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盤扣一生第五章5/7/55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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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7/55
    “人心壞”作為成都工人革命造反派的代表人物,近一個時期勢頭依舊火爆不減,炙手可熱。這一天市文革領導小組和市革委會在成都劇場召開三千人活學活用毛主席著作動員大會,“人心壞”在大會上發言,講述了他活學活用毛主席著作的心得體會和革命造反業績,贏得了整個會場長時間地熱烈掌聲。會後在休息室裏,陳主任和老錢當著市文革領導小組和市革委會領導的麵,熱烈邀請“人心壞”近期到市民政係統做一場活學活用毛主席著作的講演報告。市文革領導小組和市革委會領導們,一邊大加讚賞“人心壞”的大會發言精彩紛呈,有革命造反精神和氣勢,一麵讚許陳主任的提議好,說今天市文革領導小組和市革委會召開這個動員會就是這個目的,要把活學活用毛主席著作落實在全市的各個方麵和革命造反的鬥爭中區。“人心壞”心裏當然曉得陳主任的用意,很爽快地答應了下來。
    第二天上班後,老錢看陳主任正好有空,就來到陳主任的辦公室,神神秘秘地將兩張紅紙片放在了陳主任的辦公桌上,並且笑著說:“恭喜陳主任,賀喜陳主任……”陳主任直起身子看了一眼那兩張紅紙片,說:“這個是啥子東西啊?”老錢小聲地說:“這個都是昨天任司令私下跟我交待。”
    陳主任認真地看著這兩張對折小32開本的結婚證,上麵印著毛主席頭像和偉大的導師、偉大的領導、偉大的統帥、偉大的舵手毛主席萬歲!老錢已經將上麵的空格部分都填寫好了,陳主任頗有些得意地念輕聲道:“陳皓遠:男,37歲,薛芳:女,23歲,自願結婚,經審查合於中華人民共和國婚姻法關於結婚的規定,發給此證。成都市西城區民政局革委會,1978年9月27日。”
    陳主任看了一眼老錢,說:“這樣就可以了,就這麼簡單?”老錢阿諛奉承地喜笑顏開,討好地說:“對啊,陳主任,現在隻需要您在這個上麵蓋好上區民政局革委會的印章,它就成了法定文書,天王老子都拿它莫法了。不過我擅自把主任您的年齡少寫了兩歲,不曉得要得不……”其實,老錢是少給陳主任寫了四歲,他有意隻說兩歲,陳主任甩了一支紙煙給老錢,說:“要得,就這樣好,你老錢真是知我心腹也!”
    老錢何許人?老錢還真就是陳皓遠的心腹。早在七八年前陳皓遠還在落難的時候,有一天他在九眼橋橋頭正等有沒有人找下力氣的人,老錢那時還是錦江船運社的一個“帶頭”,專門負責航運木船隊一路帶頭和接洽,正好站在他身邊大聲吆吼道:“有沒有哪個願意跟我們木船去趟重慶,來回大概半個多月,包吃每天一塊錢!”陳皓遠立即報名跟老錢去了那趟重慶,就這樣認識了老錢。
    一路上老錢看陳皓遠幹活賣力氣,還有些文化,兩人慢慢話多了起來,擺的攏就成了朋友。老錢說他老家是安嶽,跟陳皓遠老家金堂縣縣挨縣,隔得不遠。家裏人含辛茹苦把他盤了出來,他中專畢業後被分配到錦江船運社,他也成了錦江船運社唯一的中專生,而錦江船運社是唯一一個被省交通廳直管的集體合作社性質的非國營企業。因為,早先成都是通木船航運,從成都的九眼橋碼頭到雙流的黃龍溪,再到下麵和仁壽縣交界的蘇碼頭,下眉山到樂山,最後可達重慶。從理論上來說,成都這座西南內陸大城市的水路航運是可直達上海口岸,乃至於整個世界。所以,木船航運就被省交通廳看作是一種曆史悠久的傳統水路運輸方式,覺得應該保留和發揚光大,錦江船運社就這樣成了一個理論上來頭很大,其實實際就是一個非國營的畸形企業。老錢是到了錦江船運社後才曉得自己因為沒有後台,才被分配到了這樣一個很不靠譜的單位,也是他所有同學中最倒黴的一個。
    那個時候陳皓遠一心想進個能夠解決他糧食定量問題的正經廠子,老錢說他難哦!後來又給他指一條路說:“我曉得省交通廳下麵有個國營的翻胎廠,這個廠因為活路又髒又累還對人有危害,所以很不好招收新工人,有些老工人幹幾年怕身體遭不住,奔死奔活地都要想辦法調起走,要不不幹了都行。所以,那個翻胎廠有時候搞急了,就在南門外那一帶招新工人,有時候眼紅了,跟解放前國民黨抓壯丁一樣。你要是真的想的話,以後你可以經常到那方去碰個運氣。”這才有了陳皓遠進省翻胎廠那麼一說。
    後來,陳皓遠革命造反剛剛有些成效的時候,就想到了要報答老錢。等他好不容易找到老錢的時候,老錢因為成都對外的水路航道日漸萎縮沒有了,錦江船運社改行做了其他業務,他也已經自己想法調到了這裏區民政局下麵的救濟站,做最基層的工作,但總算是個國家事業人員。陳皓遠見老錢隻是區民政局造反派裏的一個無名小卒,就答應一定要幫老錢提高地位,也算是對他給自己指點江山的一種報恩。當然,那時陳皓遠已經在醞釀自己的報仇雪恨,他想老錢可以為自己所應用,但又不想害的老錢陷得太深,就跟老錢明說,要他做自己的眼線,以後專門幫自己暗中監督“人心壞”,老錢不假思索就答應了,並且從來不和任何人透露他跟這個陳參謀長之間的這層關係。
    就這樣陳皓遠給老錢一步到位,把老錢安排到區民政局管救濟和福利這兩大攤,革委會成立後又叫他做辦公室主任兼管救濟和福利這兩攤子事情。所以,真正意義上說,老錢的位置在陳皓遠心裏要比“人心壞”重得多。
    陳皓遠通過老錢在區民政局管事這期間,聯係其他造反派給他翻查了陳英雄、王副區長和薛院長等人的檔案。當他在薛院長的檔案裏發現了一份《關於1944年年底敵偽滲透我根據地的情況回憶和說明》時,被其中一段文字吸引住,這段文字是:“有關當時的部分敵偽檔案現存於開封市檔案管,1953年組織通過審查這部分敵偽檔案和提審有關在押敵偽人員核實,完全與事實不符,已經給予證實和結論:這部分敵偽檔案不能作為我方人員變節的依據,應該予以否認。”陳皓遠如獲至寶,立即以革命群眾的名義,給開封市紅衛兵組織去了一封揭發信。之後,開封市的紅衛兵大串聯到成都,就發生了批鬥薛院長,並致薛院長於死的惡性事件。當陳皓遠聽說薛院長死的時候也懷有生孕,他的心激動得顫抖了好長時間,他當即就想到了自己老婆的死,覺得這種報仇雪恨太爽快、太刺激了!同時,陳皓遠還意外地發現了大師姐楊繼美的檔案,察覺到大師姐楊繼美逃脫右派分子處理的端倪。
    老錢繼續跟陳主任彙報說:“已經跟市民政局革委會那邊銜接好了,下周一下午任司令講演報告大會,晚上安排請任司令,也安排小芳老師一起參加,為了打消小芳老子的顧慮,我安排了軍代表也一起參加。等到臨時我們再把名目換了,就說是個軍代表一個驚喜。我一會兒就通知了兒童福利院那邊,周一下午的活學活用毛主席著作講演報告大會,老崔、小芳老師和李會計三人必須參加,等講演報告會一完我就想法把小芳老師留下。還有,兒童福利院的經費我早就把先撥付給他們改成了叫他們先墊支,後一個月審核他們賬目後再撥付。這樣一來那個老崔手裏的那些結餘款子也就維持不到好久,我們手裏的主動權就大了好多……”
    陳皓遠點頭稱是,隨手從抽屜裏拿出區民政局革委會的印章,在那兩張紅紙片上“砰砰……”兩戳!
    第二周的下午,市民政係統造反派在人民電影院搞得彩旗飄舞,鑼鼓喧天,熱烈歡迎革命造反英雄、活學活用毛主席著作先進代表任司令講演報告大會在此舉行。當“人心壞”身披紅彩,胸掛紅花,興高采烈地被簇擁進會場時,陳主任和老錢等帶頭鼓掌,被召集來的全市民政係統的革命造反派和職工一千多人熱烈鼓掌,喧聲四起。報告會上,人心壞躊躇滿誌,忘乎所以,他把自己的革命造反跟共產黨和毛主席領導人民推翻三座大山聯係在一起,說啥子革命造反派現在進行的暴烈行動,就是在推翻壓在廣大人民群眾身上的第四座大山,這第四座大山就是那些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他甚至口若懸河地說,中央文革的領導在接見我們時說了,他們堅定不移地,無條件的支持我們廣大的革命造反派!我們革命造反派不要怕,不要有啥子後顧之憂,中央文革小組就是你們的總後台,就是你們的親人!雖說現在我們革命造反派已經取得了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的初步偉大勝利,但我們決不能掉以輕心,我們要防備那些走資派和他們的走狗們死灰複燃,反攻倒算。倘若是他們膽敢再一次的搞“二月逆流”,死灰複燃,反攻倒算,我們就一定要將他們徹底的打倒和消滅掉……
    “人心壞”繼續傳達中央文革首長們的指示,要在全黨,全軍和全國人們中間掀起學習毛主席著作的高潮,學習毛主席著作要活學活用,要立竿見影……現在我們全國的無產階級革命造反派都聯合起來,結成革命的統一,在全國建立了我們革命造反派的革命政權,我們把上海革命造反派成立革委會的成果推向全國,乃至於世界上所有的社會主義國家……
    在“人心壞”的精彩報告之後,市民政局革委會又宣布了市民政係統革命造反派推選的第一批活學活用毛主席著作積極分子,叫崔師傅和薛芳兩人感到意外的是,他們兩人的名字赫然在列。
    講演報告大會結束以後,老錢五步並三步地跑到崔師傅和薛芳跟前說:“現在我們區民政局革委會和軍代會都很重視你們福利院的工作,推舉你們兩人當上了活學活用毛主席著作的積極分子也是有考慮的。你們福利院裏不是一直沒有院長嗎?但這一年多你們的工作還是有成效的,也沒有叫革命造反派和革委會操太多的心,這也是你們支持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的一種具體表現嘛!特別是老崔同誌裏裏外外的忙乎,我們革命造反派革委會和軍代表都是看見了的。當然咯,小芳老師表現也不錯,是我們係統革命造反派革委會和軍代表培養的革命苗子嘛。你們剛才不是了聽任司令作報告說的嘛,要把革委會推向全國,弄不好你老崔和小芳老師還要擔當福利院革委會的重任呢!所以,我們局革委會才把你們推到了前麵來,你們可要珍惜這個難得的機會啊,特別是小芳老師。”
    崔師傅想說些啥子,被老錢抬手打住。老錢說:“老崔啊,你就別推辭了,以後院裏的工作,你就帶著小芳老師多擔待些啊。另外,我們局革委會陳主任和軍代表,為感謝任司令的講演報告,在明遠樓搞了一桌酒席。崔師傅你一會兒先回去,小芳老師留下,一會兒跟我們一起去,王營長和謝連長他們都在哪邊兒等到的。”
    薛芳看了一眼崔師傅,跟老錢說:“不行啊!我班裏還有好多事情呢。”
    老錢一臉溫和謙遜地說:“老崔呀,你看你看,現在你們福利院裏上上下下都聽你的,這說明你在廣大革命群眾中好有地位。這小芳老師跟著你,將來也一定是有前途的……小芳老師呀,現在局革委會第一是為你們院裏以後的工作著想,第二也是為我們局裏的全麵工作著想啊!我跟你們說白了吧,現在革命造反派已經革命造反成功,建立的革命政權成立了革委會,我們以後的一切工作馬上都要走上正軌,這個小芳老師咋個就不明白呢?你們想想,人家任司令現在是革命造反派的大英雄,受到過中央文革首長們的接見,陳主任和軍代表也是為了以後的工作才這麼給任司令的麵子,都是為了工作,一點都不能含糊哈!另外,我再給你們透露一點,最近任司令已經結婚了,人家現在新婚燕爾的……”
    老錢說這話的時候看了崔師傅和薛芳兩眼,那意思不言而喻,就是說再也沒有啥子後顧之憂的事情了。其實,老錢已經把該說的話都說完了,薛芳是絕對聽崔師傅話的,現在就看崔師傅的態度了,崔師傅和薛芳兩人麵麵相持,啞口無言。你細一想啊,現在陳主任是啥子位置,雖說麵上隻是局革委會的主任,可人家那邊還是工人革命造反兵團總部的參謀長,要說那頭的話比“人心壞”都厲害。人家現在也是在為兒童福利院和局裏的工作考慮,為你崔師傅和薛芳兩人以後的處境著想啊。再說了,軍代表也要去,“人心壞”現在已經結婚算是消停了,就再也沒有啥子理由要不給陳主任和老錢的麵子了。另外,這幾天崔師傅心裏一直是懸起的,那就兒童福利院裏的費用問題,上一個月的開支賬目李會計已經報給老錢一個多禮拜了,老錢都還壓倒的,這要今天不給陳主任和老錢麵子,那就不曉得陳主任和老錢要壓倒好久。
    崔師傅想了想,對薛芳說:“我看陳主任和老錢也是為了工作,既然陳主任和老錢還有軍代表都這樣安排了,那你就去吧。有陳主任老錢和軍代表在,我也放心。”
    “哎,這就對了!還是你老崔明事理,支持我們的工作。”老錢眉開眼笑地讚賞崔師傅的決定。
    崔師傅臨走時,仍然有些不放心地看了一眼薛芳。老錢心急地對崔師傅說:“嗨,你我兩個又不是一天兩天的了,我夾在你們中間也有我的難處呀!要不是我處處衛護到你們,你們在任司令手裏頭的時候就少不了那點麻煩,我這不都是為了你們啊!”
    崔師傅走了,老錢對薛芳說:“放心吧,有我呢!那我們現在就過去……”薛芳心裏還是有些忐忑不安。
    老錢說的明遠樓並不是那個皇城樓,而是明遠樓酒店,它坐落在禦河河邊。這裏原先是市政府交際處管轄的一家酒店,文化大革命一開始,這裏就成為紅衛兵大串聯的接待站,專門給各地來的紅衛兵分派具體接待方式。現在造反派奪權成功,這裏已經演變成了造反派頭頭的小食堂,成了造反派們慶功聚會常來交際的地方。
    老錢領著薛芳上了三樓,他先把薛芳安排在一個小接待室裏,又叫人給她倒來了一杯酸牛奶,並十分關切地對她說:“這杯酸牛奶你一定要先喝了,墊墊底。你知道不?這裏的這種酸牛奶是這裏的大師傅專門做的,外麵是沒有賣的。以前這種酸牛奶隻有市裏的領導才能喝得上,現在我們也嚐嚐,挺好喝的。一會你得給陳主任和我麵子,敬任司令一杯,說點好聽的話。記住了,都是麵子上的事,你也別太認真,就權當是為了你們福利院裏的工作,也幫老崔解解圍,不然任司令還會老嫉恨糾纏過去老崔對他的那些事情不放。”
    老錢說完就出去了,說是去看看任司令陳主任和軍代表他們來了沒有。薛芳坐在接待室裏的沙發上發呆,她想老錢說的話也有一些在理,要是“人心壞”一直纏到跟崔師傅之前那些過節不放的話,這崔師傅以後早晚不會有好日子過的。於是,心裏油然升起一絲感激老錢的心。她端起那杯酸牛奶喝了一口,這酸牛奶是冰鎮的,老錢說的果然不錯,酸酸甜甜挺好喝的,以前她從來都沒有喝過,她又喝了幾口。
    薛芳坐了一會兒,感覺頭有點暈呼呼的,但心裏又有那種特別的舒坦和快活。迷惘中她像看見了崔師傅在跟“人心壞”有說有笑的,“人心壞”也沒有了往日那麼可惡和討厭,笑嗬嗬地在和崔師傅說話喝酒……然後是陳主任走了過來,跟她說:“小芳老師來了。”
    她感覺自己被陳主任攙扶著,來到了一張好大好大的圓桌前,看見了軍代表和老錢,以及“人心壞”,還有心情特好眉開眼笑,待她客客氣氣的陳主任。她想說啥子,但又說不出來,隻有跟一桌子的人點著頭,算是一種應付吧。一桌子的人都興高采烈,都歡呼雀躍,他們都在慫恿她和陳主任喝酒。她在迷迷糊糊中還記得老錢跟自己說的那些話,想到要讓崔師傅以後的日子過得好些,她鼓起勇氣跟陳主任喝了好幾杯酒。老錢和“人心壞”也過來要跟她喝酒,她又喝了,還有軍代表的酒她也喝了。後來,她還看見陳主任手裏拿了兩張紅紙片在跟一桌子的人晃悠,激動不已地在說些啥子,但她聽不清陳主任在說的話。最後她好像聽見陳主任在說娶哪個當老婆,說“人心壞”娶了老婆,他也要娶個老婆生個一兒一女這輩子才算圓滿!一桌子的人都在給陳主任敬酒,陳主任一定要拉上她一起喝,她心裏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想“人心壞”都結婚了,就不會再糾纏自己了。於是,微笑著站起身來,跟著陳主任一起喝了那一杯酒。
    軍代表王營長見他們了喝酒,拍著陳主任的肩,跟他有說有笑的。陳主任和軍代表都換了大酒杯,王營長脫掉軍裝,挽起衣袖子,將那大酒杯裏的酒一幹而盡……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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