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光五年（前130年），“金屋藏嬌”一詞中的女主人公，漢武帝的第一任皇後陳阿嬌被廢長門宮！同時，一位歌女出身的衛子夫卻得到了漢武帝的百般寵愛。這兩件事成為中國曆史上久傳不衰的傳奇故事。出身名門的陳皇後為什麼會被廢黜？平民超女衛子夫怎麼會邂逅漢武帝並受到漢武帝的垂青呢？
    陳阿嬌可不是個一般的女人！她是漢武帝一生中遭遇的第一個女人，同時也是漢武帝的姑姑劉嫖的女兒—漢武帝的親表妹。阿嬌的父親陳午是堂邑侯陳嬰的曾孫，陳嬰是和項羽同時起兵反秦的重要人物，我在“漢代風雲人物之項羽”中講過“陳嬰讓王”的故事。陳嬰是被裹挾參加反秦鬥爭的，在東陽人推舉他稱王的關鍵時刻，他聽從其母的告誡，歸屬了項梁，後又投靠劉邦，成為高祖劉邦的功臣，被封“堂邑侯”。到陳午這一代，依然襲封侯爵，並且娶了漢武帝的姑姑館陶公主劉嫖（堂邑侯陳午尚帝姑館陶公主嫖）。
    大長公主劉嫖的性格特點—貪。為了鞏固自己已經得到的權勢，劉嫖起初向栗姬提親，欲將女兒阿嬌許配給太子劉榮。遭栗姬拒絕後，她便把目標轉向王美人之子彘兒（劉徹小名）。有了王美人的允諾，再加上彘兒這個小孩子雖說出於無心但看上去卻很浪漫、很美麗的“金屋藏嬌”的許諾，大長公主心花怒放，於是纏著景帝答應了這門親事。既然把女兒許給了劉徹，大長公主是一定要把劉徹扶上皇帝之位的，這樣才可以鞏固自己的政治地位。經過一番激烈的宮廷角逐，皇太子劉榮被廢，皇十子劉徹從膠東王變成了皇太子，從而最終繼承帝位，成為大名鼎鼎的漢武帝。
    劉徹從皇十子到皇太子，最終又登基成為皇帝，阿嬌的母親大長公主出力很大（上之得為嗣，大長公主有力焉）。作為一種政治交換或者說政治回報，阿嬌從太子妃起步，最終成為漢武帝的第一任皇後。
    這麼一個有恩於漢武帝的皇後為什麼最終被漢武帝廢掉了呢？究竟是誰奪走了皇後陳阿嬌的位置呢？
    其實，陳皇後的被廢是諸多因素共同作用的結果，這件事涉及陳阿嬌、陳阿嬌的母親竇太主劉嫖、衛子夫、漢武帝四個人。
    阿嬌是被其母竇太主推上皇後寶座的，她自己不過是這盤複雜的政治棋局中的一顆棋子。她的想法或許很簡單，不像她母親那麼複雜、貪婪，她隻要劉徹對自己的愛。但她的這一美麗夢幻雖以“金屋藏嬌”的朦朧浪漫揭幕，最終卻以“長門之怨”的悲劇結局收場，這又是為何呢？
    陳阿嬌的被廢，首先是她自身的原因。
    一是驕橫（皇後驕妒擅寵）。
    阿嬌的母親竇太主為漢武帝由皇十子登基為帝立下了不世之功。這一背景使陳阿嬌成為了漢武帝的第一任皇後，也使陳阿嬌的心中多了幾分驕橫，少了幾分謙恭。
    漢武帝與諸多皇帝一樣，非常霸道、專橫，這是擁有至高無上皇權的皇帝的通病，隻不過漢武帝的霸道、專橫更加嚴重罷了。這是因為漢武帝既有才能，又有大誌，加上不受任何約束的皇權和張揚的個性，他怎麼能不更加霸道、專橫呢？
    陳阿嬌呢？陳阿嬌也非常專橫、霸道。她的出身、地位，加上她母親為漢武帝所做的一切，怎麼可能讓陳阿嬌謙遜謹慎、戒驕戒躁呢？不可能啊！像漢武帝和陳阿嬌這樣，一個是男霸天，一個是女霸天，他們之間很難溝通，所以，要他們和諧地生活，絕不可能！
    二是無子。
    陳阿嬌還有一個可以讓漢武帝抓得住、說得出的把柄：無子。
    漢武帝62歲時和寵妃鉤弋夫人生下幼子劉弗陵（漢昭帝），可見，漢武帝的生育能力沒有問題。漢武帝和陳阿嬌無子，隻能有一個解釋，就是阿嬌的生育功能有問題。史書記載，阿嬌為了治療不孕不育症，花了九千萬。九千萬是多大個數字呢？當時西漢政府一年的總收入是53個億，阿嬌治療不孕不育症花了九千萬，幾乎占了國家總收入的1。7％。一個人治病的消費達到這麼一個比例，駭人聽聞啊！但是，最終還是無效（與醫錢凡九千萬，欲以求子，然卒無之）。這樣，陳阿嬌的無子給了漢武帝一個廢後的借口。
    阿嬌被廢之後，其母大長公主非常不滿，當著漢武帝的姐姐平陽公主的麵說：皇上如果沒有我的幫助就不可能立為太子！現在又拋棄了我女兒，為什麼這麼忘恩負義？平陽公主解釋說：阿嬌是因為無子才被廢的啊（陳皇後母大長公主，景帝姊也，數讓武帝姊平陽公主曰：帝非我不得立，已而棄捐吾女，壹何不自喜而倍本乎！平陽公主曰：用無子故廢耳）！驕橫的竇太主聽到平陽公主的解釋也無話可說。
    三是巫蠱。
    陳阿嬌的被廢，還有一個非常嚴重的事件，就是巫蠱。巫蠱，就是把一個寫上被害人姓名、生辰八字的木偶人埋在地下，詛咒他人的巫術。
    阿嬌的失寵，和漢武帝寵愛衛子夫息息相關。衛子夫的得寵，使陳阿嬌受不了，她多次尋死覓活，大吵大鬧，使得漢武帝非常惱怒。出於嫉妒、怨恨、焦慮、無奈，阿嬌又私招巫師楚服，以巫蠱之術詛咒漢武帝寵愛的嬪妃。不久，事情敗露，漢武帝派酷吏張湯嚴查此案，前後牽連三百多人。最後，楚服被殺，梟首示眾，陳阿嬌被廢長門宮。
    由於當時人們非常信任巫蠱之術，所以，漢武帝對巫蠱一事非常在乎，嚴辦此案。
    這件事阿嬌實在是辦得很沒水平。陳阿嬌要求皇帝忠於愛情，隻愛她一人，無異於緣木求魚，是奢望。一旦不能得到皇帝的專寵，就尋死覓活，向漢武帝施加壓力，這更是火上澆油，促使漢武帝加快了處理她的步伐。至於利用巫蠱詛咒衛子夫，更是荒唐至極、愚蠢至極，促使武帝將她立即廢掉。
    所以，阿嬌的被廢，其自身負有重大責任。
    巫蠱事件發生後，陳阿嬌被廢，竇太主知道女兒做了巫蠱，非常慚愧，專門找漢武帝道歉。漢武帝說：皇後做的事太出格，不得不廢，希望姑姑不要因此有誤解。皇後雖被廢，但是她的生活水平還和原來一樣，不會降格（竇太主慚懼，稽顙謝上。上曰：皇後所為不軌於大義，不得不廢。主當信道以自慰，勿受妄言以生嫌懼。後雖廢，供奉如法，長門無異上宮也）。
    但是，我們也要看到阿嬌的錯誤是從對漢武帝那種脅迫式的愛一步步發展起來的。
    第二個人是竇太主劉嫖。
    竇太主劉嫖在女兒阿嬌被廢一事中責任重大。
    一是貪婪。竇太主最大的過失在於貪婪。她為漢武帝爭得了太子之位，有恩於武帝，恃功自傲常常向武帝要這要那，無休無止，最後連漢武帝也感到非常討厭（竇太主恃功，求請無厭，上患之）。竇太主的貪婪導致漢武帝十分厭惡，也連累了陳阿嬌（長主伐其功，求欲無厭，上患之，皇後寵亦衰）。
    二是糊塗。竇太主的糊塗表現為三點：
    首先是對女兒的婚姻缺乏認識。漢武帝與陳阿嬌的這種婚姻隻是一種政治聯姻，並非出於感情，這樣一種基於政治利益的婚姻能夠穩定嗎？不可能。
    其二，阿嬌的丈夫是皇帝，怎麼可能要求一個皇帝忠於愛情，僅僅寵愛自己的女兒呢？作為母親，在女兒嫁給太子之時，就應當有充分的思想準備：阿嬌不可能專寵！
    何況漢武帝是一個情種，一生女人無數。如果連這樣的思想準備都沒有，那麼，怎麼可能將女兒嫁給一位皇子，還千方百計地將他立為太子呢？
    其三，是對阿嬌的過度反應沒有及早幹預。陳阿嬌糊塗透頂，反應過度，尚情有可原，但是，竇太主不應當也像當事人一樣僅憑意氣辦事，她應當充分意識到女兒的意氣用事最終會鬧出個什麼結果來，因此，在陳阿嬌無子、失寵的情況下，她應當及早提醒阿嬌有所收斂，不應當再搞什麼巫蠱事件。沒有巫蠱事件，阿嬌的皇後之位能否保住尚充滿了變數，何況阿嬌的意氣用事發展到巫蠱，這個亂子就鬧大了，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了。
    我們不妨拿竇太主對陳阿嬌與王太後對漢武帝做一個對比。漢武帝即位之後和陳阿嬌、竇太主的關係就出現了裂痕，但是，作為漢武帝母親的王太後立即進行了幹預。漢武帝也聽從了母親的忠告，立即調整了他和竇太主、陳皇後的關係，避免了竇太後建元二年廢除建元新政時同時遭到竇太主的打擊（皇太後謂上曰：汝新即位，大臣未服，先為明堂，太皇太後已怒。今又忤長主，必重得罪。婦人性易悅耳，宜深慎之，上乃於長主、皇後複稍加恩禮）。為什麼王太後可以告誡兒子漢武帝調整夫妻關係？為什麼竇太主不能告誡女兒陳阿嬌調整夫妻關係呢？原因隻有一個，那就是王太後比竇太主在政治上更聰明。
    竇太主在親近王美人、私定娃娃親、毀栗姬、廢劉榮、譽劉徹、最終將劉徹推向皇帝之位的過程中表現得非常出色。但是，這個女人在自己勝利之後卻表現得非常愚蠢。
    因為她認為自己已經勝利了，她可以收獲她的成功了，但是，她忘記了一旦劉徹登上皇帝之位，阿嬌就麵臨著得寵與失寵兩種命運的選擇。
    第三個人是衛子夫。
    衛子夫在阿嬌失寵被廢事件中幹係極大！衛子夫邂逅漢武帝，武帝一見鍾情，才使阿嬌瘋狂大鬧，惹得武帝大怒；又因為衛子夫日益得寵，阿嬌無計可施，才走上巫蠱之路，結果，不但無濟於事，反加速了自己被廢的進程。
    平民超女衛子夫是怎麼邂逅漢武帝的呢？說起來非常偶然。
    衛子夫出身很低，她本人是漢武帝的姐姐平陽公主（因其夫是平陽侯曹壽，故名平陽公主）家中的一名歌女。平陽公主是一個很會來事的女人，雖然她貴為公主，但是她非常注重協調自己和弟弟漢武帝的關係。她挑選了十幾個年輕漂亮的女孩養在家裏，打扮得漂漂亮亮，隨時準備著漢武帝來家時挑選。漢武帝即位的第二年（建元二年，前139年），從霸上參加除災求福的禮儀回來，順便拐到平陽公主家。
    平陽公主讓自己挑選的美人都出來見武帝，可是武帝都不喜歡。喝過酒之後，歌女進來唱歌，武帝一眼就看上了歌女衛子夫。當天，武帝起身換衣服，衛子夫在皇帝換衣的車中侍奉漢武帝，得到親幸。
    武帝親幸了衛子夫後，特別高興，當場賞給平陽公主黃金千斤。平陽公主趁機奏請把衛子夫送入宮中，漢武帝當然樂不可支。衛子夫上車後，非常了解漢武帝的平陽公主撫著她的背說：“去吧，好好吃飯，好好努力！如果有一天尊貴了，別把我忘了。”（子夫上車，平陽主拊其背曰：行矣，強飯，勉之！即貴，無相忘）
    衛子夫為什麼能夠得到漢武帝的垂青呢？
    平陽公主原來並沒有把衛子夫看在眼裏，她精心準備的十幾位美女才是她準備進獻給武帝的禮品；但是，這十幾位美女偏偏都未入漢武帝的法眼，而本來並不被平陽公主看好的歌女衛子夫卻大得武帝青睞。這是為什麼呢？
    衛子夫大得武帝賞識主要有三點原因：
    第一是歌聲。衛子夫的歌唱得怎麼樣，史書無載。但是，肯定非常動聽。如果衛子夫活在今天，一定也是一個“超級女聲”。衛子夫不是僅僅有漂亮外表的女人，她還有才藝。戚夫人大得劉邦賞識之時，特意提到劉邦喜歡功夫嬪妃、才藝嬪妃；如果漢武帝也是如此的話，這倒成了劉邦及其子孫的一大特點：寵愛有才藝的女人！
    第二是美發。我國宋代編纂的一部大型類書《太平禦覽》卷373《人事部·鬢》記載了一件事：“《史記》曰：衛皇後字子夫，與武帝侍衣得幸。頭解，上見其發鬢，悅之，因立為後。”但是，今天傳下來的《史記》並沒有記載這件事。《漢武故事》也說衛子夫的一頭秀發大得漢武帝的欣賞：“子夫遂得幸，頭解，上見其發美，悅之，納於宮中。”東漢文學家張衡在他的名作《西京賦》中也有一句名言：“衛後興於鬢發。”根據這些記載可知，衛子夫的一頭秀發為她帶來了好運。
    這一年，漢武帝剛剛18歲。漢武帝的欣喜（歡甚），對平陽公主的重賞，使我們看到了漢武帝對衛子夫是多麼喜愛—真是天上掉下個林妹妹。年輕的衛子夫像當年的戚夫人一樣，貌美而又善於才藝表演，因此大得劉徹寵愛。衛子夫的得寵非常偶然，非常順利，一下子就贏得了劉徹的心。
    一頭秀發、身懷絕唱的衛子夫入宮以後，會延續她在平陽公主家中的好運嗎？
    事實是，衛子夫入宮一年多，竟然再也沒有得到漢武帝的召見，更不要說親幸了。
    這豈非咄咄怪事？一個大得武帝歡心的年輕美人入了宮卻再也得不到武帝的賞識了，究竟是為什麼呢？
    其實，這並不難理解！
    首先，漢武帝是偶然路過平陽公主家，邂逅了一頭秀發、身懷絕唱的衛子夫，當然令他魂不守舍、歡喜若狂；但是，回到佳麗如雲的宮中，衛子夫自然不那麼搶眼了。美人之美，從來都是相對的（美的相對性），在隻有十幾位美女的平陽公主家，衛子夫顯得非常搶眼；但是，到了“佳麗三千人”的後宮，要想得到“三千寵愛於一身”卻非常不易了。
    其次，宮中製度的限製。宮中妃嬪並不能自由地見到皇帝，她們要見到皇帝除了皇帝親點之外必須要有一定的程序；如果衛子夫能在宮中再次見到漢武帝，她的才藝一定會得到漢武帝的垂青；但是，宮中嚴格的管理製度卻始終沒有給衛子夫再次麵見漢武帝的機會。
    漢武帝與衛子夫的“第二次握手”是什麼時候才到來的呢？衛子夫和漢武帝的“第二次握手”已經是她入宮一年多以後了。
    當時，漢武帝把不打算留在宮中的宮女挑出來，讓她們出宮回家。正是這一次大裁員，給了衛子夫和漢武帝“第二次握手”的機會。衛子夫一見到漢武帝，馬上哭著請求出宮（入宮歲餘，竟不複幸。武帝擇宮人不中用者，斥出歸之。衛子夫得見，涕泣請出）。
    如果不是漢武帝準備對宮女進行大裁員，衛子夫不知道又要被劉徹遺忘到什麼時候。從劉徹邂逅衛子夫而欣喜至極到他帶衛子夫入宮後又立刻把衛子夫忘得無影無蹤，我們可以想到漢武帝性格中喜怒無常的一麵。
    看到衛子夫哭泣著請求出宮，看到她一副楚楚可憐之態，看到衛子夫梨花帶雨的麵容，劉徹動了憐憫之心，畢竟這是他第一個發自內心喜愛的女人。
    由此可知，在歌聲、美發之外，衛子夫得武帝賞識的第三點是小女兒態。我們知道，衛子夫的出身卑微，她的母親衛媼隻是平陽侯家的一個奴婢。因此，衛子夫沒有阿嬌的驕橫霸道，卻有著別具一格的小女兒態。
    漢武帝整日麵對的是一個標準訓練出來的高貴典雅的三千佳麗，衛子夫的這番梨花帶雨，讓他體驗了一次平民百姓般的酸酸甜甜的小愛情。再比較陳阿嬌的愛情麻辣燙，還是衛子夫的小女兒態更能打動漢武帝。所以說，衛子夫不僅是才藝嬪妃，還是平民嬪妃。
    於是漢武帝再次親幸衛子夫，衛子夫也真爭氣，很快就有了身孕。衛子夫懷孕之後，一天比一天更受武帝的尊寵（上憐之，複幸，遂有身，尊寵日隆）。因為，在此之前，阿嬌沒有為漢武帝生下一男半女，而衛子夫卻迅速地為漢武帝生下了一男三女。特別是長子劉據出生之時，漢武帝已經29歲，喜得長子，非常興奮。
    “灰姑娘”衛子夫的命運終於被改寫了！
    衛子夫在阿嬌被廢一事中起了什麼作用呢？
    一是衛子夫與漢武帝的相識，注定了陳阿嬌的被廢；二是衛子夫得到武帝的寵幸，導致了陳阿嬌的迅速被廢。
    但是，衛子夫所做的這一切並非像漢武帝的母親王夫人一樣是有備而來，衛子夫的入宮和受寵純屬偶然。衛子夫並沒有像王美人一樣刻意和栗姬爭奪皇後之位，衛子夫的一切似乎都有著一種命運之神的眷顧。
    從漢高祖劉邦到漢武帝，我們曾經分析過許多活躍在皇權周圍的女人。我認為這些女人大致可以分為三類：
    第一類是政治型的女人，她們是“動什麼別動感情”型，如呂後、王美人等。呂後並不十分在乎劉邦寵幸哪個嬪妃，她更在乎的是太子是不是我的兒子，宛如今天的“物質女孩”，相親隻問“收入幾何，房產幾處，寶車幾輛”，至於長啥樣，多大歲數倒忘了問。所以，政治型的女人非常務實，非常現代。
    第二類是小女人型的，小女人型的特點是“將愛情進行到底”，如戚夫人、栗姬、衛子夫、陳阿嬌等。陳阿嬌的“脅迫式的不顧一切”，衛子夫“幸運之神的眷顧”，就像現在的一些青春偶像劇，總有一個費盡心機也得不到真愛的女二號，和“與世無爭、楚楚可憐”卻集三千寵愛於一身的女一號。看來從古至今，現實也好，虛構也罷，要想當女一號，還得像衛子夫型的。
    第三類是混合型，即既有一定的政治頭腦，又不具備真正的政治頭腦的女人，她們“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如劉嫖，輔佐劉徹即位是海水，平地起波瀾，無風三尺浪，深謀遠慮；縱容女兒爭寵時是火焰，不顧一切，燒起了武帝的怒火，也燒毀了陳阿嬌的皇後權位。她們既有一定的政治頭腦，又常常因為利益而發昏，這種女人是最可怕的，也最可憐。
    表麵上看，小女人型的女人和政治型的女人追求同樣的東西—皇後之位，但兩者有本質的差別。對政治型的女人來說，皇後之位就是終極，而對小女人型的女人來講，皇後之位不過是手段，她們最終想要得到的是皇帝的真愛。其實陳阿嬌和衛子夫都是小女人型，隻是陳阿嬌對劉徹那種脅迫式的、報恩式的情感要求不同於衛子夫的小鳥依人方式，她的驕橫傲慢不同於衛子夫的柔情似水。她嫉妒衛子夫好幾次差點兒死掉，她一手操辦的巫蠱事件，無一不是小女人做派。她很想得到劉徹的心，可路走錯了。
    第四個人是漢武帝。
    陳阿嬌被廢長門宮的命運是漢武帝最終敲定的，因此，漢武帝在陳皇後被廢一事中責任極大。那麼我們如何看待武帝的廢後呢？
    武帝廢掉阿嬌的皇後之位有兩大理由：一是無子，二是巫蠱。這兩條理由都非常過硬，其實，隻要有無子一條就可以廢後，第二條理由巫蠱不僅是廢後，而且是可以殺頭的理由。
    細細思忖，無子是命運，並不是阿嬌之過；巫蠱是犯罪，但它是糊塗、驕橫、無知、無奈的綜合反映。
    漢武帝廢去阿嬌的皇後之位，並不為過，隻是“金屋藏嬌”的故事流傳太廣，影響太大，相比之下，漢武帝的廢後讓人對阿嬌感歎不已—既感歎“金屋藏嬌”的諾言不可靠，又感歎阿嬌的下場如此淒涼。
    漢武帝是一個天生的情種，一生喜愛女人無數，即使沒有衛子夫，還會有其他女人受寵；而且無論哪個女人受寵，阿嬌都不能容忍。因此，阿嬌的被廢是必然的。
    陳皇後被廢，詩人李白曾作《妾薄命》敘之：“寵極愛還歇，妒深情卻疏。長門一步地，不肯暫回車。雨落不上天，水覆難再收。君情與妾意，各自東西流。昔日芙蓉花，今成斷根草。以色事他人，能得幾時好？”
    唐之去漢久矣，且是文人詩作，不足為史評，但“君情與妾意，各自東西流”之語千百年來為後人悲而吟之。同是大文人的司馬相如與陳皇後同一時代，其《長門賦》也廣為傳誦：“夫何一佳人兮，步逍遙以自虞，魂逾佚而不反兮，形枯槁而獨居。言我朝往而暮來兮，飲食樂而忘人。心慊移而不省故兮，交得意而相親。”大意是說：“為什麼一位佳人，逍遙憂慮，魂魄失散，形容枯槁而獨居呢？你曾許下朝去夕來，竟有了飲食之樂而把我拋在腦後，一點兒也不憐惜故人，而找上了稱心如意的新人。”
    《長門賦》前有一段小序，說：“孝武皇帝陳皇後時頗得幸，頗妒，別在長門宮，愁悶悲思。聞蜀郡成都司馬相如，天下工為文，奉黃金百斤，為相如文君取酒。因於解悲愁之詞。而相如為文以悟主上，陳皇後複得幸。”就是說司馬相如的《長門賦》是受了陳皇後的委托，而且陳皇後還預付稿酬“黃金百斤”。
    《史記》舊注索隱：漢書雲“女子楚服等坐為皇後咒詛，大逆無道，相連誅者三百人”，乃廢後居長門宮。故司馬相如賦雲“陳皇後別在長門宮，怨悶悲思，奉黃金百斤為相如取酒，乃為作頌以奏，皇後複親幸”。作頌信有之也，複親幸之恐非實也。
    這裏指出司馬相如所言非實，而也有考證認為此賦並非司馬相如所作，不過不論如何可說明兩點：一、陳皇後被廢後心中極度不快；二、陳皇後被廢後曾做過努力想重獲君心（此亦合情）。
    而事實是，“得阿嬌必金屋貯之”的諾言並沒有保證陳皇後的一生幸福，《長門賦》的淒美文辭，也並未打動君王之心，歲月悠長，獨居長門，是她自寫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