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錦繾綣 第四章 美人畫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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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方才的夥計又出現了,不過這次是被一個管事的拎著耳朵出現的。
“死兔崽子,平時教你的顧客至上,你都仍腦子後頭去啦?快點給兩位客官賠罪!”
夥計一臉哭喪,老老實實道歉,“兩位爺大人大量,別跟小人一般見識,小人狗眼不識泰山……”
唐羿冷笑了一聲。
管事立刻覺得背後寒毛直立,此人的震懾力比起來主人竟然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他趕緊說,“我這就罰他半年工錢然後讓他卷鋪蓋滾蛋……大爺您消氣……”
我打了個嗬欠,“沒事,不用,我們不介意。”
唐羿眯眼笑起來,甩甩手,“快點帶我們去見管秋吧。”
天雅坊的頂層,是老板管秋的私人領地,一般人是不可踏足的。我們上了七層,管事便不再相送,恭敬行禮便退下了。換了一個素衣高髻的仕女,引著我們走上盤曲幽深的回廊。五彩琉璃瓦襯了七彩火焰珠,配以玄玉高梁,翡翠帷帳,這一層的陳設,極盡奢華。
“主人,兩位公子到了。”侍女恭恭敬敬在九華羽帳外說。
“請他們進來吧。”裏麵傳來一句淡淡的回應。
羽帳緩緩升起,床榻上,躺著一個人,他的背後是薄若蟬翼的卷簾,在風中輕柔舒卷。而江南空蒙的山水,在其後若隱若現,成為這個房間中一處自然天成的布景。
管秋一襲沉香妝花仙鶴段衣,隻是他容顏之清俊,令得雪色衣袍失色,豔麗刺繡黯淡。讓人恍惚隻覺這般容顏,是由一朵清水芙蕖化作,讓人隻敢遠觀,不敢產生褻玩之意。
“小秋秋,人家想死你了。”唐羿咬著袖子,淚光漣漣,作勢要向他撲去。
管秋皺眉,上上下下打量我和唐羿。抬手,示意他打住。“你們,先去給我洗幹淨,太髒了……”
“先放狗咬人,又嫌我們髒……小秋,你如此冷淡,讓我情何以堪。”我幽幽歎氣,不過還是被他拽著,進了大的讓人咋舌的浴室。
管秋拋下一句,“快些洗幹淨,我在外麵等你。”
然後拎著大喊“我要看小顏裸|體~~~”的唐羿出了浴室。
巨大的浴桶中是不老潭的泉水,加上荷葉二兩、澤瀉一兩半、防己二兩、柏子仁二兩配成緩解疲勞的湯藥。整個人泡在溫度適中的水中說不出的愜意。連日來辛苦的趕路,讓體力嚴重透支,我頭枕在浴池邊上,很快,就沉沉睡過去。
再次醒過來的時候,人已經躺在了柔軟的鵝絨軟榻上。牆壁上數盞人魚膏宮燈,將暖室映得如同白晝。
我撐著身體坐起來,發現身上已經換了雲錦的白袍。
“公子,您醒了麼?”聽到屋內有了動靜,在外守候的仕女輕聲問道。
“是。”
“那就請公子隨我一同去見主人吧,主人與唐公子已經等候多時了。”
我下床,發現管秋那家夥居然沒給我準備鞋。還好地麵都鋪著波斯軟毯,踩上去不會覺得冷。
門外的仕女心裏對房內的人總是有一絲好奇的,公子的朋友會是怎樣的人物?為什麼他看上去如此寒酸?所以當門內人走出來時,她好奇地偷看一眼他的麵容。
然而隻是一眼,她就忘記了要講目光移開。
那是怎樣的一副容顏,隻覺得天地繁華三千軟紅十丈,所有燦爛美麗在一瞬間黯然失色。那種溶入骨血的妖魅,讓天下女子歎惋。
我看到仕女的目光,下意識摸了一下臉。搖頭歎氣,管秋什麼時候把我的易容取下來的,我居然都沒發現。
仕女這才回神,低著頭不敢再看我,把我引到走廊盡頭的茶室。
唐羿已然回複了本來俊朗的外表,再襯上天雅坊極品的淺草紋錦袍,大襟寬袖,整個人清逸出塵,仿若謫仙。
唐羿看了眼前人一會,他白衣盛雪,容顏若當空之月,墨發垂膝,一雙素足不著鞋襪,纖若無骨。輕歎:“還是看你原來的樣子好,嘖嘖,真是妖顏惑眾,秀色可餐,百看不厭呐。”
我對他冷笑一聲,走到八角小桌旁坐下。
“你喜歡讓管秋給你做一張一模一樣的皮,貼在自己臉上,讓你看個夠。”
管秋,世人隻知他是丹青國手,不願手撚針線,卻不知,他的本業卻是易容師,手中的畫筆針線,不是用在紙上,而是用在有血有肉人麵上。他製作的人皮麵具,完美無缺毫無瑕疵,可以出汗,甚至可以隨著歲月的侵蝕逐漸衰老,與真人皮沒有兩樣。
“小顏。你真的打算接這單生意?”管秋開口,眉目間有一絲擔心。
“是。”
“可是自三年前那次大傷,你不是早已看透,不願再卷入江湖這些紛爭之中?”
我拎起桌上的琉璃壺,給自己斟滿一杯紫玉葡萄美酒,笑而不語。
“你我都明白,這一次的事,絕不像表麵上那麼簡單。”
我淺嚐了一口玉漿,輕聲說,“就是因為不簡單,才不放心。不得不淌一趟這渾水。重華山莊的事,我不能不管。”
管秋鎖眉,沉沉歎氣。
“逝者已矣。你又何必執念如此?”唐羿開口,“罷了,你這人,脾氣倔起來,八匹馬也拉不回。以後要是有難處,記得還有我們這些朋友隨時為你兩肋插刀就好。”
我從眼角抹掉兩滴虛擬的眼淚,悠悠歎氣,“這麼些年總算沒白養你。”
唐羿電眼一飆,作勢要向我撲來。被我一巴掌,快很準,抽飛。
我轉頭當作什麼事都沒發生,“現在就要麻煩小秋,替我換張臉。”
躺在床榻上,看管秋燃了一封“幽夢”香。鶴菊香爐中,青煙嫋嫋升起,然後飛揚飄散,頓時滿室生香。那香味讓人黯然銷|魂,不覺沉迷於其中不可自拔。
我輕輕闔上眼,聽見唐羿說,“小秋,可要做漂亮些。”
還沒來得及反駁一句,便如同墮入一片雲霧之中,不知身在何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