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八、鄭人夢鹿,終為假鹿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51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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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睡醒了,還站在那冰冷水泥建構的高樓大廈前,眼前是川流不息的車群,耳邊是聒噪鬧耳的鳴笛聲,身上穿著來時那件幹練的職業裝,一切事物都如此清晰,甚至能聞到空氣裏遊蕩的城市的頹廢氣味,林落不敢置信的看著馬路上來來往往的行人,有的穿著百褶短裙,有的穿著筆挺西裝,走過一撥學生,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快活的天真,穿著中國式校服,似乎還跟她中學時穿的一樣,林落狂喜,不顧自己穿著十幾厘米的高跟鞋,一蹦三尺高,嘴裏快活的叫嚷著,他們都停下來看她,林落覺得眼前這些陌生的麵孔是那樣親切,她跑上前去擁抱他們每一個人,並在馬路上跳起了看上去很業餘的舞蹈,所有的車都為她讓道,經過她時露出和善的微笑,她跳著,舞著,一點點不和諧的聲音忽然勾起了她的心,奇怪的是,在這樣喧鬧的環境中,那幾不可聞的聲音竟然傳到她耳朵裏,她的心裏驀然湧上一股洶湧的恐懼,趕緊堵住耳朵,那聲卻像在心裏,直通腦內。
    那一聲聲,原是駿馬疾馳聲。
    那馬蹄聲由遠及近,越發的清晰了。
    林落揉了揉因為才睜開略覺腫脹酸疼的眼睛,模模糊糊看見麒麟蹲在門邊,拉開一條縫,警惕地盯著外麵,林落本能的覺察到出事了,本想叫麒麟一聲,這時忍住,屏息走到麒麟身旁,也蹲下,一隻眼湊在門縫朝外看去,看見浩浩蕩蕩的一隊人馬,正守在圍欄前,為首的騎著一匹紅鬃馬,這時跳下馬來,身長八尺,一對劍眉高高揚起,眼窩深邃,目如隼鷹,鼻梁挺拔如山巒之顛,臉若刀削,眈眈盯著竹屋方向。
    楚澤贇從裏屋走出,一眼就瞧見兩個屁股對著自己,輕咳兩聲,道:“出什麼事了?”
    林落回過頭來作了一個“噓”的手勢,作口型:沒事,您回房躺著。楚澤贇自然不會聽她的,也湊上前來,俯身看去,疑惑道:“趙將軍?”
    林落瞪大一雙眼,猛地回過頭來問楚澤贇:“趙將軍?趙青山將軍?”
    楚澤贇點點頭,反問:“你認識他?”
    林落搖搖頭,其實她算是認識他的,不過並非是他們兩個有過一麵之緣或是如何,隻是趙將軍這個人在《大周王朝》這部電視劇裏,給了她太深刻的印象。
    記得在看大周王朝時,林路最喜歡的就是這個趙青山將軍,雖然這個將軍的名字很搞人,但是當時是找的林落最喜歡的一個演員來演的,不僅如此,這個趙青山將軍在劇中也是一個很討喜的人設,他忠心耿耿,勇敢正直,一身肝膽,武功蓋世,能單槍匹馬萬軍叢中取敵方首級,鼓舞軍心時發言氣勢磅礴,卻在麵對喜歡自己的懷瑾公主時支支吾吾說不好一句完整的話,最後,為保護在奪嫡之爭中被殃及池魚的懷瑾公主,死在刀劍之下。記得當時趙青山死時林落哭了整整一晚上,跟之秋打電話把《大周王朝》的編劇的親人問候了個遍,如今她曾崇拜的英雄人物就在眼前,叫她怎麼不激動!
    楚澤贇推開門,那頂天立地的男兒見了他,立即迎到跟前,單膝下跪,抱拳道:“末將竟耽誤這麼久才找到六皇子,請六皇子恕罪!”
    楚澤贇扶起趙青山:“將軍言重了,我負傷在身,還要麻煩將軍送我回宮。”
    麒麟:“他是皇子?不。。。”被林落一記肘子把話頂了回去。
    趙青山眉頭緊鎖,盯著楚澤贇小腿:“六皇子,您腿傷了?”
    楚澤贇一笑:“無礙,還要多謝這位姐姐和這位小公子照料,已經好的差不多了。”
    這時,一匹白蹄黑馬從身後的人馬群裏揚蹄跑出來,到楚澤贇身前停下,低頭親昵的蹭楚澤贇,林落想,這便是他二人初見時那匹差點撞到林落的馬了,想來與自己主人必是感情深厚,楚澤贇回轉身看著林落和麒麟,用他那溫潤的嗓音說:“後會有期了。”
    林落尬笑:“後會有期,六皇子。”
    楚澤贇預備上馬,趙青山一把扶住楚澤贇,低聲道:“六皇子小心腿上的傷。”
    楚澤贇點頭,被趙青山攙扶著坐上了馬,從後麵開出一條道來,楚澤贇拉起韁繩,奔向與林落相反的反向。
    煙塵散盡,人已走遠。方才熱鬧不過恍惚間。
    林落一顆懸著的心隨著楚澤贇的遠走慢慢放下,她實在不願意和他有過多的接觸,畢竟因為那件事,在他身邊一天,自己掉腦袋的風險就更大一倍,她對自己這顆腦袋看的還是很重要的,隻是不知道楚澤贇這次回去以後再見陳慕雪時,會不會把遇見自己的事情說出來。麒麟看她愣愣的看著楚澤贇剛才站的位置,還當她是不舍,語氣頗酸道:“人都走了還看,這麼舍不得怎麼不跟去?”
    林落回過神來,敲了麒麟腦殼一下,擺擺手道:“別了吧,我巴不得他離我越遠越好。還跟去,我不要命啦?”
    麒麟挨了這麼一下,卻不像平日那樣暴跳如雷,林落看他似乎還被這一腦嘣子弄得有點高興,忍不住嗤笑一聲,道:“看不出來,原來你是個m。”
    麒麟:“愛母?”
    林落也不跟他解釋,任他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自己進屋去了。
    空中漂浮著的塵埃落地,須臾便消失了。
    楚澤贇走後,林落和麒麟就這樣打鬧著過著日子,林落苦惱於這時代的困境,怎樣也找不到一個出路,索性就與麒麟一起砍柴打獵,她在家裏洗衣,而且開始慢慢的學習做飯,麵對這樣的情景,她總喜歡開一兩句玩笑,說自己竟真的成了麒麟的小媳婦似的,這時麒麟就會紅著一張臉又急又氣的大叫著,時間久了,林落也開始敏感地覺察到一些不對,譬如不經意的回頭總看著自己的麒麟的那雙澄淨的雙眸,譬如隻要二人不小心肌膚觸碰麒麟那總是染一層晚霞的耳根,漸漸地,林路也不敢跟麒麟開這樣的玩笑了,她知道麒麟純情,她不願意踏碎這純情。
    這天夜晚麒麟較早便打獵歸來,興衝衝的把拖著的兩匹狼現給林落看,林落見了,誇張的稱讚說:“哎呀,這是誰打的呀,怎麼這麼厲害呀?”
    麒麟把頭一揚:“自然是我!你不知道,當時我埋伏在林子裏,那兩頭狼在林子裏覓食,一下就踩中我布的陷阱,我在拖他們上來時又一頭給了一刀,怕有的還未斷氣,突然撲上來咬我。”
    林落笑道:“不錯,你還知道補刀的重要性。”
    麒麟難得的沒有跟她嗆聲,一笑,很溫柔,道:“你快去睡,接下的我來弄就行了。”
    林落看著滿眼柔情的麒麟,心中很不是滋味,覺得讓這樣單純的麒麟喜歡上自己,實在是一種罪過。
    她在心裏歎了口氣,點點頭:“那我就先去睡了。”
    月白風清,暗潮湧動。
    竹林那邊傳來異響,漸漸地,四周全是讓人不安的聲音,顯然麒麟也發現了這動靜,停下了手裏的動作,走到林落身邊,擋在她身前,警惕的環視著四周。
    借著月光,林落發現籬笆外的草叢裏似乎有幾道黑影閃過,她一驚,下意識貼緊了麒麟,下一秒,原本隻有他們兩個人的庭院從四處湧出人來,將他們團團圍住,一人拿著一束火把,火光衝天,好似白晝。
    麒麟怒吼:“你們是什麼人!”
    站在他們正前方的人穿一身盔甲,往前踏了一步道:“奉忠王命令,捉拿奸細林落!”
    林落眉頭緊皺。“什麼奸細?你們不要血口噴人!”
    “可笑,你一個來曆不明的女子,穿著異邦服飾在忠王府前鬼鬼祟祟,忠王府好心收留你,你竟盜了軍陣圖出逃,簡直罪不可恕!”
    林落衝著他們吼道:“你放屁,你說我盜了軍陣圖,可有證據?無憑無據就在這犬吠,我看你是失心瘋了!”
    “嗬!留著你的尖牙利齒回去跟刑司叫喚吧,來人,把這細作給我拿下!”
    麒麟厲聲:“我看誰敢!”
    那為首的人冷笑一聲:“上!”
    四周密布的人群一齊出動,麒麟護著林落步步後退,直到各個方向立出一隻長戟,才頓下腳步。
    那兩頭狼眼睛還圓睜著,似乎在嘲笑麒麟他們如今也落到和自己當初一個田地了。
    那邊有人率先發起進攻,麒麟偏頭躲開刺過來的戟,右手緊緊抓住,將那戟帶人一起甩在地上,霎時,四時一齊發動進攻,直指麒麟,麒麟雖有些本事在身,不過是些三腳貓的功夫,況且敵眾我寡,刀劍不長眼,四方鐵器一齊朝他刺來,林落尖叫:“麒麟小心!”,麒麟回頭拚了命朝她吼:“還不跑!跑啊!”,一邊浴血奮戰,可惜不一會兒就敗下陣來,腹部和胸口剌開幾個大口子,鮮血如注,被一對兵橫戟攔在胸前,跪倒在地。
    林落心痛的看著原先還活蹦亂跳的麒麟,如今被人架在長戟下,渾身沐著鮮血,還不停的掙紮著想護她性命,眼淚瞬間決堤而出。
    而她自己也立即被人反綁跪倒在地,麒麟幾乎是聲嘶力竭:“你們放開她!”
    那為首的從腰間抽出一把短刃,抽出鞘來,在火光印照下刀身閃爍著銀光,那人將刀貼在麒麟臉邊,嗤笑道:“英雄救美?”
    猝不及防一刀插在麒麟腿上,麒麟痛苦的渾身痙攣,麵部都扭曲了,卻死命的咬住自己的嘴唇,竟生生忍住沒叫出來,隻悶出幾聲痛苦的胸腔音。
    林落尖叫:“住手!”
    那人的眼裏閃著刀光,握緊了柄意欲再來,林落驚呼:“你們抓到我就是了,何必傷他!”
    “掩護奸細逃跑,就是殺了他也不為過!”
    “你可知他是什麼人?就敢隨便傷他?”
    “山野村夫,有何不敢?”
    “嗬,他可是六皇子的救命恩人,你們六皇子最是知恩圖報,你傷了他,就不怕六皇子要你的命嗎!”
    那人顯然愣了一會兒,渾身簌簌,又仰天大笑一陣,道:“你這張嘴可真是厲害呀,竟敢拿六皇子做擋箭牌!”
    “嗬,擋箭牌?我拜托你別把無知當品質,你卻進屋尋一尋,看能不能找到六皇子的衣裳?”
    那人麵色一變,使了個眼色,有一人進去尋了一陣,果然找出楚澤贇受傷那天穿著的錦服。
    那人拿著六皇子衣裳,細細摩挲,果然不再對麒麟動手,轉頭對林落道:“怎麼回事?你們當真救了六皇子?”
    “嗬,蠢貨,你們六皇子失蹤了一陣你們不會不知道吧,後來還是趙將軍將六皇子帶回宮的,知道六皇子因何失蹤嗎?正是因為在林子裏遇了狼群襲擊,若不是他,恐怕你們找到的就隻是六皇子的屍體!”
    那人拿著衣裳,思忖一陣,一揚手道:“將他二人一起帶走!”
    天地寥廓,隻是始終漆黑,好像從未有過清光。
    林落勉強睜開一隻眼,隻有一簇燭火在眸底跳躍。
    很多年前,她和一群小朋友一塊兒玩,那時候她自己也是個小朋友,他們玩著玩著,似乎覺得無聊了,就商量說每人想一個好玩的遊戲,如果大家都同意他們就一塊玩那個遊戲。林落是第一個提方案的人,她依稀記得自己提的是過家家之類的建議,但小朋友裏男孩子占大多數,這個提議當即被否決,有一個她一直有點害怕的大男生眼睛一眨,神神秘秘地說:“我帶你們玩一個好玩的,你們先跟我來。”他們一群小朋友一向聽這個男孩子的,同時也有著最強烈的好奇心,一群人興高采烈的跟了去,原來是在一個封閉的小巷子裏,這小巷子裏堆著垃圾,許多野貓野狗在上麵覓食。那男孩子帶他們繞過臭氣熏天的垃圾堆,掀開一條別人丟棄的破毛巾,那一瞬間,幾個小朋友嚇得哭了起來,那毛巾下蓋著的東西一隻前腿被人扯掉,墜著幾絲腐肉,身上的毛皮沒有一塊是完整的,毛被人生生拔掉,就那麼,生生的。
    如果不是它氣若遊絲的“喵”了兩聲,誰也看不出那是隻貓。
    林落沒哭,隻是嚇傻了。
    幾個小朋友想跑回家,被那男孩子一夥的幾個男孩扯住不讓他們回去,因為有了觀眾,他們玩得更加興起,更加快樂。他們邀請觀眾互動,觀眾隻是哭。
    從此以後,林落就很怕貓,尤其是那種小小的,叫聲嬌柔的小貓咪。
    不知為何又想起這殘忍的一幕來,她睜開第二隻眼,瞧瞧自己,了然了。
    她便像那貓咪一樣,板上魚肉,任人宰割。
    那刑司微微一笑,道:“醒了?”
    林落沒有回應,她有氣無力的看著那青袍官員,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她被打得狠了,隻會說些那些官員不明白的話,她罵,她咒,她恨,恨得卻是老天爺,她破口大罵:“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對我!為什麼讓我穿越回來!把我生在現代,又把我穿過來做什麼!為什麼!我該死嗎!你回話啊!老天爺!我操你媽!”
    那官員以為她在念什麼呼神喚鬼的咒語,嚇得連忙叫人拿布堵住了她的嘴,又是一輪酷刑,她幾度暈死,又被強烈的痛苦激得醒轉過來,一遍遍喃喃道:“我不知道。。。我沒有拿軍陣圖。。。我不知道。。。我沒有拿。。。”
    如今她再睜眼,已經說不出一個字,發不出一個音節,連痛楚也已經習慣,眼神渙散的看著一切,卻仿佛什麼也沒看。
    在麵對受刑人時那種優越感在刑司身上表露無遺,他裝模作樣端起茶杯,拿茶蓋碰了兩下,不慌不忙的吹了幾下,咽了一口茶,又露出那惡心的笑,道:“還不招哪?不錯,有點骨氣。”
    她什麼也聽不見,隻是困乏,想睡覺。
    那官員見她不回話,麵色不快,準備再度行刑,外麵卻有一個守衛慌慌張張跑進來,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那人仿佛受了驚嚇,急忙放下手中茶杯,整了整衣裳,對手下人吩咐了一句:“把她帶下去!”便匆匆走了出去。
    林落用盡全身最後一點力氣,對那官員背影比了一個國際手勢,再度陷入昏迷中。
    隱隱約約聽見鐵鏈掉在地上的聲音,林落撐開眼皮,牢門大開,一人急匆匆走進來,著一身白衣,在她麵前蹲下,她迷蒙看見那人將一掛白裘披在她身上,輕聲道:“小落,小落,醒醒,是我啊。”
    她那凍僵的身軀在白裘下竊得一點溫暖,手顫巍巍伸出,在離那人咫尺間停下,強迫自己視線集中,終於看清了那人相貌。
    是楚澤贇。
    她從喉嚨裏飄出幾絲氣息:“六。。。六皇子。”
    他抓住她舉在半空中的手,用最溫柔的語調道:“是我,小落,對不起,來遲了,你受苦了。”
    聽見最後四個字,已經散去的力量好像盡數回到身體裏,她撲上去,抱住楚澤贇脖子,撕心裂肺的大哭,像要把一生的委屈哭盡似的。楚澤贇輕輕回抱著她,一言不發,隻是抱著。
    林落好像夢見最後自己和幾個小朋友,一邊哭著一邊把小貓埋進了土裏,它已經沒了生息,但好像很快樂似的,在嘴角有一點上揚的弧度。
    貓咪,我好像也被救了呢。

    作者閑話:

    我一邊寫一邊磕麒麟和那變態的cp,我太變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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