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關 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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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言這輩子都忘不了,那個上一刻還微笑的看著你的人,下一刻便躺在了血泊之中。謝蘇是坐著倒下的,那血霧自他嘴裏噴出來還有零星沾染到了桌上。
謝蘇更忘不了,那個在世人眼中從未生過氣,臉上總帶著溫和笑容的帝師笑容不複。他沉著臉,一身白衣周圍卻仿佛纏繞著駭人的黑氣,抱起地上的小人兒一步一步走出禦膳房,臨出門前回頭望向自己的那一眼。
那一眼讓他頭頂發麻,如同墜入冬日寒湖,通身冰冷。
尚膳房早已亂成一團,眾人皆道第一次見到帝師大人生氣。
生氣麼。。。。
謝言坐在那一片狼藉中,呆呆的盯著地麵的猩紅出神。
怎麼會這樣。。。。。為什麼會這樣。。。。。。
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
馬車一路疾回帝師府,門口的福伯見人回來還沒來得及行禮沈輕雲就如一陣風吹過不見了人影。回頭沒見謝蘇從馬車上下來,又見帝師去的方向是劉老的院子。福伯當即腳一跺一拍手直道不好,忙差了人去尋了元初,自己則跟著去了劉老的院子。
此時的劉老正抱著藥罐子翻找著他的藥材,沈輕雲忽然闖進來嚇了他一跳,手中的藥罐子應聲而落。
那藥罐子掉到地上的時候還順帶滾了兩圈,幸在結實沒有摔破,隻是裏麵的湯藥卻是撒了大半,沿著磚縫濕了一片。
劉老氣得眼睛都瞪大了,張口便要開罵一抬頭卻撞見沈輕雲懷裏的謝蘇那張蒼白的小臉。所有罵人的話猶如鯁在了喉嚨裏,那怒火瞬間如煙散了盡。
“怎回事?早上出門時不還好好的?”
沈輕雲沉默,隻小心翼翼的將人放在軟榻上,劉老見狀忙拿過脈枕替他診脈。
時間一點點過去,劉老那臉色是越來越難看,良久才歎了口氣道:“這娃娃,真是個不讓人放心的。”
話是這麼說著,手中的動作卻是一刻沒停的找著對應的藥材,似是想起沈輕雲還在,又道:“無礙,許是餘毒未清的緣故。”
沈輕雲不語,隻靜靜的看著劉老,那眼神直叫劉老心頭一顫,忙板著臉作怒狀:“怎的,沈家小子你是不信老夫不成?”
沈輕雲依舊一語未言,他就那樣坐著看著劉老。
劉老認命歎了口氣,無奈道:“罷了罷了,娃娃身上沾著的是“伏香“。”
“為何瞞著。”沈輕雲低沉的聲音讓人聽不清情緒。
“怎麼說也是宮裏頭的東西。。。”
“宮裏頭的又如何?”沈輕雲食指曲起輕點著桌麵,冷道:“這便是你瞞著我的緣由?”
“你這小子!”劉老不禁嘶了聲,嘖道:“你又不是不知,這“伏香“不過是宮裏頭的貴人小打小鬧時用的玩意兒,更莫提這東西對娃娃而言不過是個誘因。真正的原因歸根結底是娃娃本身,本就畏寒,今日裏更是隨著你去那宮裏頭走了遭,寒氣入體又恰巧碰上這“伏香“。”
“娃娃之所以會吐血原因多其,我又如何與你一一細說?”
言閉不再語,而沈輕雲默了良久才起身離開。
他這模樣一時讓劉老摸不準他到底是信了還是沒信,是生氣了還是沒生氣。不過他也沒有說錯,隻是有些個中主因卻是恕他瞞了沈家公子。
記憶追溯回兩日前,他將那湯藥按例端給謝蘇時,
謝蘇接過藥碗沒有直接喝,卻是開口:“劉老,別瞞著我了,我知曉我這毒沒法子解。”
劉老一怔,正懷疑自己哪裏讓這娃娃知曉了時,謝蘇又道:
“或者說,這毒其實有李禦醫的方子是可以解的,但可惜我遇見你們時太晚了。啊,也不是我遇見你們時太晚了,而是這毒在我身體裏待的太久了。”
劉老心裏突的咯噔了下,慌忙斥道:“你這娃娃,胡說些什麼呢!誰與你說了這些亂七八糟的話?莫要聽旁人瞎說,誰說你這毒不能解?隻不過是需要些時日!快些喝藥,莫要整天想著些有的沒的。”
謝蘇聽言微笑著將手裏的湯藥端起一飲而盡。
而劉老隻見平時喝起來這藥來臉都皺成一團的人,此刻卻是猶如失了味覺一般平靜。他鼻頭一陣發酸,忙偏過頭去不願看到,可謝蘇卻不想放過他。
“劉老,我的身體我自己清楚。”
劉老一時仿佛失了力氣,他深深的吸了口氣,歎道:“你這娃娃,可真不像個孩子。”
“說說吧,你是如何知曉的?”
“這兒。”謝蘇抬起手點了點自己的心髒,道:“這裏告訴我的,它在我身體裏待了很久,我能感覺得到它還在這。”
謝蘇還有一句話沒有說,他想說,他每三天都會被再次喂藥,所以一開始他也並不知道這毒是會埋在身體裏隨時會毒發的。估計那吳培也不知道,不然怎麼舍得一次又一次的喂給他吃。
他這麼一說劉老不禁反問道:“僅憑這點?那你為何不覺得是時間太長毒無法一時全解而留下的?”
謝蘇咧嘴一笑,“劉老,你跟李禦醫是醫者,我體內累積的毒有多深你們知道,但我自己怎麼可能也會不知道。”
“。。。。。”這回是劉老沉默了,這個頭發半白的醫者許久才無力道:“罷了,老夫與你說實話罷。你年紀小,骨骼未全,這毒在你體內存留太久,順著心脈已深入五髒肺腑,我與李禦醫隻能全力去壓製它卻無法全解。這毒過於狠辣,李禦醫是見過的中過此毒之人的,他道尋常大人都難以忍受,更莫提你這個孩子是如何硬生生挺過來,讓它在你體內紮了根的。”
“沒什麼挺過來的,隻不過是想活著。”謝蘇輕描淡寫的道,隻是那嘴角卻有些苦澀,
“那,我還能活多久?”
劉老如同被踩了尾巴的貓,下意識的喝道:“你這娃娃瞎說些什麼!”
他這反應謝蘇卻是懂了,他神色平淡的道了句“你也不知道啊”,但那緊緊攥著被角而有些發白的手卻泄露了他真實的心情。
怎麼舍得。。。明明我才遇見他……
明明我才遇見我的光……
我這一生多其坎坷,好不容易遇見了他,我感恩上蒼,卻為什麼連想一直陪伴他都做不到。。。。。
“劉老,我的病情還請不要讓師父知道。”
“為何?”
謝蘇神情中帶著哀求:“求您。”
這兩字一出劉老知道自己隻能照辦,他不忍心看著仿佛周身籠罩在悲傷中的謝蘇,卻隻能吸了吸鼻子,道:“可娃娃你也要知道,毒被壓製著你這藥每日便都不可間斷,且往後你的身體會不如常人,更是一生都不得習武。”
“習武麼?”謝蘇無所謂的笑了笑,“我本來也沒想過自己能習武。隻是李禦醫那還需要劉老同他說一聲。”
“李禦醫那我會同他說的,隻是娃娃你要記住,你現下的身體可受不住折騰,你可要仔細著點。”劉老不放心的叮囑著。
謝蘇點點頭,道:“我知曉的,劉老,謝謝您。”
回憶到這裏就斷了,劉老回頭看了看軟榻上的人,搖頭歎氣的繼而拾撿著藥材準備煎藥,嘴上卻忍不住心疼的道:“剛同你說過讓你仔細著點,今日便如此了。可惜了我這些藥材,竟是為你準備的多。”
這邊的沈輕雲剛出來就看見守在那的福伯跟元初,視線觸及那隻乖巧窩在元初懷裏卻看著自己的小烏鴉時,眉眼微不可察的柔了柔。
在與他們錯身之際時留下一句:“莫要擔心,有劉老在。”
福伯與元初這才放下了心,卻也沒敢多問,倒是福伯追了上前,恭敬的道:“公子,謝小侯爺來了,在門口吵著要見小公子,您看?”
沈輕雲仿若未聞,徑直往前走去。
福伯卻是懂了,停下腳步行了一禮便退下往門口走去。
那青衣少年不顧路人目光隻顧站在帝師府的前,緊盯著那扇禁閉的大門,眼瞧著門開了,福伯站在門口恭敬的道:
“小侯爺,我們家小公子今日不便見客,您還是請回罷。”
青衣少年卻固執著沒有動,“我要見他。”
說來可笑,他竟是連他的名字也不知道。
福伯有些無奈,正想繼續勸說但一想到自家小公子才來京都不久又一直在府內養病,怎麼可能會認識這小混王?又聯想到小公子今早出門時還好好的,回來時卻是那副模樣,而這小混王現下卻吵著鬧著非要見小公子,莫不是因為小公子這般是因為這小混王?
謝小混王欺負了小公子??
越想越覺得有可能,於是福伯臉拉了下來,語氣也冷了。
“老奴方才說了,我們家小公子今日不便見客。且我家小公子初來京都怎會與小侯爺相識?想來小侯爺應當是認錯人了。”
“還請小侯爺回罷!”
說完便將門又闔上了。
天空不知何時開始飄起雪花,少年卻依舊沒有離開半步。
福伯是聽下人來報說是謝小侯爺還守在門口,不禁頭都大了。
“謝小侯爺,您這又是鬧的哪一出?”
謝言在寒風中凍得發抖,指甲蓋也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開始發紫。
他說:“我要見他。”
生怕他又說出自己不認識他的話,忙又加了一句:“你府上的小公子,帝師大人抱回來的那個人。”
福伯是不可能讓他見小公子的,但這人趕也趕不走卻又真怕他繼續等下去會出事,隻好去請示自家公子。
沈輕雲此時正幫著劉老將藥喂進謝蘇嘴裏,聽福伯說完後沒有出聲,而是等碗中的湯藥見了底後才置於桌麵,起身道:“走罷。”
府門再次打開,謝言便見到了那撐著傘一身白衣的沈輕雲。不同於之前的陰冷,此時的他臉上掛著熟悉的三分笑,仿佛之前的一切都是錯覺,帝師還是那個帝師。
他道:“天寒地凍的,不知謝小侯爺守在敝府是為何?”
謝言咽了下唾沫,他聽見自己牙齒打架的聲音,“我要見他。”
“哦?”沈輕雲眉尾輕挑,淡笑道:“不知小侯爺以何要見本師的徒弟?”
“我。。。。”謝言一時不知道該開口,隻見沈輕雲又道:
“看在葉大將軍與謝夫人的麵上,今日之事本師便不與你清算,請回罷。”
見他要走,謝言一急,忙道:“我要見他!隻見一麵便好!”
“謝小侯爺。”沈輕雲頓住腳步,那狐狸眼眼底泛著黑氣,瞧著他忽然輕笑出聲,語氣卻是冰冷至極,
“你當真以為我不知曉你衣袍上撒著的是何物?”
謝言瞳孔猛的一震,他不禁踉蹌著倒退了幾步,周身開始發寒。
他怎麼會知道?
這還是帝師麼。。。。
雪落在頭頂、衣袍上化了水滲進了裏頭,風一吹便冷得刺骨。
可再冷卻不及帝師眼中的寒意。
風雪再冷也不過身體上的冷。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我見過那東西的……可我真的不知道會這樣……
我知曉我錯了……從見到他的第一眼我便後悔了……
與他初見時我便後悔了……
有些人生來便不需要做什麼,你與他一麵初識,便會不由的讓你想站在他的前頭,替他擋去風雨,無關其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