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盤扣一生第一章1/9/9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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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9
    沒有戰亂的日子過得飛快,一晃中秋節就到了,方娃子已經將之前大師兄說的那件事情忘了。中秋節晚上,楊師傅又叫大師兄過去陪著喝酒,也叫方娃子一起過去。楊師傅一邊喝酒一邊跟大師兄說:“中秋節一過這一年也就過得差不多了,現在也是一年中最忙的時候,李師傅他們每天都加班加點,你們幾個來得早的徒弟要手腳靈活一些,盡量多做一點活路,這也是你們練手藝的最好機會……”大師兄一一點頭稱是。
    楊師傅喝幹杯中的酒,大師兄趕緊給師傅再斟上,楊師傅看了一眼大師兄,說:“大娃子啊,算起來你來我這裏學手藝也有七年多了吧。”
    大師兄小心翼翼地回應道:“是的,隻是徒弟有點遲鈍,不咋個開竅,沒有二……”楊師傅打斷大師兄的話,跟楊師母說:“繼美她娘,我看大娃子手上的活路也差不多了,我的意思是到年底我們就將人家打發了吧!看在我們師徒一場的情麵上,就打發他二十塊銀元和一台舊縫紉機,也好讓人家大娃子回金堂趙鎮去開了鋪子另謀生路。”
    大師兄一聽楊師傅這話,目瞪口呆一陣,完了才反應過來下狠手自己抽自己幾個嘴巴子,之後給師傅師娘跪下,哭喪著臉說:“師傅師娘,大娃子不該想這個事情,但我不是那意思,我隻是想……”
    坐在一旁的方娃子也嚇壞了,知道是自己闖下大禍,也緊忙下桌子往櫃台那邊跑。他跑到櫃台上拿來了師傅那根亮晃晃的銅尺子,跪在大師兄身邊,把沉甸甸的銅尺子高高舉起,哭泣著說:“師……師傅,是我嘴笨,大師兄他不是那意思……他……他隻是說他爸病了沒錢治,是我嘴笨跟大師姐說錯了……你打我吧,我嘴笨……”
    而坐在桌子上的大師姐卻像沒事兒一樣,一臉平靜繼續吃她的飯,完全就是冷眼旁觀。正在廚房裏吃飯的師兄些都跑到和店鋪廳堂連通的製作間探頭探腦,好奇地打望這邊堂屋裏正在發生的事情。按照所有商號店鋪裏的師徒規矩,楊師傅說要打發大師兄,而不是說要大師兄出師,那就是不承認大師兄出師這件事情。所謂打發大師兄,就是陰區區地不對外聲張大師兄出師這件事情,不辦謝師酒桌,不在成都縫紉行這個圈子裏宣稱楊師傅又有徒弟出師,實質就是不承認大師兄出師,這在師承關係中和師兄弟中是最沒有臉麵和最忌諱的事情。如果大師兄真是這樣被打發了,他會被人說成學藝不精半路出家,以後在這個縫紉行當圈子裏,特別是旗袍行裏就很難混,即便是大師兄今後要自立門麵做這一行,在這一行裏也要被人嗤笑和指指點點。所以,前麵楊師傅才會說要大師兄另謀生路,那就是說要大師兄別再做裁縫這門手藝了,最起碼是不能專做旗袍這一行。大師兄聲淚俱下,哭泣著說:“師傅師娘,你們就是打死我,我也不要你們打發我,我不離開這裏……”
    方娃子也跟著大師兄哭泣,還把手裏的銅尺子硬塞到楊師傅手裏,說:“師傅,您要打就打我,我嘴笨,是我把話說錯了的,大師兄根本就不是那個意思,我求師傅打死我也不要攆大師兄走啊……”他又跪到師娘跟前去,哭訴道:“師娘,我求您跟師傅說說好話嘛……不要攆大師兄走啊,大師兄好不容易跟師傅學了七年,不能就這麼……半途而廢了,要攆就攆我走……”整個店鋪裏都曉得,師娘對方娃子總是另眼相看的,但要說是方娃子這麼傷心疾首地求師娘,那還真是從來都沒有過。
    這時候,坐在飯桌上的大師姐突然摔下碗,走上前去一把奪下方娃子手中的銅尺子,轉身遞給她爸,還氣急敗壞地指著跪在地板上方娃子說:“爸……就打!這種不頂天立地的男人就該打,爸!你打啊……打他繼業他才會長記性!不打他就永遠是個不成器的小男孩,以後長大了都是一個心軟嘴笨沒有用的男人!”
    楊師傅接過銅尺子,重重地打在自己的大腿上,氣的無可奈何地看了一眼坐在一旁不吱聲的楊師母,說:“我打,我打哪個呀!我能打嘛?這孩子不是嘴笨,是心眼太實誠又太軟弱,我要這一尺子打下去了,這屋子裏還能清靜得了啊,你說呢?繼美她娘……”
    楊師母麵無表情,說:“這是你當師傅的事情,你們師徒之間的事情我不管,我隻管我該管的事情。”
    楊師傅仰天苦笑,說,“好!我們師徒之間的事情,既然大娃子攆都攆不走,也說明大娃子實在是沒有那份心思了。那就這麼辦吧,還是請王神仙看個日子,我們給大娃子辦兩桌。雖說大娃子是我門下的徒弟,但這幾年李師傅和趙師傅也沒少操他的心,我們也得好好地謝謝人家才是,算是我們成全大娃子了。但是,話我要說明白了,大娃子,本來這個事情就是你不說,我也是要給你辦的。七年學徒不易那,這裏麵的艱辛師傅我心裏最清楚了,但學徒最根本的是要學好做人!該你自己做的事情你要自己做好,不該你想的事情是容不得你去想的,想多了就害人害己還會害了大家的,師傅要你多跟我一年自有師傅的道理。繼業,學做人要像你大師姐說的那樣要頂天立地,不要被人左右,特別是做男人,就是不頂天立地也要說話不改口呀!還跪著幹啥子,起來,大娃子,再給我滿上……”
    “謝師傅……師娘……”大師兄感激涕零,頭在地板上磕得咚咚作響。就在這時候,方娃子感覺到自己的頭上被重重地一擊,一股熱流從額頭上淌了下來……他下意思地用手去捂住額頭,一股殷紅的血液還是從額頭上淌下來,大師姐手上的銅尺子重重地落在他身旁。大師姐驚慌失措地蹲下來抱住他的頭,嚇得不知所措,大聲地叫喚道:“我……我不是要真打你,我就是想……”
    被驚嚇到的楊師母急忙扯下衣襟上的手絹捂在方娃子額頭上,狠狠地責怪大師姐說:“你這死女娃子還真下得了手啊!心疼人都不曉得個輕重……還不快到廚房弄些柴火灰來……”大師兄聽了,急忙往廚房裏跑。
    “痛嘛?”大師姐一邊用自己的手絹擦娃子臉上的血跡,一邊失聲痛哭地問他。方娃子一臉茫然,腦袋有些發木,沒等他說話,就聽見楊師母在厲聲地對大師姐說:“還有不痛的嘛,要不在你腦殼上也試一下看嘛……”之後周師母一直喋喋不休,方娃子昏沉沉地對周師母說:“不怪大師姐,我該打……”“你憑啥子該打那?又沒有犯王法……”楊師母憤憤不平。
    大師兄取來了柴火灰,周師傅揭開捂在方娃子額頭上的手絹,往他傷口處噴了一口酒,一股鑽心的痛讓方娃子禁不住叫出聲來,楊師傅麻利地在他額頭的傷口上抖了一些柴火灰,再用一塊白布捂在上麵包紮好。
    那天晚上,大師兄將方娃子扶回房間躺下,師兄們個個都被嚇得不敢摻合這事,隻是在私下裏悄悄議論說:“大師姐也太厲害了,還洋學堂裏的呢,一點道理都不講……”
    整個一晚上都聽見楊師傅和楊師母在堂屋裏訓斥大師姐,大師姐也自知過錯,沒敢還一句嘴。第二天早晨,楊師傅叫大師兄跟方娃子說,要他在床上好好躺著,不要起來也不要亂動,好好養幾天。之後楊師母端來一碗荷包蛋要方娃子趕緊吃下去,楊師母還說一會就去菜市買一隻雞婆回來,要給他燉雞湯。楊師母跟他說:“繼業呀,其實你大師姐也不是有意要打你的,她隻是想嚇唬嚇唬你,失手傷到你的。”
    方娃子心裏很委屈,說:“師傅都沒打我,她憑啥子要打我呢?”
    楊師母笑著說:“好了好了,你這娃兒傻不傻啊,那是你大師姐喜歡你才這麼做的。”
    “我才不信呢,大師姐她憑啥子喜歡我就要打我呢,那我還不如不叫她喜歡嘞……”方娃子天真地說。
    楊師母跟他說:“繼業,其實自從你來我們鋪子上的那一天,我就請王神仙幫我測好了字的,王神仙說你命相好,將來一定會有出息的。你想啊,師傅和師娘身邊就你大師姐這麼一個女娃子,我跟你師傅其實就是拿你當兒子一樣看待,你大師姐呢,也一直拿你當她自己的小兄弟看。你呢,這兩年多來我咋個就越來越覺得人家王神仙說得準。當初王神仙就說你將來一定會招人喜歡,還說你特別招女人喜歡呢。這不,現在不僅師娘喜歡你,你大師姐也喜歡你。叫師娘看啊,就是因為你不怕犯你師傅的忌諱都要給你大師兄說好話,這說明你心眼好。隻是你大師姐心眼子多,怕你這心腸太軟了將來擔當不起這個家,才說要打你嚇唬你一下的……”
    “我擔哪們子家啊?”方娃子不明白楊師母說的話。
    楊師母心急地說:“嗨!你這娃兒咋個就不明白呢,我看是你大師姐喜歡上你了,將來是要你做她男人的……”
    “我才不勒!”方娃子堅定地說。
    雖說方娃子才十歲,但給女人做男人是咋個一回事情還是曉得一些,上次就是因為大師兄亂說他這些事情,他心裏才討厭了大師兄好長時間。他不想有人說他是一個討女人喜歡的男人,更不願意有啥子人說他將來是要做大師姐的男人。他曉得大師姐是喜歡自己的,要不這個鋪子裏十來個徒弟,大師姐咋個就偏偏最關照他呢,還一直教他念書寫字啥子的。他也曉得楊師傅和楊師母在另眼看待他,要不咋個楊師傅會經常叫他能和大師兄一樣,有資格去陪師傅師娘吃飯呢?其實,在方娃子心裏是最不願意去陪師傅師娘吃飯的,因為每次去陪師傅師娘吃飯,師娘總是要他和大師姐坐一根板凳。而且,師娘總是衛護他給他夾好多的菜,有時還叫大師姐給他夾菜,弄得他心裏七上八下受寵若驚,左右為難如坐針氈。以前,他總以為大師姐心腸好,跟師娘一樣寬仁慈愛,把他當小弟弟一樣的看待,他也將大師姐當仙女姐姐看,當天上文曲星下凡一樣崇拜,就是從來都沒有想過要做大師姐的啥子男人。現在聽師娘這麼一說,他心裏好反感,他是一千個不願意做大師姐的那個啥子男人!
    楊師母裝出一副不高興的樣子,說:“你這娃兒咋個就這樣不識好歹呢!算了,我不跟你說了,等你以後大了你自己就曉得都是師娘衛護你。我現在隻是跟你說,你大師姐心裏根本就不是想要真打你的,她隻是對你恨鐵不成鋼,你不要怪她好嗎?”
    方娃子低下頭,說:“師娘,我曉得,我也曉得我錯在那裏了,我不會怪大師姐的……我以後會好好聽話就是了。”
    周師母這才滿意地摸了摸他的頭,說:“你這娃兒就是這些地方討人喜歡,好那,師娘不說你了,你好好歇著,今天不許下床啊!”
    下午,大師姐放學回來也來看方娃子,還硬塞給他一大包紅棗,說吃紅棗補血氣,非要看著他吃不可。方娃子低著頭不敢看大師姐,大師姐說:“咋那,你還在心裏記恨我啊,人家不是都給你賠理道歉了嘛,你還要我咋個樣嘛?那要不你也給我一下,我還想吃你給我買的紅棗呢……”
    方娃子一臉通紅,拉起鋪蓋蓋住自己的臉,說:“我不……”
    “你不啥子?”大師姐笑著問他。
    方娃子在鋪蓋裏說:“我才不做你的男人呢……”
    大師姐被他羞臊的一臉通紅,使勁打他一下,說:“你一個小屁娃兒盡亂說些啥子,你曉得啥子?我不理你了。”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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