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顧安然沒有等來劉夫郎，徐氏和老陳氏先一步來到白家門外。
    徐氏的大嗓門打破了巷子裏一大早的清淨：“向嶺家的，你在家吧？”
    “瞧我這說的什麼話，這個時間向嶺夫郎你不在家還能在哪裏，你快開門，我和你二伯麼給你送糧食和餅子來了，餅子剛出鍋，熱乎著呢。”
    徐氏和老陳氏手上都提著籃子，上麵蓋了布，探頭探腦的鄰居們聽到了動靜，看不見裏麵裝了多少餅子多少糧食，不過看著兩人提著籃子費力的樣子，猜測東西應該不少。
    顧安然過了一小會兒才打開家門，滿臉笑容地看著門口二人：“大伯麼、二伯麼，您二位今天來得真早。”
    然後，趁他們不注意，迅速將兩人籃子上的布揭開，感歎道：“啊，有三個餅子，還有一籃子紅薯一籃子土豆，大伯麼、二伯麼你們太客氣了！”
    隻見徐氏手上的籃子裏滿滿地鋪了一層紅薯，紅薯上麵擺著一個小盤子，孤零零地躺著三個不到掌心大的餅子，鄰居們隔得遠看不清餅子是什麼，不過看著下麵的紅薯以及餅子的顏色，不太可能是白麵做的餅子。
    另一邊，老陳氏手上的籃子裏滿滿當當裝了一籃子土豆，裝的是土豆就算了，這些土豆大小不一，有的地方被鋤頭挖壞了，一看就不能放，真不知道他們是怎麼送得出手這樣的東西。
    徐氏和老陳氏僵住了，他們沒想到顧安然會做出這樣的動作，把他們兩人拿過來的東西擺在了眾目睽睽之下。
    顧安然站在門口，沒有放兩人進門的意思，繼續一臉驚喜地說：“大伯麼，這是白向嶺最愛吃的紅薯豆渣餅，是用豆渣加紅薯做成的，放在鍋裏蒸熟了之後噴香，他說他小時候在您家吃得最多的就是這個餅子，難為您還記得，給我們送了這麼多紅薯來，如果白向嶺還在就好了。”
    “二伯麼，您也太貼心了，白向嶺說您烤土豆的手藝一絕，到了您家他最期待的就是烤土豆，您和大伯一家吃的飯菜再香，也敵不過他去您家的時候您給他一顆烤土豆，一顆烤土豆敵過一桌子飯菜，真是難為您為白向嶺費心了。”
    顧安然一臉的感謝，說出來的話也很誠懇，聽在兩人耳朵裏卻總覺得不是滋味，他這到底是不是在諷刺他們給的東西是紅薯和土豆？
    徐氏想著當年日子難過，自己能從一家人的嘴裏省下口糧給白向嶺那個小子吃已經仁至義盡了，他還要怎樣？
    於是，徐氏扯過布將籃子蓋上，理直氣壯開口：“我就是記得向嶺喜歡這紅薯豆渣餅才專門做了送過來的，但是向嶺夫郎，我大老遠好心給你送東西，你這樣把長輩擋在門外是什麼意思？”
    顧安然一臉委屈：“大伯麼，白向嶺喜歡吃這紅薯豆渣餅沒錯，他牙口好嚼得動，可是您忘了，白向嶺已經去了，家裏隻有我和孩子們。”
    “我倒是可以吃這餅子，問題是孩子們還小，嗓子嫩，我擔心他們吃紅薯豆渣餅劃到嗓子，我看這會兒時間還早，您二位是不是也還沒吃早飯，這三個餅子要不然咱們三人一人一個吧？”
    每次一說到紅薯豆渣餅三個字，顧安然都會稍微提高一點音量，著重咬字，務必保證這一條巷子的所有的人都聽得到。
    說完，顧安然再度將籃子上的布掀開，眼疾手快地將裏麵的餅子取出，往徐氏和老陳氏一人手裏塞一個，然後津津有味地咬了一口自己手上的。
    這餅子沒有顧安然想象的那麼難吃，豆渣是細碎的，帶著點微微的澀味，嚼起來有顆粒感，紅薯並不是蒸熟了之後搗爛加入，而是直接生紅薯隨意切成小塊，被豆渣裹著再蒸熟，口感綿軟帶甜，中和了豆渣的澀味。
    顧安然沒出車禍以前吃過精心製作的紅薯豆渣餅，那是先把紅薯蒸熟搗爛，再加入白麵、白糖、豆渣拌勻，不管是蒸熟還是油炸，味道都不錯。
    隻是那樣做既要用到白麵和白糖，還得多費一道工序，像這個時代的普通人家一般不會費這樣的功夫。
    等顧安然慢條斯理地吃了兩口後，徐氏和老陳氏還捏著紅薯豆渣餅沒動，他看過去：“大伯麼，二伯麼，您二位怎麼不吃呢，這紅薯豆渣餅味道很好。”
    以顧安然的眼光來看，徐氏做的紅薯豆渣餅是對健康有益的粗糧，吃了沒什麼。
    在徐氏和老陳氏看來，卻是隻有窮得吃不上飯的人家才會拿這個當糧食，他們當然一口都不想吃。
    將剩下的最後一口餅子塞進嘴裏吃下，顧安然做出恍然大悟的樣子：“都怪我沒想到，以前大伯麼和二伯麼好像沒怎麼吃過紅薯豆渣餅，想來是你們年齡大了牙口不好嚼不動了。”
    “那不然這餅子我拿回去擺在白向嶺的牌位前，他現在雖然吃不到了，但是大伯麼的心意他肯定能收到，他會很感謝大伯麼的。”
    “說起來，前兩晚我還夢到了他說要親自去感謝大伯麼和二伯麼呢，這下他又多了一個感謝你們的緣由。”
    顧安然像炮仗一樣，一口氣不帶停歇地將幾句話說完，然後滿臉誠懇地看著徐氏和老陳氏：“大伯麼，二伯麼，您二位今天是專程來看我和孩子們的嗎？您二位對我們真是太好了。”
    他沒有等對方回答的意思，接著繼續往下說：“可是實在不好意思，家裏本來有一套可以待客的桌凳，白向嶺的喪事辦完了之後，那桌凳居然不翼而飛，如今家裏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我實在不好意思邀請你們進門，要不這樣，你們把籃子放下，我等會兒帶著兩個孩子去看望您二位，順便把籃子還給你們？”
    徐氏被顧安然說得愣了一瞬，他以往在顧安然跟前一站，不用他說什麼，顧氏就老老實實像個鵪鶉一樣什麼都答應了，今天他要說的話沒說幾句，顧氏嘴裏冒出來的話卻多得很，而且怎麼聽怎麼讓人覺得別扭，讓他憋火。
    在後麵的老陳氏眉尖緊皺，他從來沒有在大街上同顧安然扯果園一事的打算，他見顧安然態度堅定不讓他們進屋，眯了眯眼，拉過徐氏：“既然不方便就算了，向嶺夫郎一會兒你記得帶著孩子們來邊西巷，向嶺的喪事在過年辦的，咱們一家人好久沒有坐在一起好好吃飯、說說話了，我和你大伯麼這就回去準備午飯。”
    說完，老陳氏示意徐氏不要多話，將籃子放在門口，轉身離開。