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錦繾綣 第一章 龍門雜貨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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蜿蜒的古道,,曲曲折折延伸向荒涼的大漠深處。瑟瑟的西風,吹著沙粒,洋洋灑灑向著天邊湧動,像有一隻無形的巨手,把沙漠揭去了一層,又揭去一層。
緩慢的駝鈴聲由遠及近,路過我的門邊。
我伸著懶腰搖搖晃晃從屋裏走出來,揭開店門上被風沙侵蝕得幹裂枯朽的門板,店門口那塊烏木匾額上的大字依舊金光燦燦,因為那是24K金的——龍門雜貨店。
這個鎮子叫做黃石鎮,大漠的入口,那些西域客商最後一個物資補給的落腳點。本來這種鎮子應該是繁華的,但是黃石鎮卻很小,隻稀稀疏疏有幾家蓋得極有後現代藝術氣質的木板房。
那是因為,這裏不太平。
什麼馬賊啊,大漠XX魔教啊,中原武林邪魔外道啊,都特喜歡沙漠,閑著沒事就拎著大刀向此處殺來。
我把手籠進寬大的袖子,歪歪斜斜躺進店門口的漆被磨幹淨了的太師椅,在沙漠特有的溫暖陽光下開始閉目養神。
不到半晌,一聲巨響,震得我家天花板簌簌往下落沙子。我半睜開眼,看到不遠處煙塵彌漫中,老李的客棧門廳明顯塌陷了一大塊。
我從袖口裏摸出個栗子,剝開放進嘴裏。心中竊喜,房屋維修費,這下我又可以小賺一筆。
正在考慮要不要把他家門廳搞成尖頂哥特風格時,眼瞅著有一手舞大爹的壯漢以每小時0。5碼的速度向我的方向飆來。
很久之後,我踢開一地栗子殼,起身迎接那已然在我門前的壯漢。
“老板……給我一貼……金瘡藥……”說著,腦門上冒出一灘血,讓他本來就模糊的臉,更加模糊。
我慢悠悠站起來,從一堆曬幹的蜥蜴皮底下翻出藥,再慢悠悠走回門口遞給他。
“龍門金瘡藥,包你藥到病除。十兩銀子。”我職業化微微一笑,一抬手,“啪”把膏藥貼他腦門上,“看你行動不便,前麵王大夫醫館離這裏起碼還有一百米距離,我就服務到家,替你醫了,給你打個折,連藥帶醫,二十兩。”
那大漢額頭上青筋突暴,剛要發怒,卻聽到一聲震吼,如雷貫耳,身體都跟著抖了三抖。
“姓顏的!你TM又強老子的生意!你XXXX……”那人的怒罵聲如滔滔江水,綿綿不絕。
我毫不在意掏掏耳朵。
好不容易站穩的大漢,擦了擦嘴角被獅吼功震出的血,在震驚中喃喃說,“居然威力這麼強的獅吼功……這裏居然隱藏著如此的絕世高手……”
“哎?”我回頭看他,“其實這是他低水平發揮了。昨夜我們通宵鬥地主,這家夥把嗓子吼啞了。要說到絕世高手,獅吼功算什麼啊,看到剛才客棧的李老頭嗎?當年什麼武當老道士少林大和尚,都得在他北冥神功麵前乖乖俯首認輸……”
大漢的臉色立刻又白變紅再變綠。想到剛才自己一招穿心爪拆了李老頭的房子,那老頭隻是伸個指頭,自己就頭破血流飛出來,原本以為晴天遭雷劈,原來……
我看著他瞬息萬變的臉色,再次甜笑著開口,“客官!你看看,我沒騙你吧,我們家膏藥效果就是好,你又是爆血管,又是臉變色的,頭上都沒有再出過血!我們龍門膏藥,中華老字號,質量有保障,通過ISO9001質量體係驗證,不含防腐劑……”我流利說著,故意忽略他腦後小噴泉一樣噴湧的鮮血。
我一邊說,一邊從神誌恍惚的大漢手裏借過五十兩銀子,然後向著他遠去的落寞背影,揮手自茲去,蕭蕭班馬鳴……
天一點點黑下去。
中間,有個阿拉伯打扮的騎駱駝的人,向我買了個黃銅夜壺,我覺得他本意可能是要買阿拉丁神燈,我告訴他,我們中國都用大個的,他也就點點頭付錢走了;有一個中原騎馬的人,向我買了一斤永興新產的荔枝,說是要回長安追他的兒媳婦;有一個自稱是大漠深處大光明教左使的家夥,向我買春藥,我於是賣給他五斤金搶不倒方。我告訴他,這是江湖上千金難尋的秘藥,龍門老字號專賣,隻此一家,絕無分店。那位仁兄也很有覺悟,丟下一千兩銀子,說,龍門老字號聲名遠播,以後希望繼續合作愉快。我很愉快收下銀兩,心想你們魔教就是錢多,我不宰你宰誰啊?
血色殘陽慢慢落到了地平線下麵,漫漫的黃沙在深藍的天幕下,更加肆意張狂得刮。
我仍然坐在門邊,腳下的栗子殼,隨著風沙,一坨坨,被掩埋得沒了蹤跡——它們終將化為糞土,滋養了新的生命……
(小藍:咳咳,顏同學,你在對著自己造的垃圾發什麼BT感歎……)
其實,我在等一個人。
那是一個櫻花狠狠飄零的季節,那個人把我一個人孤零零留在了這個荒無人煙鳥不拉屎的鬼地方,自己跑到中原去逍遙快活。他走時,我對他說,“……”
他回頭衝我中氣十足喊了一句,“風太大!老子聽不清!”就飄然離去了……
(小藍:顏大,你當年對他講了什麼呀?
顏:這句話……是一個萬年大坑,你難道不知道麼?)
今天,他終於歸來。
我在這個黃沙與天空相融的地方,於紅泥小火爐上,溫一壺好酒,醇濃香氣,彌漫了夜晚。我耐心等他,耐心微笑著,耐心在牆角霍霍磨著我的殺豬刀。
門口馬蹄雜亂的踩踏聲打斷我磨刀的動作,我回頭,滾滾風塵中皎潔月色之下,一個紅衣人向我走來。
那是一個青年,眉目如畫,頭發和眸子的顏色都是接近淡的茶色,整個人看上去幾近透明,不食人間煙火。但是那一身紅衣卻為他籠上一層豔色。
“是顏廣寒麼。”他緩緩開口,聲音有些幹澀。
我站起來,側頭一笑,“很久沒人這麼叫我了,還是顏老板聽得順耳些。”
來人輕輕咳了一聲,手扶住門來穩住身體。“在下玲瓏閣,莫輕寒,特地來此,向先生買一樣東西。”
我等的人沒到,不等的人自以為是地來了。
我眨眨眼睛看他,“非常感謝客官您對龍門老字號的支持,小顏竭誠為您服務。客官,我看您氣血衰弱,腳步虛浮,是受了七情內傷——怒傷肝,思傷脾、憂傷肺、恐傷腎,不如買一劑龍門秘製十全大補丸,包您藥到病除。”
莫輕寒淡淡笑著搖頭,“既然是七情內傷,藥又怎麼醫的好?我今天是來向先生買人命的。”
買人命,說得好生輕巧。
我繼續對著他無辜眨眼睛,“我們龍門老字號做的是正經生意……不販賣人口……”
莫輕寒皺眉,又咳了起來,他慢慢彎下腰,手痛苦按住嘴,指縫間滲下一縷猩紅。
最後他努力平息下來,仍然保持優雅的風度,溫和笑著,“先生不要說笑了,”他從袖子中取出一塊正麵雕青麵厲鬼、背麵雕著“彭殤徒自異,生死終無別。不如學無生,無生即無滅。”的銅符,“有這塊生死符,您就不能再推脫了吧。”
我蹙了眉,正要開口,忽聽外麵一陣彈棉花的噪音,外加一個欠扁的聲音,“涼風有信,秋月無邊,虧我思嬌的情結,好比度日如年。小顏顏,本座想死你了。”
我笑,心情忽然大好,“唐羿,虧你小子還有臉回來見本宮,家法伺候。”
唐羿一身普通窮酸書生打扮,懷揣一把破爛胡琴。
然其形也,翩若驚鴻,婉若遊龍。榮曜秋菊,華茂春鬆。吊梢眉下,一雙鳳眸彎彎眯起;鼻梁秀挺,嘴角上翹,帶著一抹邪氣。
“呦,沒想到還有一美人,我回來真是巧。”唐羿笑眯眯說著,目光從莫輕寒身上掃過,最後停在他手裏的東西上,目光忽然一凜,“咦?這是把誰家的門環拽下來了?”
生死符=門環。
我張大眼睛,左手握拳,在右手手心裏一砸,做恍然大悟狀,“我就說,這生死符怎麼老看著這麼眼熟,原來和門環長得很像!”
莫輕寒,又劇烈開始咳嗽,開始吐血。等他開口,臉色稍微有些黑,不過還是很有涵養問,“您就是鬼筆書生唐羿吧,沒想到,莫某今日能有幸見到生死判最頂尖的兩位殺手。”
唐羿稍微挑眉,“殺手?我們都是正經的生意人。”
莫輕寒淺笑,“是。今天我是想向顏老板買一條人命。”
唐羿搖頭,“小顏幾年前就洗手不幹了。”
我很配合的點頭,很慶幸有這麼個最鐵最鐵的哥們,“對,小唐唐,我肥水不流外人田,這單好生意就讓給你了。”
“不。這單生意,我隻與顏老板做。”
我蹙眉瞄莫輕寒,你這廝,也太薄我麵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