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智還沒清醒時何辰澤就感到腰側和頸部傳來陣陣鈍痛，他從枯葉堆中坐起身來，困頓地掃視了一圈自己周圍。
    身邊依舊是那三個熊孩子，其中一個拿著白瑩鹿角在捅他的腰，一個拿著木棍戳他的脖子，還有一個躺在葉子裏睡得死沉。
    何辰澤沒好氣地一把將身上的兩隻撥開，頹然將臉埋進自己掌心，半晌沒有言語。
    怎麼可能不難受。
    本以為在神界能眼不見心不煩，躲一天是一天。
    可當真真正正見到那人變成這個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後，還是一時間接受不能。
    這個人再不會在月晦時帶著林中螢蟲來看自己，不會在自己逗他吵他的時候佯裝厭煩扭頭，在探身細看時卻發現滿眼的暖意。
    何辰澤彎曲食指在最前麵那小魂靈腦袋上叩叩叩敲了三下，指指旁邊的暖潭：“這個暖潭，你給的，記得嗎？”
    何辰澤用力不小，敲的聲音也清脆，那小魂靈額頭上緊接就紅了一片。
    他無助地摸摸自己額頭，不知道為什麼眼前這個大神仙突然要敲自己，大眼淚瞬間積滿眼眶，撲簌撲簌地順著長睫毛開始往下落。
    何辰澤不願理他，扭頭拽住另一隻魂靈，提著胳膊就拎了過來，掰過小魂靈的臉：“林澗回答。”
    “你是什麼菌？”小魂靈不懂，轉而開口去問自己好奇的問題，扯住何辰澤垂下的黑發。
    “聽不懂話？”
    對方被何辰澤的壓抑情緒嚇到，踉蹌的往後退了一步，結果絆在何辰澤腿上，一下摔進葉堆。
    手按在木棍刺上，疼的臉都皺了來，小小一隻縮在那裏團成一團。
    而剩下的那個本來睡得很熟，一聽到身邊哭聲震天，還朦朦朧朧地就開始跟著哭。
    何辰澤對著麵前三個半透明鬼魂般的孩子凝神看了很久，繼而極長極長地歎出一口氣。
    “別哭了。”
    “其他星君不會罵我們的……”麵前那孩子哭的聲音嘶啞，連說話都順不過氣來，抽噎的可憐。
    何辰澤沒理他，心累地捏捏鼻梁，起身將另外兩個小魂靈抱了過來，雖是麵色仍不怎麼好看，但是動作卻溫柔了許多。
    等把三人放到一起之後，何辰澤低念了句神咒，繼而緩緩將兩指指尖觸上自己的眉心，像扯線一般借由指尖帶出幾縷交纏錯雜的墨綠色微光。
    他半跪於三個孩子麵前與他們齊平，帶有墨綠絲線的指尖在他們的腕心各點了一下。
    半晌後三個小魂靈半透明的身影化成光點散開，又緩緩聚合在一起。
    最後三個魂靈重合凝成一個完整的孩子。
    那孩子幼小的身體被對方一隻手抱起來，何辰澤把他抱坐在自己腿上，手輕拍著後背給哭到臉通紅的他順氣。
    眸中情緒終由晦暗不明歸為無可奈何。
    他盡量放柔聲音：“我剛才不是罵你。”
    麵前的孩子身體已經不再透明，除身後銀發長如水瀑眉目精致脫俗外都與尋常的人類孩童無異。
    剛才哭的實在太狠，以至於現在一時止不住，整個人呼吸一抽一抽的。
    何辰澤等他差不多平穩下來，從自己先前為了見林澗特地換的一身新衣袍的內襯袖口撕下一塊布來，將他糊滿鼻涕眼淚的臉擦幹淨。
    他胸前那片衣料早就被這個孩子哭髒了，細鏈流蘇珠扣糊滿眼淚和鼻涕。
    何辰澤在擦幹淨對方臉後用手輕拍拍他頭頂，示意他抬頭看過來，然後指著自己。
    “我是何辰澤。”
    何辰澤在說完後頓了頓，其實在出口之前他的心中甚至還帶有一些希冀，想著這個林澗在變成小孩後應該還會殘存一些什麼。
    結果當然是沒有，那個孩子隻是在哭累後湧上了強烈困意，心不在焉地點點頭，眼睛都睜不開。
    “其他人的名字你可以記不住，我的不行。”
    “不然我還罵你。”
    何辰澤見他走神後正色，嚇的對方又是一哆嗦，驚恐地像小雞啄米一樣點頭。
    “記得了。”
    “叫什麼？”
    “辰澤。”
    他可能是靈魂深處仍有習慣，不自覺的想要拋開姓氏將剩下兩個字脫口而出，更或本是無心，正好沒記住全名想要蒙混過關。
    反正偏偏歪打正著，聽的何辰澤心髒一顫，終是覺得緩過來一些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