長、南副市長的叫得很過癮，是嗎？你直接喊我老南不
    是更解渴嗎！不過，我要提醒你，不要狗眼看人低，你掰著腳
    指頭想想，我這個副市長能當一輩子嗎？（南成才站起來，向
    著陸誌高的跟前靠了靠，嗓音雖然沒提高，但他開始比手畫腳
    了。）
    陸誌高【OV】：惡俗，實在是惡俗，這像一個廳級幹部說的話嗎？
    可是，官兒大一級壓死人，到時候沒人給咱這小人物評理，絕
    不能讓自己失去理智亂了方寸，不然讓對方抓住把柄今後這小
    鞋兒就算穿定了。
    陸誌高極力控製著自己的情緒，向南成才這邊湊了湊，壓低了嗓門
    兒：對不起南市長，我不該帶那個“副”字，我終於明白了，
    是我說的這個“副”字傷害了你的自尊心，我錯了，我改正！
    南成才：別價，我可擔當不起。你協助甄為民抓績效考核的時候，
    你那個牛逼勁兒我算領教過了，你把市長以下的哪個放在眼
    裏了？我晚來了你就記我遲到，我來不了你就記我曠工，你害
    得我三個月沒拿過一回全勤獎，你叫我挨了甄為民多少次剋？
    你可是黑臉包公真英雄啊！最可惡的是，我因公下基層，你傳
    播我腳底下抹油出溜得比猴子都快；我呆在辦公室不出屋，你
    又傳播我高高在上脫離群眾。我承認，績效考核讓各級幹部長
    了記性，把雷江市的衙門作風改變了很多。我承認，甄為民製
    定的會議製度很有殺傷力，徹底消除了歪風邪氣。那些整飭隊
    伍的舉措，至今我還記憶猶新：遲到者一律站著聽會，因公不
    到者會後補課，一次無故不到會者作出公開檢查，兩次無故不
    到會者無條件免職。抓一發而動全身，會風改變了作風。可是，
    那都是前任市長甄為民的功勞，你不要弄個紅花綠葉的就掛在
    自己的脖子上。但話又說回來了，甄為民他幹得再好又怎麼樣，
    還不是天天有人告他的狀，最後讓他小孩兒拉粑粑--挪挪？
    嗨，一個布衫輪著穿，現在是我的老同學萬金倉來當市長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呐，識時務者為俊傑！
    陸誌高【OV】：甄市長調任，勵書記學習，新來的市長卻是南成才
    的老同學，真是此一時彼一時。如今我是靠山山倒、靠水水流，
    而南成才終於找到報仇的機會了。沒辦法，忍著吧！
    陸誌高離開自己的座位，走了幾步，抬手一看表，十點馬上就到了，
    他索性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沉默下來。
    【OV】：不行，我不能培養南成才這樣的壞習慣，我不能像塊軟麵
    一樣讓他姓南的一拉一條線兒、一團一個蛋兒、一拍一個片兒，
    我要據理力爭！
    陸誌高站了起來，轉身對著南成才，一字一句地說：南市長，我
    敬告你，我姓陸的隻知道堅持原則，不知道搬弄是非，那些
    無聊扯淡的事情我幹不出來。但是，堅持原則就會得罪小人，
    就會被人栽贓陷害！說到底，我是雷江市機關改革的犧牲品！
    南成才冷笑了一聲：什麼小人不小人的？不要拿著改革說事兒，國
    家搞改革自有章程，咱們搞改革那叫瞎起哄！
    陸誌高正想答話，樓道裏突然響起了淩亂的腳步聲。
    南成才【OV】：這次開會時間的推遲是代市長萬金倉動易的，隻是
    讓我轉告陸誌高重新下通知的事情被我貪汙了，而且越俎代庖
    讓我的秘書通知了與會人員。我深知陸誌高會為工作中的一件
    針尖大的事情較真兒，所以，我想利用這件看似雞毛蒜皮的小
    事兒讓陸誌高生個悶氣兒。可是，我沒有想到陸誌高會因此給
    我撕破了臉皮。我不能因為這件小事兒影響了我在大家心目中
    的形象，壞了我今後的大事。因此，我必須立刻改變態度。
    樓道裏傳來越來越近的腳步聲。
    南成才的表情越來越平靜。他疾步走過去，打開會議室的門，隨即
    端坐在靠背椅上。他在瞬間整理了衣領，擺出一副冠冕堂皇
    的樣子，乜斜了陸誌高一眼，右手輕輕地敲了敲桌子，輕聲地
    說：好了、好了，有話坐下說。聽到那些腳步聲了吧？與會人
    員眼看就要到齊了，盡管你有負於我，但君子不念舊惡。我明
    確表態，你還是你，我還是我，我們之間就權當一切都沒有發
    生過。知趣的話，你最好不要向萬市長提及這件不愉快、不光
    彩的事情！
    南成才臉上繃緊的肌肉開始鬆弛，逐漸流露出往常的微笑，他瞟了
    一眼餘怒未消的陸誌高：陸主任，請你自己反省反省，咱們放
    下親戚關係不說，起碼一個朝上同臣，咱們是一榮俱榮，一損
    俱損。我告訴你，萬市長可是抓大事情的人，像我們之間這種
    小孩子過家家的事情他是不會過問的！
    陸誌高【OV】：純粹一個無中生有、耿耿於懷、小肚雞腸、兩麵三
    刀的小人！怪不得母親經常叮囑我，寧可得罪十個君子也不可
    得罪一個小人！由此看來，這官場，還真不是咱這種人呆的地
    方！
    陸誌高勉強擠出幾絲笑容：南市長，既然你把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
    你還不如抽我幾個耳光痛快！你讓我自己反省，就不如讓我清
    醒。
    與會人員零星而入，各就各位，約定俗成。
    （本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