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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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著原路返回,踏出洞口的第一步,我就笑了。
隨後,扶著我肩膀借力而行的易逐惜也笑了。
兩人的身體卻同時繃緊。
如臨大敵。
實際上也的確是臨了大敵。
“我們似乎出來的不是時候。”我裝模作樣地輕歎。
“或者說,正是時候。”易逐惜看向左手邊正死死緊盯著我們的人,不經意般哼一聲道。
白綽便笑了一聲:“隻能說,你們運氣不好。”
“可不可以重來一次,我會考慮晚點再出來。”我瞄了一眼白綽身後正嚴陣以待的二十六名譽齊好手,笑得好不燦爛,“和逐惜美人同眠一宿,倒也不賴。”
話落,身邊易逐惜無奈地自鼻間輕呼了一口氣。不算笑,倒也不算怒,頂多算個表示對我的死皮賴臉無可奈何的歎息。
“由不得你了。”白綽仰起額頭。
易逐惜紮入他身上的流火攢雲已被拔下,夜色裏深色的衣衫看不清血汙。那般傷重仍能屹立不搖與敵再戰,滿滿不可一世的豪氣幹雲。
我微苦笑。好不容易被易逐惜克製下的殺念又在心頭翻攪不已。
白綽是下了一命抵一命的決心了。
可即使是白綽,也抵擋不住劫天劍的神威。
但我隻怕收拾了白綽,連我自己也會抵抗不了劫天劍的反噬,與白綽同歸於盡,橫屍當場了。
正想著,卻忽然一陣轟隆馬蹄,驟然響起在並不遙遠的山林間。
聽這陣勢,三千兵馬,隻多不少,向著此處紛遝疾來!
“還布了援兵麼?真是……”我話未盡,轉頭卻看見白綽怪異的臉色。
又驚又怒,還有一絲從來不會出現在那張臉上的懼。
不是譽齊援兵,那就隻能是……
我慢慢回眸,與易逐惜的視線相接。
易逐惜眼底,還是一抹笑意裏若有似無,無可無不可的謙遜、隱忍、寧和、沉靜,和裏頭薄薄透射避無可避再難忽視的勝利之姿。
我如何看不明白。
來的,是晉軍。
這才是他的殺手鐧。
——我死在地道裏,白綽死在地道外。
兩大強敵,一次掃清!
馬聲嘶嚎蹄踏落,成璧好聽的聲音在雄壯逶迤的軍馬陣中冷冷傳來:“白綽,投降吧。”
我撇開與易逐惜對視的目光,深吸一口氣,遠遠看向成璧。
白綽轉而大笑得呼嘯天地:“成璧!你倒是算算距離,是救人快還是我殺人快!!”
我能看見成璧略皺起眉。
所有事,都需要花時間。
所謂天時地利人和,說得這樣複雜,歸納起來也就是簡單一句——時間點的契合。
再優秀的頭腦再鐵腕的手段,隻要沒有時間或者時間不夠,都隻能慘淡收場。
而以身陷敵走到了這一步的白綽,絕不會留給敵人這個機會。
可惜,我也不會。
“那你也算算,”我回頭看向白綽,微笑,最最淺淡也最最絢爛,“你殺人快,還是被人殺快?”
白綽的笑,戛然而止。
他的銳氣,戛然而止。
他的狂傲,戛然而止。
因為白綽身後靜立待戰的譽齊好手中,亮出了刀劍直指我和易逐惜的十六人,忽然回頭!
劍尖回指白綽!!
此刻,十六人中離我最近的兩張被黑暗隱去的麵容,映在了自雲層中探出頭來的月光下。
鄺實鄺洗,
失血過多而有些蒼白,冷肅下更是鬼煞的臉。
“……山莊裏用鐵鏈囚禁我的人原來就是你們啊。你們身上這些傷也不是與營救易逐惜的人衝突造成,而根本就是我挾持易逐惜逃走時與我交戰留下的,虧你們能掩飾得這麼天衣無縫。”白綽冷冷說著,“你們果然,是白易生的人。”
他說話的神態,反可以說比方才更加鎮定如常了些。
站在白綽身後剩餘的十個人也早已亮出了兵器,對著倒戈相向的十六人。
我沉眸看著白綽。
“可以動手了。”白綽說著,也看向我。
我尚未發話,卻見站在我一邊的十六人,立動!
該說是其中的四人猝然回刀,格殺了就近待命根本來不及反應的三個人!
我安排在白綽身邊的人裏,也被白綽安排了人。
——奸細中的奸細!
而同時,站在白綽身後的十人裏有人道:“動手?”
十人裏另有一人道:“動手。”
第三人道:“那就動手吧!”
說完,十人同時出手,卻率先格殺了十六人中回刀的四名叛徒!!
情形突變,白綽不由掩飾極佳地收緊全身肌肉骨骼。
而剩下的二十二人,已然融在一處。
全體,劍指白綽!!
而我站在這二十二人的身後,緩緩負手微笑。
白綽會用的招式,我也會用。隻會比他用得更好。
白綽陰沉著臉,環視半晌,看向方才帶領那十人動手的五人,切齒道:“我沒想到,連平時最愛與十言雙煞對著幹的‘南門傲人行’也是白易生的走狗,背叛了我!”
“從未效忠,又何來背叛。”“南門傲人行”五兄弟中的老大傅義聳聳肩,指向白綽的玉鉤劍赤芒一閃,“揭十言雙煞的短,甚至透露他倆有通敵嫌疑,也隻是影主交代的計策。”
“……騙取我的信任,成為我身邊最安全的危險。讓我以為隻要帶著南門五兄弟,十言雙煞也奈何不了我。”白綽笑一聲,看向我,竟豎起了大拇指,“好計。”
他眼中的厲色,卻是欲吃人下腹。
我隻笑了笑,不再看他。
而是看向另一頭,帶領大軍策馬狂奔而來的成璧。
距離已近了不少,此時細看,才發現成璧風塵仆仆,掩不去的倦容與消瘦,深刻了不少的俊朗線條。
隻眸中精光,愈演愈烈地糾纏了我的視線。
身邊的易逐惜緩緩一歎:“你差點被喚作誌雲的少年殺死卻無力反抗,半是因了疼痛,半是因為你正忙著留下這個記號。”
不必隨著易逐惜的目光看向方自其中邁出的地道口,我也知道他指的是什麼。
洞口外,十字疊十字的記號。
影翼的暗語,意為——等我出來。
我輕笑,看了一眼隨成璧而來的十八騎縱馬身影,然後垂眸,默認地抬起雙手,從背後環住易逐惜的肩:“你明裏帶著我躲避追殺,逃入地道,暗裏卻是讓你的二十五護將趁著白綽追擊我們而去,借機脫身,引成璧來此。”
若非如此,白綽的人馬不可能這麼快追至地道口,剩下的十八護將不可能全身而退,成璧也不可能如此迅速直逼此處而來。
“對。但我的局,到此為止了。”易逐惜吸了一口氣,說不上是舒心還是無奈還是好奇,“你的呢。”
“也差不多了。”我笑著將腦袋靠在他的頸旁,寒夜裏甚是溫暖的姿勢,“我總覺得,我們還是在下那局珍瓏。”
“……你一步我一步,拚了命地算計布局爭搶先機。”易逐惜任由我把玩一般抬起他的右手交疊擱在他胸前,道,“也許我們,本就從未自那局棋裏出來過。”
“棋,可以無止境地下,直到分出勝負。人,卻是不一樣的……”我輕輕吐出這幾個字,目光沉斂而下,環住易逐惜的力道卻加重數分,“可是我想,我找到破那局珍瓏的方法了。”
——幽然若夢的嶙峋刀光,恰如處子最不經意間回眸的風情,再次綻開。
清晨初陽下,透過綠葉縫隙的第一道霞光,濡濕花蕾的第一抹朝露,情竇初開的第一滴清淚。
落成雨落成霧落成一段飄逸的舞,喚人入夢,夢中化蝶。
蝶生,人死。
易逐惜沒動。
甚至連僵硬都沒有。
依舊任由我握著他的手,任由我借力撥開他指環中的精巧機關,任由我執了其中彈射而出的蝶翼小刀——抵在他的頸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