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我承認我是個很小氣的人，但是再怎麼著也不回拿別人的坐騎撒氣是不。
    當我終於煎熬著離開塔頂之後，幾乎是飛奔到塔下，然後就看到三匹雪白的純種萬裏雪駒潔白的馬鬃被染成黑色，然後就連馬尾也沒能逃脫厄運，光禿禿的不見了。
    所以我生氣了，憤怒了，沒參過軍是不會明白馬匹與軍人之間的默契和重要性的，好不容易從從查庫爾手裏坑蒙拐騙弄來的三匹良駒，就這麼毀了。
    無痕深吸了一口氣，雙手捂著嘴巴圍繞著三匹被整理的五花八門的萬裏雪轉悠了三圈，『這是我們的坐騎？』
    『很明確的回答你，沒錯。』千殤抿著嘴角點點頭，我相信我們三人中最憤怒的應該是千殤，因為他可是出了名的喜歡馬匹，當他看到這三匹萬裏雪的時候別提多興奮了。
    『這……還能騎嗎……』我猶豫不決的看著像小醜的三匹馬，這要是騎出去還不知道多丟人呢。
    如果我第六感沒錯的話，肯定跟那個皇甫夢鈅脫不了關係。
    『能騎是能騎，但是首先你要有騎它上街的勇氣。』千殤不悅的轉頭看我，『當然，你別以為這事跟你沒關係。』
    『……』又跟我扯上關係了。
    『我想如果你們幾位不介意的話，我可以借給你們幾匹馬。』奧斯汀一臉笑容的出現在我們眼前，『哦，當然，如果鈴蘭居的主人給得起價錢，這幾匹馬就賣給你們了。』
    我翻了翻白眼，『不用了，謝謝，還有不要總是叫我鈴蘭居主人，我不介意你喊我名字。』
    東一句鈴蘭居主人西一句鈴蘭居主人，簡直快把我搞瘋了。
    『那好吧鏡月少爺，既然你們不喜歡的話，那就隻好賠本送給你們了。』他就好像根本聽不懂我的話，轉頭吩咐了幾句，然後三匹黑色的戰馬從塔後被拉了出來。
    我本來還拒絕一次，但是看到那三匹漆黑的戰馬時，就再也說不出話來了。
    『哦，鏡月，我想我很喜歡它們。』千殤生怕我拒絕，趕緊上前一步拉過韁繩，抬手拍了拍戰馬那黑色的絨毛。
    三匹絕佳的戰馬，沒有什麼高貴純潔的血統，但是從它們走路的姿態和眼眸中閃耀的光彩都不難看出這是三匹真正上過戰場的馬。
    埋在我骨髓深處軍人的熱血開始沸騰，就算千殤不說，我也不會再拒絕了，因為這三匹馬肯定比那些有著花哨名字的名駒更適合我們。
    『我就知道你們會喜歡。』奧斯汀抿著嘴角笑了，對我們歪了歪頭，『那麼，不介意我送你們一程吧，鏡月少爺。』
    『呃……』我翻身騎在馬背上，也不太好意思再說什麼難聽的話了，默許的拉著韁繩向前走去，眼角的餘光瞥了一眼奧斯汀，似乎他臉上的笑容也沒這麼討厭了。
    我知道自己總是憑借喜好主觀臆斷一些人和事，但是很難有人憑一件事就讓我對他改變態度，但是奧斯汀辦到了，我甚至都不知道該怎麼形容，一種很奇特的感覺，跟他並肩騎馬的感覺，就好像有著一種難以形容的吸引力。
    相信身旁的千殤和無痕也都感覺到了，因為他們兩人的話減少了，眼角的餘光也不停的瞄著奧斯汀。
    有那麼一瞬，我甚至以為跟在我們身旁的是碎夜城主，那種無比熟悉的感覺讓無痕渾身緊繃。
    我們的速度不快，甚至可以說很慢，尊嚴之塔距離鈴蘭居並不是很遠，但我們卻越走越慢，而且一句話都沒有交談，隻剩下簡單而勻稱的呼吸聲。
    轉了個彎之後，映入眼簾的地段開始坑窪不平，簡單的石砌房屋，有些髒亂，空氣中還有著酸臭的味道。我知道這裏，這裏是奴斯頓城的貧民窯，生活最低下的人們就在這裏生存，而這個貧民窯又分成兩部分，奴斯頓城裏稀少的獸人族也會生存在這裏。
    而在這裏，獸人比人類更難生活。白天拚命做工晚上就像死狗一樣爬回這裏，拚命工作所換來的酬勞甚至不能換來一頓飽飯，然後就慢慢形成了越富有的人就越富有，越貧窮的人也越來越貧窮。
    剛才在來的路上，逝帶著我們走了另一條路，但是回程奧斯汀卻像是有意帶我們來到了這裏。
    白天裏，貧民窯裏人不多，但是一看到有人經過，就都放下了手中的工作，抬頭拿不友好的眼光看著我們，尤其是盯著我身上光鮮的衣料，就像有什麼深仇大恨。然後他們的目光轉到奧斯汀身上時，頓時變了。
    『奧斯汀，你來了，不是說要到下個月才來嗎？』一個灰白頭發糾結的老人，臉上掛著真誠的笑容，看著奧斯汀，他額角和鬢邊的皺紋非常深刻，那都是常年操勞以及這貧苦的生活所磨練出來的痕跡。
    『荷爾瑪大叔，我隻是路過這裏。』奧斯汀笑著對他擺擺手，『怎麼，你的咳嗽症治好了嗎？』
    『那是老毛病了，怎麼可能說好就能好呢，不過還是要感謝你差人送來的藥啊。還有那些糧食，有了那些糧食，我們有一段時間都不用餓肚子了。』荷爾瑪老人笑的很開心，就像得到玩具的孩子那樣，臉上本來敵對的神情都神奇的消失不見了。
    包括所有貧民窟裏的人，還有那些獸人，也都對奧斯汀露出友誼的微笑。
    我有些迷茫了，奧斯汀到底是什麼意思？難道特意引我們走這條路就是為了演戲給我們看？不過，這戲也太逼真了……
    甚至整條貧民窟的貧民都跑出來了，對奧斯汀揮手，感激，然後一拖拉人一直跟在我們身後，直到將我們送出貧民窟，他們還站在那裏，訴說著感激之情。
    我慢慢收回視線，瞪了身旁的奧斯汀一眼，在不確定他有什麼用意之前，還是少開口比較好，我選擇保持沉默。
    而千殤和無痕仿佛也明白我的用意，都閉緊嘴巴，沒有開口。
    『湯盤裏的蒼蠅是我故意放進去的。』奧斯汀貌似漫不經心的說著，『因為隻有那樣，你們才會不去吃那些菜。』
    『哦，你太抬舉我們了，其實你不用往裏放蒼蠅的，因為隻看到那些破破爛爛的餐具，就已經讓我們提不起什麼食欲來了。』我笑著說，雖然語氣裏充滿了譏諷，但是奧斯汀卻絲毫沒有在意。
    『那些飯菜，是整個自由軍一天的夥食了，就隻有那點東西，如果我不做點手腳，那麼他們這一天就都要餓肚子了。』奧斯汀仿佛沒聽到我的譏諷，麵帶笑容的接著說，『那些當兵的是不在乎湯裏有沒有蒼蠅的……』
    我一時間語塞了，忽然意識到自己太刻薄了，『對不起……』
    『沒關係，我想今天你們見到端木小姐之後，也應該知道自由軍究竟是屬於誰的軍隊了，沒錯，自由軍是端木家的軍隊，從很久以前就是，從我還沒有到達這裏，奴斯頓城就是屬於端木家的，這些甚至連環巄帝國的大帝也知道，但是他沒有辦法管，更沒有實力管，嗬，很好笑對吧……』奧斯汀的笑聲中透漏著一絲蒼涼。
    雖然我在聽到他承認自己是端木家的走狗時很像在嘲笑他兩句，但是看到他此刻的表情，我忍了，『雖然我對自由軍在奴斯頓城的一些事不太了解，但是常識總是有的，端木家在演武大陸有權有勢，你們作為端木家的私軍，不可能每天吃不飽肚子啊……』。
    『看到貧民窟裏的那些人了嗎，他們沒有吃的，過著最底下的生活，甚至每天都會有大把大把的人默默的死去，我這個人雖然勢利了點，但是總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們死，在奴斯頓城裏那些有錢的大爺沒人會幫他們，所以我就幫他們，我手下的兵也幫他們，每個月的糧草補給，有一大半都被我送到了貧民窯……你當我們喜歡住在尊嚴之塔嗎？我們是沒有辦法，你可能不知道，除了吃的，我們連住的地方都沒有……哦，你是問我統領府嗎？那裏早就被我賣了，哈哈，就是賣給鈴蘭居建造酒樓了，我們沒有錢，就隻要自己想辦法籌錢，因為有太多人等我養活了。』奧斯汀的笑容裏充滿了自嘲。
    我扯動了一下幹涸的唇角，『……端木家，不知道你們的情況嗎？他們不想點別的辦法嗎……』
    『他們給我想的唯一辦法就是放棄貧民窯的幾萬人累贅，讓他們去死。』奧斯汀勾著嘴角，『所以，我沒有辦法，就會自己想辦法，我會帶人去周圍打獵，甚至摸到冰雪城去偷搶掠奪，這些我們都幹過，別以為演武大陸和玄冰大陸之間保持表麵的和平私下就沒有戰爭了，那些都是騙人的，冰雪城每過一段時間也都會有大批的軍隊摸到邊界處對我們進行偷襲，這是我們兩方都默許的，我們管這種小規模戰役叫做練兵！甚至連端木家都不知道，我的軍隊在冰雪城還掛名著一支傭兵團的招牌，多麼美妙。』
    瘋子，奧斯汀絕對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我歎了口氣，看著眼前的奧斯汀，但是他的這些所作所為卻該死的讓我打心底佩服。
    『沒有人能無憂無慮的生活在這個世上，我們要做的其實就是簡單的活著，然後盡自己最大的努力，讓能夠跟隨我們活下去的人，也簡單活下去，那就夠了。』奧斯汀的目光從我們幾人臉上挨個看去，『不要讓太多的仇恨占據生命的主導，試著將那些仇恨都忘記，因為這個世上有太多比你們更不幸的人……』
    『你懂什麼！？』無痕忽然開口了，打破了原有的沉默，他瞪著一雙眼睛，直直的看著奧斯汀，『一個什麼都不知道的人，憑什麼管我們的事，仇恨，並不是說放下就能夠放下的！！』
    他的眼裏燃燒了熊熊的烈火，那是仇恨的火焰，那是對端木家仇恨的火焰，我忽然發現自己太失策，按照無痕對端木家的仇恨，剛才能隱忍著沒有對端木鳳出手就已經很不錯了，現在又讓他麵對一個端木家的私軍統領，他會控製不住的。
    『你沒試過，怎麼會知道放不下呢。』奧斯汀轉頭看著他，然後輕輕的搖了搖頭，『還是你以為碎夜城主真的希望你去為他報仇？然後一輩子都生活在仇恨之中？』
    一瞬間，我們三人都僵直住了身體，呆愣的看著奧斯汀，就仿佛看著一個怪物。
    他知道，他知道碎夜城主，他也知道我們！！！！
    『……奧斯汀……你究竟是誰？？』我驚恐的看著奧斯汀。
    『我是誰？我是這個世上最無能為力的人！』奧斯汀眼眶中的淚水忽然滑了下來，嚇了我一跳。
    『從我二十四歲離開黑暗之城，離開碎夜城主就再也沒回去過，被困在奴斯頓城這個牢籠裏，直到前段時間得到了碎夜城主的死訊……』他閉著眼睛沉默了。
    我們三人互相看了一眼，都從對方的嚴重看到了疑惑。
    『雖然我再也沒有回去過黑暗之城，但是這並不代表我不知道你們，你們在煉獄營發生的一切我都知道，碎夜城主從來沒有對我隱瞞過一絲對你們的欣賞，他曾經在信中說過，你，君千殤，是他帶兵這麼多年僅見的兵法奇才，武功高強又心思縝密，還有你，鏡月，一個很堅強很有毅力的孩子，表麵上跟喜好玩鬧的無賴沒什麼區別，但是堅韌的性子無人能及……最後，還有性格衝動易怒的你，無痕，知道碎夜城主對你的評價嗎？先別急著搖頭，要知道碎夜城主將你比作了二十年前的我，哈哈，我當年在黑暗城的時候，可是比你還淘氣啊，隻是我命好，有個總是替我收拾爛攤子的大哥，其實嚴格算起來，你應該喊我一聲二叔的！我的結拜大哥，就是碎夜關。』奧斯汀神情悲涼的對無痕點了點頭。
    我們三人卻被他的話徹底震呆了。
    ★
    奧斯汀將無痕喊到一旁，單獨交代著什麼，我和千殤騎在馬上，站在路邊等待著。
    相視一笑，眼神中除了震撼還有著一絲對碎夜城主的眷戀，連帶著，對奧斯汀僅有的一絲厭惡也不翼而飛。
    他對碎夜城主的感情絕對不會比我們少，雖然我不理解為什麼他還要在端木家手下做事，也就這一點我不理解，甚至有些怨念。
    不過，我卻清楚他在端木家手下做事，絕對不是為了榮華富貴，看自由軍在奴斯頓城的境遇就知道了，這也讓我的心情稍微好了一些。
    『不管您怎麼說，我都不會放棄報仇的，也請您尊重我的決定，二叔！』無痕策馬向我和千殤靠攏，明顯不悅的神情對身後的奧斯汀喊著，我知道他對報仇的事情無比執著，這麼簡單就像打消他報仇的欲望是不可能的。
    『大哥是不會想你替他報仇的！他曾經說過，唯一的願望就是你們能脫離端木家的掌控，活出自己的一片天！！』奧斯汀緊追不舍的跟上來，對無痕的倔強也很沒轍。
    『我碎夜無痕這輩子和端木家的仇恨是沒有辦法化解了，勢要殺盡端木家所有的人！！！』無痕抬頭，猩紅的雙目剛巧跟我的對視了一眼。
    我沒來由的從心底冒出一陣陣寒氣。
    勢必殺盡端木家所有的人嗎……
    我心虛的抬手撫摸了一下忽然變得炙熱的胸口，那個龍印……如果耶赫塞恩說的是真的，那麼我也是端木家的人啊……
    眼前忽然閃過一個模糊的畫麵，無痕一臉冷漠決然的揮劍刺進我的胸口……
    『鏡月！你怎麼了，臉色這麼難看？』一旁的千殤似乎覺察到我忐忑不安的心情，抬手拍了拍我的肩膀。
    『沒，沒什麼……我想我們該走了……』我牽強的扯出一抹笑容，然後轉頭喊了無痕一聲，最後視線停留在奧斯汀的臉上，『……呃，奧斯汀大叔……這稱呼還真奇怪，不過，我想你現在怎麼說都說不動無痕的，何不就讓時間證明一切呢？』
    奧斯額沉默了，對我點點頭，『那就拜托你們了……』
    『放心吧。』我和千殤笑著對擺擺手。
    『對了，我知道剛才在餐桌上你們都對端木鳳抱有敵意，但是我勸你們對她最好不要輕舉妄動，因為她是這代端木家主端木宇長風的女兒，周圍應該有不少端木家的頂級探子在保護她，所以你們最好一路上都盡量跟她保持良好的關係。另外，還有一件事，不知道對你們有沒有用處，端木宇長風的長子端木旭於五天前離開了奴斯頓城，朝冰雪城的方向去了，隻不過他的身邊除了幾個熟悉的護衛之外，有兩個玄冰大陸的人，我不清楚他們是什麼來曆，如果你們要去冰雪城的話，肯定會跟他碰上的，最好……有些思想準備……』奧斯汀無奈的說著。
    我一把拉住還想說些什麼的無痕，『恩，我們一定會注意小心的，奧斯汀大叔。』然後用力扯住無痕的衣領，向鈴蘭居的方向策馬而去。
    奧斯汀一直站在原處看著我們走遠的背影。
    我一拉馬韁，戰馬揚頸長鳴，『對了，奧斯汀大叔如果是不放心貧民窯裏的幾萬貧民的話，我不介意你來暴風城投奔我的，要知道鈴蘭居在玄冰大陸要養活幾萬人還是很簡單的。』我笑著對他喊。
    『哈哈哈。』奧斯汀豪邁的笑了，一揮手上的馬鞭，遙遙指著北方玄冰大陸，『鏡月小子，我記住你的話了，看到沒有，被冰雪覆蓋了幾百萬裏的玄冰大陸，就像一個巨大的冰雕的城堡，什麼時候你能淩駕於這座冰城之上，讓玄冰大陸紛飛的雪花隨你號令，說不定我會一時想不開，去投奔你的！！現在嘛，還太早了！』
    『我也記住你的話了，奧斯汀大叔，君子一言！！』我笑著看他。
    『快馬一鞭！』他揚起鞭子，淩空抽了一鞭，然後大笑著策馬回頭，向尊嚴之塔的方向衝去了。
    我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盡頭後，搓了搓已經凍僵的手掌，跟千殤和無痕快馬趕回鈴蘭居。
    遙遙的看著北方那篇冰封之地。
    淩駕於這座冰城之上，讓玄冰大陸紛飛的雪花隨我號令嗎？
    也許早了點，但的確是個不錯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